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七一歸來
時間這東西總是在你希望它快的時候慢,在你希望它慢的時候飛逝流轉。
不知不覺,九月就到了盡頭。
這會兒過年和後世不太一樣,因年前就是一年中最忙碌的秋收時節,根本沒法像後世那樣花費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去為一天做準備,也沒積累出後世那麽多的條條框框,說法說道。
這時候的新年就是忙完了,大家坐一起吃頓飯,窮人家吃頓飽的,富人家吃頓好的。
再之後,才是花樣百出的祭祀活動。
據嫪姑姑估計,祭祖的時候很可能不用吳名參加,但在吃年夜飯的時候,吳名怎麽都要去衆人面前露一次臉,之後免不了還要和嚴衡一起出去拜望親戚族老——嚴衡地位高,但年紀小輩分低,嚴家随便站出幾個老頭就能對他指手畫腳。
嫪姑姑帶來的兩牛車家當裏有一半是皮毛和布料,為的就是在這一個月裏給吳名趕制幾身過年用的新衣,省得到時候要出門了卻連身能見人的衣服的找不出來。
這時候,老人家的重要性就充分體現出來。若是沒有嫪姑姑在,金角銀角她們就算能記得做衣服的事也無法像嫪姑姑一樣遙控府邸裏的繡娘,僅靠她們幾個那點初學者的手藝,根本沒辦法在一個月內趕制出那麽多精致到龜毛的華麗衣袍。
這年月,在士族門閥裏當男人并不比當女人省心,除了寬袍大袖的華服,還要有配套的頭冠、飾品、鞋子、腰帶……零零碎碎加一起,光是重量這一點就比女人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着屋子裏越來越多的箱子,吳名很懷疑回去的時候得安排多少牛車才能将其拉走。
眼看着還有五天就要過年,嚴衡那邊也派人送了口信,說是最遲會在兩日內抵達襄平。
嫪姑姑已經帶人整理好行囊,安排好車駕,随時準備離開軍營。
到了這會兒,吳名也已經沒了事做,只能懶洋洋地躺在新做的貴妃椅上,看着嫪姑姑帶着四個丫頭在院子裏讀書寫字。
玻璃作坊和瓷器作坊都已經上了正軌,羊毛紡織的活計也由羅道子找人接手,他以為半月前就會出現的正道宗至今都沒露面,白白浪費了他在院子周圍布設的玉符法陣。
吳名不知道正道宗為何沒有反應,但也樂不得他們別來找事。按最近的恢複速度,最多再過一個月,他就可以恢複到巅峰狀态,到時候就算正道宗把其他門派的道士也一起叫來,他也能從他們的圍攻下全身而退。
閑暇之餘,吳名倒是擔心起了商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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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月沒有手機電話,他連商老鬼這會兒到了哪兒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到底找沒找到這個世界的夏老鬼,若是找到了,又能否像以往那樣“友善”相處。
說起來,嚴衡那家夥也快一個月沒和他聯絡過了,雖說每隔個三五天就會派人過來報平安,可信箋什麽的卻是一封都沒有,天曉得是不是在外面偷了腥,結了新歡。
但嚴衡要是真有新歡倒也不錯,正好省了他攤牌的力氣,直接甩袖子走人就是,再不用為單方面分手而不好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了,就算嚴衡能在這一個月裏守身如玉,不碰男人,但這年月可沒有只生一個好的說法,等明年孝期結束,他肯定還是要繼續抱女人,生兒子。
算了,過一天算一天吧,反正他總是要走的。
吳名不自覺地撇撇嘴,不再多想。
但就在這天晚上,吳名剛剛修煉完畢,習慣性放出的神識便感覺到有人從院牆處進了院子,正沿着正房的牆壁向窗邊靠近。
吳名的第一反應就是正道宗終于來人了,但緊接着便又意識到他布置在院子四周的玉符法陣沒有示警,來人要麽根本不是修士,要麽就是修為已經高深到返璞歸真的可怕境地。
前者還是後者?
吳名剛剛掐起法決,內室的後窗就被人毫無顧忌地推開,一張熟悉的猕猴桃毛臉跟着伸了進來。
吳名立刻松開手,朝來人翻了個白眼,“幹嘛走窗戶?!”
“隊伍還在路上,我一個人過來的。”來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嚴衡,說話間,人已翻身入屋,将窗戶反手關閉。
就在關窗的一瞬間,嚴衡忽覺手下的觸感有些不對,仔細一看便發現窗棂上竟然沒了絹紗,全換成了一塊塊巴掌大小的透明晶體,看模樣和臨走前姚重與吳名正在鼓搗的玻璃有些相似。
但嚴衡這會兒的心思全在人上,也顧不得追究窗戶上的這些玻璃到底怎麽回事,轉身先朝吳名撲了過去。
“夫人,想死我了——”
“離我遠點!”
吳名快速抵住嚴衡,沒讓他和自己親密接觸。
不是他矯情,而是這人實在太髒了!
也不知道嚴衡在馬背上颠簸了多久,滿身汗臭不說,衣服上也全是塵土,連胡子裏都夾雜着石頭渣。
“洗澡去!”吳名瞪眼道。
嚴衡頓時露出一臉無奈,“夫人,你不會是想讓我在這種天氣洗冷水澡吧?”
嚴衡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過來,要洗澡的話,就只能直接去淨室沖冷水浴。但如今已是九月底,天氣雖然還沒冷到結冰的程度,卻也是穿毛皮的季節了,第一場雪随時可能降臨。在這種時候洗冷水浴,那滋味……跟自宮也相差無幾。
“有熱水。”吳名翻身下床,把嚴衡帶進淨室。
一進淨室,嚴衡就發現這裏多了個很是眼熟的鐵皮桶,仔細一看便想起這好像就是吳名給他畫過的鐵爐子,只不過這個鐵爐子上面多了一條同是用鐵皮打造的管道,一直延伸到窗戶外邊。
淨室的窗戶也沒了絹紗,轉而用晶瑩剔透的玻璃來填充窗棂,不僅一點風都透不進來,而且還沒了絹紗被風吹拂時的砰砰聲。
“外面那層衣服先脫了吧,這裏沒那麽冷。”吳名這時已經把原本只有點點火星的爐子重新點着,給爐子上裝滿水的大銅壺重新加熱,“要吃點什麽嗎?廚房那邊應該有夜宵。”
“別驚動她們。”嚴衡道。
“我自己去取,就說我餓了,有什麽驚動不驚動的。”吳名不以為然,“等着。”
“等等。”嚴衡一把将吳名拉了回來。
這一次吳名沒有防備,頓時被他給拉進了懷裏,砰地一下撞在嚴衡胸前,激起一陣塵埃。
靠!
吳名被嗆出了一個噴嚏,氣惱地給了嚴衡胸口一拳。
他就是表示下惱怒,根本沒有用力,嚴衡自然不痛不癢,反而哈哈大笑,抱着吳名在他臉上狠狠親了兩口。
“洗完澡之前不許碰我!”吳名憤憤地推開嚴衡,轉身出了淨室。
嚴衡微笑着目送他離開,然後轉頭打量起了淨室。
淨室裏沒有點燈,但屋外的回廊裏卻挂了一排紙糊的燈籠,裏面不知道點的什麽,比天上的月光還要明亮,而換了玻璃的窗戶透光性似乎特別地好,再加上爐子裏燃燒的煤火,即使不借助油燈,嚴衡也能清楚地看清周圍。
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嚴衡的心情有些難以描述,但并不是糟糕的那種。
是了,這屋子裏多了太多“阮橙”的東西,讓人清楚明了地意識到這裏住了一個人,活着的人,就像爐子裏的火苗,溫暖而且鮮活。
站了沒一會兒,嚴衡便覺得額頭開始出汗,身上也悶熱起來,趕忙把滿是塵土的外衣和長靴脫下,換上櫃子裏的木屐,又用銅盆接了點涼水淨手洗面——他以為流出來的會是冰冷的涼水,但實際上,水龍頭流出來水是溫的,用來洗臉洗手恰為合适。
等他簡單洗過,吳名也拎着食盒回來了,銅壺裏原本就是溫熱的水也重新冒出了熱氣。
“先洗澡吧,正好把吃的熱一下。”在淨室裏吃飯的感覺未免怪怪的。
吳名放下食盒,握住銅壺上方已經被麻布纏裹了好幾層的銅環,将其拎到浴桶那邊。
看着吳名在那邊倒水、兌水、試水溫,嚴衡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
“過來洗吧!”吳名覺得水溫已經差不多了,轉回頭,正看到嚴衡那一臉自以為是的傻笑。
吳名這才意識到自己未免太殷勤了些,頓時翻了個白眼,拎着銅壺回了爐子旁邊。
嚴衡讪讪一笑,沒敢叫吳名過來幫他寬衣解帶,自己動手将自己剝了個精光,縱身跳進浴桶。
嚴衡洗澡的時候,吳名把食盒裏的砂鍋羊肉拿了出來,放到爐子上溫熱。
羅道子這陣子一直在帶人鼓搗羊毛,軍營裏的羊也不可避免地多了起來,搞得廚房那邊也三天兩頭地做羊肉,逼得吳名只能變着法地想吃法。
正好有瓷器作坊在,吳名幹脆讓人燒了幾個砂鍋出來,從炒菜轉回了炖菜。
這個砂鍋羊肉原本是桂花準備炖到明天當午餐的,是吳名去廚房偷拿了出來,連同一大盤子準備用來做炒飯的冷米飯一起塞進了食盒。
嚴衡洗好戰鬥澡,砂鍋裏的羊肉也熱得差不多了。
吳名沒讓嚴衡在淨室裏進食,找了塊厚實的麻布,端起砂鍋回了內室,順便取了件大氅給嚴衡穿用。
嚴衡早就聞到了羊肉味,肚子也咕嚕嚕地叫喚起來,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原本是要“吃”人的,迅速擦幹身子,披上大氅,快步走進內室。
吳名已經把砂鍋放在了案幾上,米飯也盛到碗裏,淋上了湯汁。
內室裏原本就點着油燈,嚴衡立刻注意到盛飯的碗和平日裏用的不太一樣,乍一看就像玉石雕琢出來的一樣,細膩又富有光澤。
嚴衡在案幾前坐下,指着瓷碗問道:“這也是玻璃?”
“不是。”吳名把筷子遞了過去,“這是瓷器,和陶器算是一種東西,合在一起叫陶瓷。”
受土質、技術等多方面的影響,瓷器作坊的發展相對緩慢,燒出來的瓷器也只有青和白兩種顏色,厚度和質感也只能說是差強人意,跟後世夜市裏推車賣的那些差不多,搞不好還不如人家。
“真是好物。”嚴衡顧不得吃飯,捧着瓷碗,愛不釋手地把玩起來。
吳名翻了個白眼,把筷子強行塞進嚴衡手中,“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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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