6 六洞房

吃飽喝足之後做什麽呢?當然是上床睡覺。

吳名可沒興趣坐燈下苦等郡守,填飽肚子之後就招呼金角和銀角幫他摘下頭冠,換掉衣服。

但睡前洗臉刷牙的習慣還要的,只是金角和銀角對這裏的情況不熟悉,連熱水都不知道該去哪裏打取,只能叫來郡守府的侍女進來幫忙。

郡守府的侍女妹子把他們引入與正屋相連的廂房,指着牆壁上的銅管和下面的浴盆、馬桶告訴他們這裏便是淨室。想要冷水的話,擰開羊頭狀的閥門就可獲取。使用後的髒水也不必費力地端出去潑灑,打開浴盆裏的木塞就會自行流入下水管道。

說這些話的時候,郡守府的侍女妹子一臉得意,吳名卻是聽得太陽穴直突突。

這裏真的是秦朝嗎?

秦朝怎麽可能會有自來水管?!

他到底穿到哪年哪月的秦朝裏去了啊?!!

吳名忍住暴走的沖動,将金角和銀角攆出去取熱水,自己則在淨室裏觀察起來。

一番看罷,他倒是松了口氣。

水管的材料都是普通的黃銅,接口處不見水泥更不見橡膠。水龍頭的技術含量倒是更高一些,裏面明顯有螺紋的存在,但不拆解開的話,也看不出到底是怎麽一個結構。

浴盆的下水結構更加簡單,就是把浴盆放在磚石砌成的坑道上,讓浴盆裏預留的出水口對準這個坑道,然後再在出水口處堵了個軟木塞。這樣一來,往浴盆裏倒水的時候,水不會漏出去;需要傾瀉髒水的時候,只要拔掉軟木塞就可以讓水流沿着坑道流出屋外。

方便用的馬桶也沒啥技術性可言,主體依舊是一個裝了木屑的木桶,只不過放桶的地方又砌了一個竈臺似的可以坐人的臺子。馬桶放在臺子內部,臺子與後牆相連的那部分是空的,負責清理馬桶的人直接從牆外就可以将馬桶取走,無需進屋——吳名實在不理解這麽設計有毛意思,難道能減少氣味殘留?臺子上面還加了一個類似馬桶墊的環形木板圈,讓人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木板圈上面蓋着鍋蓋似的木頭蓋子,大概能在使用後起到阻隔氣味的效果。

但阮家的淨室并不是這個樣子,這讓吳名不禁開始懷疑郡守府裏是不是還有一個穿越人士。

不一會兒,金角和銀角就拎着兩個大大的熱水壺回來了。

“沒人給你們幫忙?”看到這兩個也就十三四歲大的小姑娘拎着比自己腦袋還大的銅壺進屋,吳名想也不想地伸手接了過來,一邊将水倒進浴盆,一邊不滿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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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您是婢子們的本分,哪能讓外人插手。”金角沒拒絕吳名的協助,但也解釋了沒人幫忙的原因,“婢子知道您疼惜我們,但該我們做的事就得讓我們做,要不您養着我們幹嘛?”

聽金角這麽一說,吳名倒是想起件事,“對了,我應該是有嫁妝的吧?”

“當然啊。”金角不明白吳名怎麽問起了這個。

“那些嫁妝在哪兒,誰管着?”吳名問。

“這……”金角沒答出來,轉頭看了眼銀角。

銀角愣了一下便馬上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

“婢子不知。”金角終是也無奈地搖了搖頭,“嫁妝肯定是入了郡守府庫房的,就是不知道箱籠的鑰匙和嫁妝的清單在誰手裏,夫人沒和我們說過此事。”

“要不,婢子出去問問?”銀角接言。

“算了,別折騰了,我一會兒直接問郡守。”鑰匙在誰手裏無關緊要,只要東西歸他就好。大不了把鎖頭和箱子砸開就是,反正都是“他”的東西,誰也管不着他。

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既然決定在郡守府裏小住,那他就得有住下來的資本,總不能處處向那位郡守大人伸手,時刻受別人轄制。別的不說,至少伺候他的這兩個丫頭得是由他養着的,總不能讓她們眼皮淺到随随便便就被別人收買。

雖說他并不是多麽在意所謂的忠誠,但真要弄出點什麽事,終歸是膈應人。

吳名擺擺手,把金角和銀角攆了出去。

金角和銀角也知道他沐浴時不留人的習慣,施了一禮便退到廂房門外。

吳名打開水龍頭,将浴盆裏的水溫調到合适的溫度,然後縱身跳了進去。

其實他下午剛洗過澡,這會兒只要洗洗臉、擦擦身子就可以去睡覺,之所以非要沐浴,其實是為了攆開身邊的跟班,讓他可以不為人知地吸納靈氣。

一個周天行過,吳名就被外面突然響起的雜音驚擾,似乎有人踹碎了什麽東西,噼裏啪啦一陣亂響。

不等吳名放出神識探查,廂房外就響起腳步聲,金角和銀角的聲音跟着響起。

“郡守,夫人正在沐浴……”

話音未落,屋門就被一腳踹開,滿臉絡腮胡子的郡守大人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這是嘛意思?

因為我打了人來興師問罪?

吳名滿面疑惑地看向郡守大人,身體卻暗暗做好了暴起揍人的準備。

但進來之後,郡守大人卻馬上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也由憤怒轉換成了尴尬。

“你……在這兒?”郡守大人竟然有些磕巴。

“要不在哪兒?”吳名瞪眼反問。

“我以為你……”郡守大人深吸了口氣,沒再說下去,轉而道,“洗完了就出來吧。”

吳名滿頭霧水。但人的心思從來不是想一想就能明白的,見郡守大人并不像是要興師問罪,語氣也迅速軟和,吳名便也沒再端着戒備,伸手道:“浴……那個……擦身子的東西遞我。”

郡守大人愣了一下才向左右看去,很快就将旁邊案幾上的一塊麻色的軟布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遞到吳名手中。

我是瘟疫嗎?

吳名翻了個白眼,将軟布從郡守大人的手中扯了下來。

“我去叫你的侍女進來。”郡守大人轉過身,像是避嫌一般地走出門去。

這家夥該不會是個深櫃吧?

吳名滿頭黑線地看着郡守的背影,心中有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這時候,金角和銀角已經按郡守大人的吩咐走了進來。

吳名實在不願意讓兩個未成年的妹子給自己擦身穿衣,讓她們把自己晚上睡覺穿的亵衣放下便又将她們攆了出去。

等他收拾妥當,回到正房,郡守大人也已經脫下禮服,換上淺色的亵衣。

金角和銀角不知被攆去了哪裏,吳名放出神識探查了一下周圍,發現院子內部已經再無第三個人存在,院外倒是有幾名護衛一樣的壯漢守門站崗。

“你不洗洗?”吳名随口問道。

郡守大人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便徑直起身,朝淨室走去。

吳名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裏有歧義,若是換成後世,根本就是明晃晃的勾引。

但這時候應該不會讓人産生這種聯想吧?

吳名撓了撓下巴,不甚确定。

吳名沒有等郡守大人返回,自顧自地上了床。

但一倒下,吳名就被*的枕頭給硌了起來,借着油燈的光線一看,發現那竟然是個木枕。

在後世過得舒舒服服的吳名哪受得了這玩意兒,擡手一扒拉,将木枕推到角落,轉而把兩條薄被中的一條卷巴卷巴疊成枕頭,放在木枕原來的位置上。

但一放上去,卷成團的被子就和一旁給郡守大人用的木枕形成了鮮明對比。

吳名猶豫了一下,幹脆把另一個木枕也推到一邊,将被子打開,重新卷成可供兩人使用的長枕狀。

他正折騰,郡守大人已從門外走了進來。

“做什麽呢?”郡守大人走到床邊,疑惑地看向吳名。

“枕頭不舒服。”吳名道,接着雙眉一挑,“只剩一床被子了,一起用不介意吧?”

說介意也無所謂,反正現在是夏天,不蓋被子也冷不到哪兒去。

郡守大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睡吧。”

說完,他便在床邊坐下,明顯是準備睡在外面。

吳名沒有計較位置這樣的小事,身子向下一滑,倒在了床上,腦袋試了試被子卷成的枕頭,雖然還是不怎麽舒服,但怎麽都好過枕木頭。

郡守大人也跟着躺了下來,面朝上,雙手平放在胸前。

吳名倒是想睡,但長年一個人生活慣了,冷不防身邊多了個人,心裏的戒備怎麽都放不下來。而且他習慣裸睡,突然間要他穿上衣服睡覺,那感覺就跟喝多了茶葉咖啡一樣,翻來覆去就是無法成眠。

旁邊的郡守大人倒是毫無動靜,但就僵硬的姿态和呼吸的頻率來看,他也一樣沒有睡着。

或許是感覺到吳名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同樣沒睡的郡守開口問道:“睡不着?”

“是呀。”吳名沒有否認。

“為什麽?”

“我怕睡着了被你掐死。”

吳名只是信口一說,旁邊的郡守大人卻像是聽到讓他開心的笑話一般,忽然間就低聲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詭異,越笑越恐怖。

笑你妹!

有什麽好笑的嘛?!

吳名被笑得渾身發毛,幹脆身子一翻,轉向郡守。

“喂,聊聊?”

“什麽?”

郡守停了笑聲,睜開雙眼,疑惑地看向吳名。

“我是說,談一談,交流一下。”吳名已經記不清這年月到底應該怎麽說話了,好在原主是個徹頭徹尾的土著,總算沒在口音和聽覺上給他制造麻煩。

“你想談什麽?”郡守反問。

“很多呢。”吳名道,“比如你到底為什麽娶我……”

“鎮宅。”郡守直接作答,“我五行主水,但凡我所在之地,陰盛而陽衰……”

郡守用背課文的語氣巴拉巴拉講了一堆,總結起來不外乎一個意思:算命的告訴他,他之所以娶了一堆女人還生不出孩子是因為他出生的日子不好,陰氣重,而女人本就屬陰,兩相疊加之下不利子嗣,就算壞了孩子也生不下來,所以得娶個陽氣重的男子幫他坐鎮後宅,陰陽調和,才能讓他身邊的女人孕育子嗣,生出孩子。

“你信嗎?”吳名滿頭黑線地問道。

“你在擔心?”郡守瞥了吳名一眼,“不用擔心,肯定會有孩子的。”

“……你到底為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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