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八十秘聞
接連受到兩次驚吓,嚴衡的情緒反而徹底平靜下來。
不知真假的庶弟也好,會講人話的烏鴉也罷,其實都算不得什麽大事,只不過上一世的時候并未遭遇過這些,這才讓他不自覺地亂了心神。
但這一世的他連“阮橙”都娶回家了,一切又怎麽可能照着上一世的軌跡按部就班?若是一切真的如上一世那般循環往複,那他重活一世又有什麽意義?
定下心神一想,嚴衡便覺得将嚴氏族人世代供奉的烏鴉迎入郡守府其實可以算作吉兆,只要稍加渲染,便能成為他天命所歸的最佳證據。
那個尚且不知道真假的庶弟也算不得什麽麻煩。當初為了不驚動母親嬴氏,父親都沒将他的名字記入族譜,事到如今,父親和祖母俱已不在人世,就算他想認祖歸宗,都無法找到人證物證。
怕就怕,這件事會牽扯出父親的死因……
算了,再怎樣,也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嚴衡瞥了眼身後牛車,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回到郡守府,嚴衡也沒急着審問嫪姑姑,耐心等到吳名給烏冬安排了吃食,将它安置在院外的老樹上,這才當着吳名的面開口要人。
“我要借你院裏的這位嫪姑姑問些事情,還請夫人暫且割愛。”
“什麽事?”吳名疑惑地發問,目光卻轉向嫪姑姑。
“回夫人,是郡守府裏的一些過往。”嫪姑姑替嚴衡作答,接着便伏身向嚴衡說道,“主君放心,老奴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容老奴妄言一句,此事大可不必瞞着夫人,相反,若是夫人對此事毫不知情,反而更容易遭人挑撥離間。”
“醜聞?”吳名立刻生出聯想,目光也回到嚴衡身上。
嚴衡猶豫了幾秒,終是點了點頭,“說把,讓夫人也聽聽。”
“諾。”嫪姑姑直起身,用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問道,“主君可知自己還有一位年幼的庶弟?”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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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衡的答案倒是讓嫪姑姑微微一怔,但她很快便繼續問道,“那主君可否知道,您這位庶弟的生母其實是您某位遠房族兄的母家女弟?”
這是什麽繞彎子的關系?
吳名扯了扯嘴角,忍住吐槽的沖動。
“你是說嚴郁?”嚴衡肯定地接言,跟着便反問道,“今天出現在夫人院子裏的嚴铮可是與我父親很像?”
“不。”嫪姑姑卻搖了搖頭,“主君才是完完全全地繼承了先郡守的容貌,那位小郎除了耳朵的輪廓能看出嚴氏血脈,餘下的地方與先郡守并不相像——這大概也是一直無人發現的原因所在。”
“咱們別繞彎子了,直接說正題如何?”吳名不耐煩地插言。
“諾。”嫪姑姑的臉上閃過一絲輕笑,“夫人不知,今日有兩個小郎試圖闖進您休憩的院子,其中一個名為嚴铮,與主君失蹤的庶弟同名,其父嚴郁也與主君的父親有些牽扯。老奴覺得此事未免太過巧合,便生了些妄念,未曾與夫人商量就借用夫人的名義将人送到了主君面前,還請夫人責罰。”
“嚴郁與我父有些牽扯?”嚴衡擡起手,示意吳名暫時不要插言。
“是。”嫪姑姑垂下眼睑,“此事頗為隐秘,便是老太夫人亦不知曉,老奴也只是從先郡守的身邊人那裏聽到了一些口風,若是主君想讓老奴給出證據,老奴卻是沒有的。”
嚴衡微微一怔,忽地意識到嫪姑姑所謂的牽扯未必只是單純的往來交好,不然的話,也用不着避人耳目,連老太夫人都要瞞着。
嚴衡頓時面色一僵,盡可能隐晦地問道:“父親之所以納郁堂兄的母家女弟為姬妾,不會是為了移情吧?”
“老奴不知。”嫪姑姑并沒有給出明确的答複,但接着就道,“但先郡守的身邊人曾和老奴提起過,先郡守有意将征小郎記在嚴郁名下,這也是铮小郎直到四歲亦不曾入嚴氏族譜的原因所在。”
“……”
嚴衡半晌無語。
難道他和母親嬴氏都想錯了,這個庶弟根本不是什麽繼承人,只是求而不得的移情之果?
嚴衡将心比心地想了一想,發現自己其實很能理解父親的心情。
心愛之人無法為自己誕下子嗣,亦因為自己而無法擁有子嗣,換了他,恐怕也會生出類似的念頭——借腹生子,用血緣相近的女人還那人一個孩子。
一旁的吳名也是嘴角微抽,對嚴衡父子這種遺傳般的愛好很是無語。
但緊接着,吳名就想起漢朝那一家子也是如此。
再聯想傳說中的所謂歷史慣性,吳名一時間都開始懷疑嚴衡或許還真能改朝換代,混個真命天子當當?
吳名還在胡思亂想,嚴衡已收起思緒,再次向嫪姑姑問道:“你對我這個庶弟知道多少?”
“老奴在後院往來的時候不多,并不曾親眼見過征小郎的容貌。”嫪姑姑微微搖頭,“但因着某些機緣巧合,老奴知道征小郎其實并不像大家以為的那樣是在先郡守去世之後方告失蹤——事實上,在太夫人發現征小郎存在的當天晚上,先郡守就已經讓人将征小郎送出府去,只是護送征小郎出府之人亦同樣失蹤,再不曾在郡守府中出現。”
“你知道這人是誰?”嚴衡挑眉問道。
“前後宅管事嚴琛之父,原郡守府大總管嚴莊。”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嫪姑姑迅速低下頭去,避開了嚴衡的審視目光。
而嚴衡也确實猜到了一些事情。
吳名要調嫪姑姑到自己院中服侍的時候,嚴衡曾經讓人将她的來歷和生平仔細調查了一遍,知道她在郡守府中生活多年,雖然早早就開始作婦人打扮,實際上卻是個自梳女,一直不曾嫁人,也不曾在哪位主君和夫人身邊服侍過。
調教新人的姑姑算不上什麽要職,但想要入府就要先經她這一關,地位頗為特殊,油水也很豐厚。在此之前,嚴衡一直以為嫪姑姑是能力出衆才在這個位置上一幹就是那麽多年,但今日想來,其中未必就沒有他人的提攜和保護。
嚴衡略一沉吟,再次問道:“你還知道什麽?”
“送走征小郎之前,先郡守曾與征小郎的生母起過争執。當時鬧得頗大,很多人都聽到郡守責罵征小郎的生母,讓她只當自己沒有生過這個兒子。”嫪姑姑垂眸答道,“後來,先郡守出事,大家便懷疑這其實是征小郎的生母所為,既嫁禍了太夫人,也報複了郡守奪子之恨,可謂一箭雙雕。但征小郎的失蹤實在是不明不白,找也無從找起,老太夫人便下了封口令,稱征小郎乃是葬禮期間走失。”
聽完之後,嚴衡的心情很是複雜。
以母親的性格是不會為了罵醒他就給自己編造一個弑夫罪名的,就算給父親下毒的真是嚴征生母,那也肯定是遭了母親利用,借刀殺人。
但這件事倒是讓嚴衡明白為何老太夫人那麽厭惡他們母子都沒對他們下死手了——這一方面固然是老太夫人能力有限,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嫌疑人不只一個,老太夫人擔心報複錯了對象,讓親者痛,仇者快。
畢竟,她大兒子就只剩下他這一條血脈了。
嚴衡在心裏唏噓了兩句,見嫪姑姑似乎已經沒了可說的,便揮揮手,讓她離開。
吳名卻把嫪姑姑叫住,“去廚房一趟,讓桂花給我做碗豬排面,我還餓着呢!”
“諾。”嫪姑姑躬身應諾,退出正堂。
被吳名這麽一打岔,嚴衡也唏噓不起來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什麽時候都忘不了吃。”
“現在不正是吃飯的時候嘛!”吳名道,“難道你因為自己多了個弟弟就不吃飯了?”
“我可沒打算接他回來。”嚴衡心下一動,“對了,夫人,若是換了你是我——你會如何處置這個庶弟?”
“一刀宰了?”吳名挑眉。
“……”
“說笑啦!”吳名嘿嘿一笑,“別理會就是了,反正你又不打算把他接回來分家産,管他在外面是死是活。”
“父親和他的生母都死得蹊跷,他若是知道自己身世,恐怕會生是非。”
“知道了又怎樣,誰來給他證明?”吳名不以為然。
這年月又沒有nda鑒定,難不成用滴血認親那種不靠譜的法子?
沒想到嚴衡還真這麽說了,“可以滴血認親的。”
“可以個屁!”吳名翻了個白眼,“我有好幾種法子讓你連親生兒子都認不了,信不信?”
“什麽法子?”嚴衡立刻起了興趣。
“你要是想認呢,就把兩人的血滴水裏,多放一會兒。就算兩個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只要在水裏泡的時間夠長,肯定也能融到一塊。”吳名道,“或者直接在水裏撒礬石,讓兩滴血全都融于水,自然也就看不出它們彼此間融還是不融了。”
“那要是不想認呢?”
“去冷的地方驗,滴出來直接凍住。或者提前往水裏加醋、撒鹽,那血也融化不了。”
“不會有異味嗎?”嚴衡質疑道。
“你不會少放點啊?”吳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補充道,“對了,就算不做手腳,滴血驗親這事也是做不得準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多找幾個人試試。”
“我會的。”嚴衡點了點頭,心裏已經想到了他那個尚未出世的兒子。原本他還想等孩子出生後驗上一驗,若這法子真的不準,那他也不必再給別人做手腳的機會。
吳名這時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對了,嫪姑姑提到的嚴琛是不是就是我嫁進來那天放人進來送豬食的管事?”
哪裏有豬食那麽嚴重,不過只是送了些你不愛吃的東西罷了。
嚴衡心下腹诽,臉上卻沒有表露,只點頭道:“正是他。”
“那……那個送吃食進來的侍女真是雅姬那蠢貨派來的?”吳名眨了眨眼,“雅姬那蠢貨好像不是能想到這種事情的人哦!”
你還記着她啊!
嚴衡頓時有些不快,但還是答道:“應該只是借了她的旗號。這種事以前也有過,真正的授意者都是老太夫人,之所以這麽做,估計是想試試你這個新夫人什麽脾性。”
只是這一試就把自己給試沒了,嚴衡心道。
他并未下令處置那名侍女,但嚴琛一向知趣,第二天就把那名侍女送到莊子上配人了。
嚴衡正回想和吳名的新婚之夜,吳名已繼續問道:“說起來,那個嚴琛去哪兒了?我怎麽再沒見過?”
“他們家世代在郡守府內為奴,與老太夫人也是關系匪淺,母親整頓郡守府的時候,就把他調到了城外莊子上……”說着說着,嚴衡便自己變了臉色,立刻起身道,“我先離開一會兒,晚上再來陪你。”
說完,嚴衡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吳名撇了撇嘴,暗暗腹诽——
該盯緊的不盯緊,跟一個身世不明的毛孩子較什麽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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