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挑釁
日頭偏西的時候,吳名跟嚴衡回了襄平城。
這年月既沒有柏油馬路也沒有防風林,出趟門就要吃一回風沙,要不然也不會給後世留下接風洗塵這樣的成語。
在城外的土道上來回奔馳了兩次之後,一行人全都是灰頭土臉,連衣服都變了顏色。
等進了郡守府,一行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洗漱更衣。
吳名自然是要回自己院子,但嚴衡卻沒把自己的衣服搬運到那邊,只能無可奈何地讓人将吳名送走,自己去了前院住所,同時派人給母親嬴氏送信,詢問她是否願意和兒子新娶的夫人共進晚餐。
吳名才不在乎嚴衡他娘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吃飯,就想着趕緊回去洗臉,把身上的髒衣服換掉。
然而剛一靠近院子,吳名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聲或強或弱的女性哀嚎。
吳名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放出神識,立刻發現院子裏竟然多了一群婦人,正把幾個丫頭按在地上,用竹板抽打。
神識辨不出面容,但想也知道絕不會是金角銀角在抽打別人。
吳名當即快走幾步,推開守在門口的兩名下人,一腳踹開院門。
果然,被壓在地上抽打的都是院子裏的侍女,其中就包括伺候他的金角銀角。
“喲,夫人回來了。”旁邊傳來一個有些年紀的女聲。
吳名扭頭一看,發現正是上午被他踹了一腳的婦人,這會兒正趾高氣昂地站在院中,明顯是這群外來者的首領。
也不知這群人有了什麽依仗,吳名這位夫人都已經進門了,負責行刑的人也沒停手,有兩個反倒打得更加用力。
吳名沒有理會還被抽打的侍女,轉身走向那名婦人。
那名婦人明顯慌張了幾秒,但馬上便又挺直了腰板,只是還沒等她再有所動作或是開口說話,吳名就已伸手抓住她的發髻,将她的腦袋猛地朝地上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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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婦人下意識地驚叫,但重力加速度限制了她的反應,不等她試圖掙紮,腦門和鼻梁便與地面上鋪的青石板重重撞在一起。
只聽“砰”地一聲悶響,婦人便徹底沒了聲音。
院子裏唰地一下靜了下來,負責抽打侍女的幾個壯婦不約而同地住了手,一個個像見了鬼似的看向吳名。
吳名手一松,把不知死活的婦人丢在腳下,轉頭看向那些已經驚呆的壯婦。
“打呀,怎麽不打了?”吳名眉毛一挑,冷笑着問道。
兩個膽小的壯婦被吓得手指一松,手裏的竹板立刻“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一個膽大的壯婦卻忍不住開口,“夫人,我等乃是奉老太夫人之命,前來教訓這些不懂規矩的賤婢……”
“老太夫人?”吳名嘲弄地看向開口那人,“她又是什麽東西?!”
“你……”壯婦目瞪口呆,顯然沒想到吳名竟會對自己的太婆婆爆粗口。
但吳名可不會因為口頭上嘲弄了一下狗主就把咬人的狗給放掉,身形一轉,邁步就朝那壯婦走了過去。
壯婦立刻臉色大變,腿腳也不自覺地向後退卻。
吳名不急不緩,笑眯眯地一直将壯婦逼到屋外回廊的柱子上,再沒地方可退,這才把手一伸,抓住壯婦頭發,朝着她背後的柱子就狠狠一推。
“咣!”
壯婦立刻兩眼翻白,癱倒在地。
吳名轉回頭,笑容不變地看向其他壯婦。
一個壯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其他人稍一愣神便也跟着跪了下來。
正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吳名如今的身份是郡守夫人,是郡守府裏理所當然的主人。老太夫人和他鬥法或許不會被他怎樣,但她們這些做仆人的可就要成為撒氣筒、替死鬼了。
這年頭,主與仆之間的差距比天和地還大,主人就算把仆人弄死了,仆人都不能去官府告狀,因為官府壓根就不會受理。
之前還耀武揚威的壯婦終于感覺到了害怕,一個個匍匐在地,連求饒的話都不敢開口去說。
吳名沒再理會她們,目光一轉,看向還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幾個侍女,“誰給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回夫人。”金角強忍着疼痛,率先開口,“一個時辰前,那婦人便率人闖入院中,自稱奉老太夫人之命前來責罰我等。但她們先是将我等攆出屋外看管起來,然後又在屋中肆意打砸……”
聽金角說起打砸,吳名才将目光轉向屋內。
果然,正堂裏亂七八糟的,案幾倒了,陶器也都摔成了碎片,地上滿目狼藉。
“……之後,她們又給我等編撰出一堆罪狀,以竹條鞭笞我等。”金角一邊說一邊咬緊牙關,眼中更是恨意高漲。
“真是老太夫人派來的?”吳名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幾個壯婦。
“回……回夫人,千真萬确,我等确實是奉了老太夫人之命來此教訓這些……這些婢子。”一名壯婦壯着膽子答道,“身為奴婢,理應為主人分憂。主人行有不妥,理應向主人勸谏……嗚嗚嗚……”
壯婦話未說完就轉為嗚嗚痛叫,卻是吳名聽得厭煩,撿起一塊竹板,甩進了她開合不停的嘴巴。
“呱噪。”吳名擡手摳了摳耳朵,一臉嫌棄看向院中侍女,“喂,你們誰知道這個老太夫人在哪兒?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去找她說道說道,讓她知道知道沒事找事該是什麽下場。”
吳名的話把院中諸人說得身子一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出聲。
吳名皺了皺眉,低頭看向金角銀角。
金角明白他的意思,有心勸解,但又覺得這時候說這樣的話簡直就是給主人拆臺一般,于是只微微搖頭,表示不知。
銀角則直接說了出來,“夫人,我等進入郡守府還不到一日,哪裏會知道老太夫人的所在。”
“你們不知道,那其他人呢?都不知道?”吳名眼睛一斜,看向其他侍女。
但這些不知道是阮家送來的還是原本就在郡守府的侍女全都把頭垂了下去,不敢與吳名對視,顯然心中有所顧慮,寧可忍下被打的屈辱也不敢給吳名帶路。
吳名不由冷笑,但不等他自己去找,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就從院外傳了進來。
“夫人,婢子願意為您指路。”
吳名轉頭一看,發現院門口不知道啥時候站了個幹巴巴的小丫頭,看模樣也就十一二歲。
見吳名看她,小丫頭身子一矮,跪倒在地,再次道:“婢子願為夫人指路!”
吳名眨了眨眼,很快就宛然一笑,邁步向門口走了過去。
“不是要指路嗎?起來啊!不起來你怎麽指路?”
“諾!”
小丫頭立刻站了起來。
吳名這時卻想起點事,停下腳步,轉回頭,擡手指向那幾個還跪在院中的壯婦,“你們幾個,都老實在這兒待着,我沒回來之前不許走!誰要是敢不經我的許可就離開這個院子,出左腳,我砍她左腿;出右腳,我砍她右腿;全出去,我砸扁她的腦袋!”
幾名壯婦身子一顫,趕忙将身子伏得更低。
吳名卻沒有到此為止,話音一轉,朝那幾個挨打的侍女說道:“你們幾個,該上藥的上藥,該找大夫的找大夫。這幾個作死的東西我就不管了,你們自己處置,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打死也沒關系,算我的!”
說完,吳名也沒管聽到這些話的侍女是怎麽個反應,轉回身,讓那個主動請纓的小丫頭在前面帶路。
沒人敢于上前阻攔,那兩個送吳名回來的侍從也沒敢輕舉妄動,只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個就迅速轉身,颠颠地跑去找嚴衡報信。
這時候,吳名已經跟着小丫頭朝郡守府的西邊走去。
吳名倒是沒覺得這小丫頭會騙他。小丫頭站出來說話的時候,吳名就注意到她眼睛裏的恨意。如果他沒猜錯,這小丫頭應該和老太夫人有仇,所以才冒着別人都不願意冒的風險來為他指路,希望他能對老太夫人“做”點什麽。
想了想,吳名幹脆問道:“喂,你叫什麽名字?”
“婢子單名花兒,大家都叫我花娘。”小丫頭答得很快,但聲音卻有些抖,明顯有些緊張。
“花娘這名字可不怎麽好聽。”吳名故意道。
“婢子命賤,又是女娃兒,阿父阿母肯給起個名字就已經是大幸了。”或許是吳名的态度并不像他揍人時那樣可怖,花娘的聲音也漸漸放松下來。
吳名趁機問道:“你和那個老太夫人有仇?”
花娘的腳步不由一頓。正好她們這會兒走到沒人處,四周也沒有能藏住人的地方,花娘便幹脆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吳名面前,昂首道:“是,婢子确實和她有仇!”
吳名眉毛一挑,饒有興趣地問道:“說說看。”
“婢子的阿姊被老太夫人的小郎欺辱,老太夫人卻說阿姊淫亂,勾引小郎,将她活活打死又丢至亂葬崗上,被野狗咬得屍骨無存。”花娘恨聲答道。
“小郎是誰?”吳名疑惑地問道。
“小郎乃老太夫人的老來子,亦是遺腹子,郡守的叔父,單字名彬。”
“那就奇怪了。”吳名皺了皺眉,“論起來的話,這個嚴彬才是罪魁禍首,要報仇也該先找他才對。”
“許是嚴彬作惡多端,老天都看不過眼,前年的時候,他已掉進河中淹死了。”花娘挺直腰板,直視吳名的目光,“婢子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有借刀殺人之嫌,但……但婢子等了這麽多年才等到今日這個機會,只要郎……只要夫人肯給婢子這個機會,婢子願做夫人手裏的刀,替夫人絕了這府裏的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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