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一百赈災
受此次地震波及的不只是一個邊城,但震中卻在更北邊的外域。
嚴衡還是托了商鬼的福才能在第一時間知道确切的震災範圍,但消息的來源卻不是商鬼的占蔔之術,而是烏冬和它的同類。
把烏冬從吳名那裏接收過來之後,商鬼就把它利用起來,先是用了一天時間幫它梳理靈力,教了它一種禽類的修煉之法,然後就把它派了出去,與周遭的鳥類互通有無,很快就将地震的範圍、強度探聽得清清楚楚。
這次地震造成的災害比嚴衡預料的要小,但範圍卻十分之廣。據烏冬傳回來的消息,不僅遼東和遼西同時受災,連更西邊的漁陽、上古、邯鄲等郡也都在地震波及的範圍之內,就好像地震的區域乃是一條直線,而非後世認知中的一處源點。
這顯然是不正常的,但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正常的,再多一點不正常也無法讓人驚訝。
嚴衡也對地震的範圍如此之廣感到驚訝,但他并未多想,在邊城又停留了一晚便啓程返回襄平。
有烏冬和一衆飛鳥幫他打探消息,遞送信函,嚴衡這一趟走的并不急促,每到一處縣城都要停留個一日兩日,率人到周遭的鄉下去視察當地的雪災和震災到底嚴重到何種程度,順便和門客幕僚商讨此次赈災的具體安排。
吞并遼西的計劃自然是取消了,原本已經在兩郡邊界處集結的騎兵也撤回了駐地,反而是各處軍屯裏的兵卒全被調動起來,将軍營中囤積的糧食押送到附近的縣城和鄉村,順便維持當地治安。
吳名一聽到嚴衡的安排就覺得耳熟,仔細一想,立刻恍然大悟。
軍隊參與赈災,這不就是後世常見的手段嗎?
屯田裏的兵卒在與外敵作戰的時候未必會有多麽優秀,但這年月的百姓大多畏懼官府,兵卒們只要穿上統一的戰袍往那兒一站,絕大部分百姓們就不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始皇帝自從統一天下就一改全民皆兵的策略,将武器從普通人手裏收繳上來,從而将百姓和軍隊分隔開來。秦三世登基之後,将這個策略推行得更加徹底。到秦四世的時候,百姓的家中便只剩下鋤頭、鐵鎬之類的農具,普通的士族也不敢再光明正大地蓄養私兵。
這樣一來,軍隊便在武力上占據了絕對優勢,壓制百姓實在是輕而易舉。
唯一讓吳名有些擔憂的是屯田裏的兵卒都是從當地招募的農家子,當稻草人用的時候還好,若是真出了什麽亂子,需要*,這些真真正正的子弟兵可未必能對鄉裏鄉親下得去手。
然而嚴衡畢竟不是皇帝,開軍屯也完全是出自一己之私,如果震要像正常的軍隊那樣異地駐守,吳名很懷疑他還能不能招得到人。
但這些事也就是想想罷了,吳名沒興趣往嚴衡的軍隊裏伸手,更清楚人和人之間總要是留有餘地,而權力就是一個最不能觸及的底線,更甚于金錢。
相比不聲不響的吳名,突然冒出來的商鬼卻是短短幾天就刷足了存在感。
光是三九天穿單衣的本事就足以讓人咂舌,更何況他還利用烏冬組建了一支飛鳥營,專門負責傳遞消息和政令,使嚴衡在旅途中便将郡中大事盡數掌握。
在邊城的時候,商鬼還展露了一手神乎其神的醫術,幾根細長的金針輕輕一紮,就讓敷了很多草藥都沒能止住的傷口不再流血,之後又救治了幾個重傷的病患,還拿了一副止血消炎的藥方出來。
嚴衡也沒隐瞞商鬼的身份,直接讓部下稱其為鬼老,并告訴他們這是教導過夫人的長者。
跟在嚴衡身邊的都是心腹,這些人都知道吳名在嫁過來之後的小半年裏鼓搗出了不少東西,有一些只是涉及民生,而另一些卻能讓嚴衡手中的軍隊如虎添翼,百戰不殆。
那時候,一些人便開始懷疑起嚴衡娶男妻的真實目的。
到了這會兒,商鬼一露面,這些人便徹徹底底地恍然大悟——郡守肯定是早就知道夫人有這等背景,這才使了手段把夫人捆上郡守府的戰車!
嚴衡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但并沒有刻意澄清——讓人覺得“阮橙”是被他使手段騙進郡守府的能人總好過讓人覺得“阮橙”以色侍人,無論對他還是對“阮橙”均是利大于弊。
至于真相如何,他的好夫人心裏清楚就行了,後院裏的事原本沒必要讓外人知曉。
路上走得慢,耗費的時間就長了許多,一行人足足花了半個月才抵達襄平。
因大部分事情都在路上安排妥當,回到郡守府後,嚴衡也沒急着處理公務,親自出馬為商鬼安排了一處安靜的院子,并指派了心腹過去服侍。
嚴衡忙着讨好商鬼的時候,吳名也回了自己院子。
沐浴更衣之後,吳名讓人燒了開水,把自己從商鬼那裏剝削來的茶葉拿出來沖泡,然後便把嫪姑姑叫到身邊,詢問府內的八卦趣聞。
襄平這邊的震動比邊城還小,郡守府裏的屋子又不像尋常人家那麽簡陋,不過就是倒了幾個架子,碎了一些陶瓷。倒是城裏有些房屋在經歷了大雪之後本就已經搖搖欲墜,這麽一震,終是徹底坍塌,使得城裏又少了幾條人命,多了幾根白幡。
鄉下的茅屋據說也倒了很多,但絕大多數百姓都已經搬進了冰屋,而冰屋大多低矮,就算碎裂下落也造成不了多少傷害,就是一部分糧食遭了掩埋,再加上地震乃是不祥之兆,終是免不了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然而襄平城裏士族林立,周遭的土地也多為這些家族所有,郡守府反而不好插手太多。嚴衡也只是把救助的重點放在郡守府控制的田莊上,還有就是特意在軍屯附近開出一片空地,建起幾排冰屋,讓軍屯裏的兵卒可以将家人接過來,依附軍隊。
裏子有了,面子也不能不顧及。
震後第二天,太夫人嬴氏便聯合了一群襄平城裏的貴婦,在城裏施粥施熱湯。
但嬴氏養尊處優慣了,就算是這種賺聲望的事也只是挂着名字、吩咐幾聲,哪會親自出面去做,而何芊芊卻抓住機會,再次請纓,把這份活兒從嬴氏手裏接管下來。
見嫪姑姑最後才說起此事,而且講得頗為認真,吳名便知道她對此事很是在意。
為了給她面子,吳名便敷衍地問了一句,“她幹得怎樣?”
“有條有理,沒有絲毫差池。”嫪姑姑嘆了口氣。
就是說,幹得很好。
吳名也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沒出差池,那就別管了。女人家出來做事不容易,只要她不來惹我,你們也別無緣無故地去給她下絆子。”
“夫人放心,我們哪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嫪姑姑失笑,接着便試探道,“夫人不覺得女人出來抛頭露面有些不妥?”
“她又不是我老……我的夫人,我管她抛不抛頭,露不露面?”吳名沒說什麽女人當自強的蠢話,直接以事不關己做理由。
“但何家小娘借着施粥之事可是賺足了口碑,每日都會親自到施粥的地點督查,如今的襄平百姓誰不知道郡守府裏有個年輕貌美又知禮心善的何家小娘?”嫪姑姑提醒道,“夫人,您莫忘了,何家小娘終究是姓何的,她一個外姓人替郡守府做事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很容易引人遐思。”
“思就思呗,不過就是被人講些閑話而已。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都不在乎,你們更加不用理會。”吳名渾不在意地說道。
“夫人,她的所作所為哪裏是不在乎,分明是謀求更大才對。”嫪姑姑只好把話說得更加直白,“過年的時候,何家可是曾經派人來過,想要把何家小娘接走,可最後何家的人走了,何家小娘卻留了下來!若是無所求,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怎麽會在父母健在的時候賴在別人家裏不走?”
何家人來接,何芊芊卻不肯走的事,吳名是知道的,但當中的細節卻不甚清楚,只知道何芊芊并未找嚴衡幫忙說項,自己見了何家派來的管事姑姑,然後便順順當當地留了下來。
可要說何芊芊對嚴衡有什麽意圖,吳名還真沒看出來。女人若是對男人起了心思,面目表情自然就會有所不同,但何芊芊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後世一些急于表現的職場新人——空有上進的心思,做事情的經驗和能力卻都有不足,為人處事上也不夠圓滑老道,不自覺就得罪了身邊同事。
不過,話說回來了,何芊芊怎麽就偏偏選中了嚴衡呢?
吳名聽姚重說過,何芊芊的父母都在鹹陽,而何氏的老家乃是汶陽,何芊芊就算想以女兒身做出一番男兒事業,遼東這等苦寒之地也不該是她的首選。
或許應該找姚重查問一下。
吳名這樣想着,嘴上卻道:“就算她有所求又能怎樣?讓郡守休了我,取而代之?還是和雅姬等人一樣住進西跨院?”
“夫人……”
“嫪姑姑。”吳名沒再讓她唠叨,直言道,“你別忘了,你面前這個郡守夫人是個男人。”
嫪姑姑頓時一愣。
“我言盡于此,你慢慢去想。”吳名漠然說道。
當晚,嚴衡讓人擺了家宴,和吳名一起招待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商鬼。
在一起相處了半個月,嚴衡終于理解吳名為何會用嫌棄的口吻說商鬼太過講究。
這家夥确實太講究了一點!
衣服只穿用最上等精絲織出來的素羅,而且還得是純色的那種,不能有刺繡,不能有花紋,針腳也必須細到看不出來才行。鞋子只穿他自己做的軟皮長靴,身上的配飾只用白玉和絲繩。平日吃飯也只用玻璃和白瓷,筷子必須是純銀或者純金。伺候他的人無論男女都必須得是處子,身上同樣不能有金銀之類的飾物……
諸如此類的禁忌真如吳名所言,三天三夜都未必能夠說完,好在也正如吳名所言,就算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商鬼也能自行解決,并不會去為難嚴衡。
而商鬼也并不只是窮講究,平日裏的姿态也好,與人相交時的禮儀也罷,就算是在皇宮裏長大的嚴衡也只有感慨贊嘆的份兒,和吳名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這次擺宴,嚴衡便半開玩笑地提起此事,請商鬼多多指點一下吳名。
沒曾想商鬼卻幽幽嘆了一聲,“我哪裏是沒有教過,不過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我那叫灑脫!”吳名翻了個白眼。
眼看着兩人又要鬥嘴,姚重卻步履匆忙地從門外走了進來,迅速施禮後便來到嚴衡身邊,将一卷竹簡遞了上去。
“主君,遼西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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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