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六④警告

在做出親自過來這個決定之前,吳名就已經有了動手殺人的心理準備。

這年月的士族門閥最是傲慢不過,一個個都以為世界就是屬于他們的,地球就是圍着他們旋轉的,所有人都要對他們任勞任怨、殺刮随意。

跟這些人講道理純粹是白費力氣,談人權那更是白日做夢。

但始皇帝已經展示了與這些人打交道的最好辦法。

一個字。

殺。

聽到嬴氏下令,吳名嘲諷冷笑,伸手将車上的另一把長劍也抽了出來。

或許是嬴氏這邊也早有準備,聽到嬴氏命令,沖上前的不只是她身邊的女衛,更有從院子角落裏竄出來的做仆從打扮的男子。

吳名目光一掃,見玳瑁已經乖覺地鑽進車下,立刻舉起長劍,對着這群人的脖頸耍了個旋風斬似的劍花。

這不是劍招,而是從禦風決中改良出的一種法術,其效果相當于魔幻小說中經常提到的風刃,但看上去卻像是劍氣外溢,以氣殺人。

一圈轉罷,沖上前的女侍衛和男武士便倒了大半,全被割開了咽喉,一擊斃命。

屋檐下的嬴氏頓時呆住了,餘下的人也被吓破了膽,握着手裏的武器,愣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但吳名卻不想放過他們。

一群狗而已。

一群只知道聽從主人的命令,替主人咬人,以此換取肉食的人形牲畜。

發號施令的家夥固然可惡,但若是沒有這群只為了些肉包子就任人驅使的人形犬,那些發號施令的家夥又能把號令發給誰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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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如今這個年月的正義是不在弱小者這邊的,誰也不會站出來為弱小者說話,誰也不會知道更不會相信當千千萬萬個弱小者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會爆發出怎樣可怕的破壞力。

但沒有關系,反正他已經不是弱者了。

在他面前,他們才是任人宰割的案板之魚。

所以,同樣的,正義也不會為他們說話。

吳名割斷最後一名女衛的喉嚨,提着染血的長劍走上臺階,朝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的嬴氏走去。

吳名将第一批侍衛斬落在地的時候,嬴氏就想過逃走,只是雙腿僵硬地不聽使喚,身為公主的驕傲也不允許她在這種情況下逃逸,對一個明明應該向她磕頭認罪、伏低做小來求她憐憫的兒媳低頭示弱。

但這一刻,當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煞星一步步地走向自己,嬴氏終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還不想死!

她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好多心願沒有達成!

嬴氏在心中嘶吼,咆哮,偏偏身體卻怎麽都不肯響應,連根小指頭都動彈不了。

殺了他!

誰來幫我殺了他!

嬴氏努力張開嘴巴,試圖再一次發出指令。

她的身邊還有一名貼身女衛,但最後感覺到了嬴氏的意圖并展開行動的卻是跟随她多年的老仆。

就在吳名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嬴氏依舊動也未動,本應保護她的女衛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試圖與吳名拉開距離,反倒是最先出來查看院中異動的那名婦人一臉猙獰地撲了上來——

“我跟你拼了!”

但她也只是喊了這麽一聲,接着就被吳名一劍斬去頭顱。

鮮血飛濺而出,大半灑落在了嬴氏臉上。

嬴氏終于控制不住地閉上了雙眼。

但死亡依舊沒有來臨。

只聽噗地一聲悶響,身後傳來半聲慘叫,緊接着,吳名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記住,這是第二次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下一次,死的就不再是他們,而是你。”

嬴氏立刻睜開眼,随即發現吳名只是站在了她的面前,發出慘叫的是已經遠離她的女衛,而她自己依舊活着,毫發未損。

嬴氏忽然明白過來,立刻揚起嘴角,冷笑道:“看來我那兒子還真會哄人。”

“确實。”吳名坦然承認,但緊接着就還了一刀,“只是他哄的人不是你。”

“但生他的人卻是我。”意識到自己并不會死,嬴氏的膽氣與傲骨立刻又回了身體,“所以,你不敢殺我。”

“你們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玩意。”吳名嘲弄地笑了起來,“你別是以為這樣就結束吧?你以為,可以活下去就等于不用再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嬴氏一愣,下一瞬,吳名的拳頭便迎面而至。

“別做夢了!”

吳名話音剛落,嬴氏的臉上便挨了重重一拳,整個人都被打得倒飛出去,砰地一聲撞在牆上。

“啊——”

嬴氏終于再也繃不住身份,慘叫着哀嚎起來。

“住手,住手!”

“這就受不了了?”吳名冷哼一聲,走到嬴氏面前,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扯到無頭的婦人身邊,“看清楚,她,還有她們,雖然都是被我所殺,但卻是因你而死!”

說完,吳名又把嬴氏拉下臺階,拽到裝着丹楹的牛車旁邊,将她的頭壓到丹楹面前,“還有她——如果不是你為了利用她,把她叫到這裏,她就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宗室女,根本用不着這樣受罪。同樣的,這郡守府裏的下人也用不着被她淩虐,平白受辱。”

“不是我!”嬴氏拼命搖頭,“我只是把她們接來與衡郎相處,根本沒有教唆她們與你作對!今天的事……今天的事也不是我的安排!真的不是!”

“不是嗎?”吳名撇撇嘴,“但如果不是你把她接來,今天的事又怎麽可能發生?所以,不管今天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都是罪魁禍首,毫無疑議。”

說完,吳名将嬴氏丢在地上,對着她的小腹便是一腳。

“啊——”

嬴氏痛得縮成一團,頭發蓬亂,衣服也被血跡和泥土污得亂七八糟,哪裏還能看出半點貴婦人的模樣。

“其實你這點疼痛根本不算什麽,問問車上那個,她會告訴你到底什麽才叫疼。”吳名蹲下身,抓起嬴氏的左手。

“不——”嬴氏驚恐地想要把手縮回來,但她一個婦人本就沒有吳名勁大,這會兒又被疼痛和恐懼吓得渾身發力,哪裏還能掙脫得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吳名将她的左手小指生生掰斷,然後撕心裂肺地大聲痛叫。

“記住,以後別再随便伸手。”吳名站起身,轉頭去找玳瑁,發現她還蹲在板車底下,立刻朝她勾了勾手指,同時邁開腳步,“走了,寶貝兒!”

玳瑁趕忙從板車下面鑽了出來,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吳名身邊,但跟着吳名走了兩步便忍不住回頭。

看到太夫人那灰頭土臉滿地打滾的模樣,玳瑁莫名地感到一陣暢快,連院子裏的血腥味都好像不再那麽難聞。

吳名注意到了玳瑁的反應,卻在心裏嘆了口氣。

以下克上,暴打上位者固然是暢快淋漓,但能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幾個?

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裏,最後又有幾個能夠堅持立場,不向權貴和世俗低頭?

玳瑁只看到了他的肆意,卻不知道他為了追求這樣的肆意到底付出了多少,抛棄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當然,他從沒為此感到後悔。

因為有些東西,真的是不要也罷!

走出宜蘭院的大門,吳名便發現外面已經圍了不少看客,其中大多做仆婦打扮,只有一名年輕女子的衣裝相對顯眼,一看就是個小姐之流。

另一個嬌客?

吳名記得嚴衡乃是獨子,郡守府也沒有嚴姓的小姐,頓時朝這女人多看了兩眼。

這個女人倒是比丹楹溫婉許多,看起來像是标準的大家閨秀乖乖女,一見吳名看向自己便馬上縮到侍女身後,避開了吳名的直視。

她不找事,吳名也沒興趣理她,收回目光,與玳瑁一起離開了此地。

但吳名一走,乖乖女便收起了怯弱的表相,帶着自己的侍女搶先進了院子。

然而一進院子,幾個人就便被滿院的血腥吓得頭皮發麻。

“小娘子,趕緊派人去請郡守吧!”貼身的侍女拉住乖乖女的手臂,顫聲說道。

乖乖女深吸了口氣,“不,別去找郡守,先去請府裏的醫師過來。”

“啊?”

“快去!”乖乖女推了侍女一把,自己則快步走到嬴氏身旁,蹲下身,嘗試着将她扶起,“姨母,這是出什麽事了,您還好嗎?”

嬴氏努力睜開眼,發現來人是自己請來做客的外甥女何芊芊,立刻抓住她的手臂,放聲大哭。

“沒事了,沒事了。”何芊芊抱住嬴氏,敷衍地安撫了幾句,目光卻轉向一旁的木板車,看向了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态的丹楹。

如果不是院子周遭還有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何芊芊覺得自己肯定會沖上前去,親手将丹楹活活掐死,或者也在她的臉上狠狠割上兩刀。

就像上一世的時候,丹楹對她做過的那樣。

何芊芊深深吸了口氣,克制住了這股暴虐的情緒。

和嚴衡一樣,何芊芊也已是兩世為人。

上一世的時候,作為表姐妹,何芊芊與丹楹原本關系尚可。但兩人雙雙及笄之後,丹楹卻看上了正與何芊芊談婚論嫁的太尉之子。為了搶走何芊芊的好婚事,在太尉夫人的壽宴上,丹楹借休憩之名将何芊芊引至無人處,親手毀了她的容顏。

因沒有目擊者可以幫忙作證,即使何芊芊已經指認丹楹就是下手害她之人,但丹楹拒不承認,旁人也拿她無可奈何。最後,雖然因某些作為太過明顯,丹楹并沒能如願以償地嫁入太尉府,但何芊芊容顏已毀,同樣失了這樁婚事,被家人送回了何氏的老家汶陽。

何芊芊本以為她會在汶陽的老宅子裏孤老一生,卻不知自己的苦難尚未結束。

沒幾年,天下大亂,暴民疊起,汶陽老宅也被搶掠一空。毀容的何芊芊逃過了暴民的獸行,卻還是被暴民掠走,被迫成了這群暴民中的一員。然後,她便随着這些暴民四處流竄,看着他們殺人放火,被他們呼來喝去,肆意使喚。

終于,無序的暴民遇到了有序的叛軍,被其打散收編。

何芊芊也成了仆婦營的一員,和其他女人一起給這些叛軍做飯洗衣。

進了仆婦營之後,日子倒是比之前好過了一些。只是沒過多久,何芊芊便發現他們似乎正向鹹陽轉進,稍一打聽,便得知叛軍首領呂良已經率軍攻向鹹陽,破城亦是指日可待。

何芊芊一度心灰意冷,覺得大秦江山就要在她眼前陷落崩塌。

但半個月後,軍營裏便傳出了秦四世放火*的消息。據說這場大火不僅燒了整個鹹陽宮,更波及到了整個鹹陽城,愣是将呂良的大軍都逼出了鹹陽地界。

或許是嬴氏骨血作祟,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何芊芊便萌生了一個念頭——與其茍且偷生,倒不如效仿皇帝表兄,與這些叛軍玉石俱焚。

當晚,何芊芊借着身份之便,将數壇菜油潑灑在叛軍營地的帳篷上,然後點火引燃了帳篷。

何芊芊不知道她這把火到底燒死了多少叛軍,因為她剛點燃第三個帳篷,就被趕到着火點的叛軍團團包圍,亂劍穿心。

再睜眼,她便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及笄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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