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一零一新舊
看完竹簡,嚴衡立刻站了起來,滿臉歉意地向商鬼說道:“抱歉,鬼老,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走吧,該幹嘛幹嘛去。”吳名搶先道,“我們繼續吃我們的就是。”
“拜托夫人了。”嚴衡向商鬼拱手致歉,接着便行色匆匆地離席而去。
見他出門,商鬼端起酒樽,自言自語地說道:“他的運氣倒是不錯,簡直就是心想事成。”
“少在那故弄玄虛,你根本就是偷看了人家的秘信。”吳名白了商鬼一眼。
剛才吳名就感覺到屋子裏有明顯的靈力波動,這會兒再聽商鬼這麽一說,吳名立刻意識到肯定是商鬼用了千裏眼的法術。
商鬼微微一笑,“那你呢?是否願意助他心想事成?”
“你知道的,我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吳名夾了塊魚肉塞進嘴巴,吃完後,繼續道,“話說,你明知道隔牆有耳,這大殿裏好多聽牆根的,還問我這種套話,有意思嗎?”
“沒意思。”商鬼舉起手中酒樽,将裏面的果釀一飲而盡。
嚴衡這會兒已和姚重一起來到前院議事廳,并将府內的門客謀士以及正在府內輪值的幾名軍官全都叫了過來。
這一次的遼西急報已經不只是求援了,就其內容來說更像是一封喪報。
地震之後,遼西邊境處的長城出現了好幾處坍塌,邊城的駐軍沒能及時填堵,使得原本就在另一端與駐軍對峙的北人終是抓住機會,殺入邊城。将整個邊城屠戮一空後,北人繼續南下,直奔更加富裕的遼西腹地。
與此同時,在暴雪和地震的雙重迫害下,遼西的當地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不等北人來襲,好幾個地方就先爆發了民亂。
遼西郡守既要安撫百姓,平息□□,又要應對即将到來的北人,偏偏手裏本就沒什麽可用的兵力,不然也不會在北人來襲的時候向周遭的各郡求援。無奈之下,遼西郡守也只能再次送出求救的信函,将遼西的真實情況告知周遭,希望他們能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過來救他一命。
乍一看到這封求救的信函,嚴衡首先想到的是禽鳥終究還是比不上活人。
鬼老幫他組建的飛鳥營只傳回了遼西邊境處已無戰事的消息,嚴衡還以為北人已被地震吓跑,沒想到這群蠻人竟是屠光了邊城,揮師南下。
但人也有人的局限,光是行動不便這一點就很難解決。為了防止暴民進城,北人入侵,遼西的各地縣城全都緊閉城門,不許百姓進出。城裏的探子很難送出消息,就算送出來,受大雪和地震的影響,城外的接應者也無法及時将消息送入嚴衡手中。
這也是嚴衡收到第二封求援信卻還是沒收到線報的原因所在。
但轉念一想,嚴衡便覺得這才是幸得天助。
有了這封信,他大可以轉暗為明,率兵直入遼西軍所陽樂,然後再徹徹底底地接管遼西。只是出兵的時機必須好好把握,怎麽都要在北人正式攻城之後方可抵達,這樣才能給遼西郡守安排一個合情合理的死因。
嚴衡并未将心中想法宣諸于口,但這種事原本也不需要他來開口,自有謀士心甘情願地替他發出惡言,為己方選出最為光明正大的出兵理由,為遼西郡守安排一個最有利于他們的死法和死因。
下面人正就出兵的時間和細節争執,嚴衡卻忽然想起了吳名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商老鬼說今年年景不好,昨夜這樣的地震恐怕會很頻繁。”
今年真的會災難頻發?
嚴衡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他這一走神,立刻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試探地問道:“主君可是覺得這個議項不妥?”
嚴衡一愣,随即回過神來,直言道:“不,我在想別的事。”
“主君可否明言?”
嚴衡遲疑了一下,問道:“若是地龍還會翻身,而且連綿不絕,那麽——吞并遼西會否弊大于利?”
他們終究不是野蠻的北人,搶了東西就走,他們要的也不只是土地。一旦把遼西吞入腹中,遼西地面上的百姓就成了他的百姓,衣食住行都要由他出手去管。
然而如今的遼西郡守并不是個能臣幹吏,整日裏就知道吃喝玩樂,手下人也是有樣學樣,将整個遼西經營得千瘡百孔。官府的糧倉裏早就沒了存糧,軍隊的武器也多年不曾更換修補。若不是這樣,也不會連一群饑腸辘辘的北人都無法擺平。
這樣一來,一旦嚴衡接管遼西,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受災百姓的吃住問題。
住所的問題倒也還好,大可用吳名教他的冰屋對付。但糧食的問題卻不是那麽容易解決,遼東這邊的存糧也是有數的,若只是救助本地百姓倒還有所富餘,可一旦把遼西的百姓也加入進去……唔,如果仔細控制,倒也不是不能熬到下次收獲。
但這個能夠的前提是不會再出現地震、洪澇、幹旱等等會影響收成的天災。
嚴衡手下的謀士和門客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一聽嚴衡發問,好半天沒人接言。
最後還是姚重問了一句,“主君,您是不是收到了什麽消息?”
“算不上是消息。”嚴衡道,“是一位奇人占蔔出了這樣的卦象,向我示警。”
“那人是……”馬上有人問了起來。
姚重輕咳一聲,插言道,“這個卦象準嗎?”
“尚不知曉。”嚴衡露出些許無奈。
一名謀士立刻接言道:“也許是那人危言聳聽,以此來博取主君的……”
“啊!”
話未說完,衆人便覺得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面前的案幾以及案幾上的擺件也發出明顯的顫音。
好在這樣的感覺稍縱即逝,顫動的家具也很快靜止下來。
但議事廳的外面卻傳來驚叫和呼喊,有人更是大聲叫嚷,“出來,都出來,到空地上去!”
廳內的衆人卻是鴉雀無聲,之前說話的那人更是面色慘白,癱坐在地。
“地……地龍翻身?”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地開口。
另一個善于拍馬屁的家夥卻馬上回過神來,朝着嚴衡拱手道:“恭喜主君,賀喜主君,能得這等奇人相助,實乃天命所歸!”
嚴衡也還在震驚之中,哪有心情理會這種低劣的恭維,板着臉,只當沒有聽見。
一旁的姚重卻開口道:“主君,還是先出去避一避,以防萬一吧。”
嚴衡深吸了口氣,終是站起身,“都出去。”
吳名和商鬼這會兒也出了屋子。
吳名急着去看自己院子裏的情況,商鬼無事可做,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這一次的地震短暫而輕微,連杯碟都未震碎幾個,只不過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府裏的仆婦下人全都吓得不輕,震動一停便跑出了屋子。
吳名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嫪姑姑也帶着侍女仆婦站在空地當中,見吳名過來,趕忙上前見禮。
“夫人。”
“起來吧。”吳名随口應了一句,并未向嫪姑姑等人介紹商鬼。
見院中人都未受傷,吳名便想起自己尚未填飽的肚子,擡手把桂花叫了過來,讓她去弄些吃喝。
桂花遲疑了一下。
吳名無奈道:“放心,今天肯定不會再震了。”
桂花立刻轉身去了廚房。
聽到吳名這麽一說,嫪姑姑也轉頭向身邊的侍女仆婦說道:“沒事了,都回去幹活吧!”
就在女人們四下散去的時候,嚴衡帶人過來了。
“夫人。”嚴衡習慣性地先過去牽了吳名的手,目光一掃,見他安然無恙,這才轉頭向商鬼颔首,“鬼老,可否入屋內一談?”
“怎麽了?”吳名疑道。
“夫人不是說過鬼老善占蔔之術……”嚴衡隐晦地提醒道。
我只是說他會,才沒說他擅長!
吳名翻了個白眼,但也明白了嚴衡找商鬼的原因,轉頭向商鬼道:“進去說?”
商鬼笑而不語。
吳名只當他是同意,但不等他率先轉身,一股強大的神識便落在他的身上,驚得吳名頓時變了臉色。
商鬼卻是身形一閃,直接消失在衆人面前。
和嚴衡同來的姚重、穆堯不由得齊聲驚呼,嚴衡也是詫異地張大了嘴巴。
真是奇人也!
嚴衡還在感嘆,一旁的吳名卻再一次變了臉色。
剛剛感受到這股神識的時候,吳名還以為是正道宗的人找上門了,但一看到商鬼的反應,吳名便意識到來人絕非什麽道士,只能是夏老鬼那個混蛋!
靠!靠!靠!
這要是打起來,豈不是又得弄出一場地震!
剎那間,吳名也顧不得更多,掐動法決,施展縮地成寸的法術追了上去。
商鬼并未走遠,吳名剛一擡腳就發現商鬼已經在郡守府的正門口下落,而對面站着的男子雖然面貌陌生,但一看那穿着形态,吳名便判定了他的身份——
綽號夏伯的夏老鬼!
吳名趕忙也跟着落了下來,但腳一着地,吳名便尴尬地發現他和嚴衡一直拉着手,他這一施法,直接把嚴衡也給帶了過來。
呃……
吳名忐忑地看向嚴衡,發現他表情僵硬,顯是吓得不輕。
吳名輕咳一聲,捏了捏嚴衡的手,小聲道,“別說話,一會兒要是打起來,你趕緊逃命,別管我。”
“夫……”一聽到吳名說話,嚴衡立刻回過神來。
但不等他多言,吳名便又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趕緊閉嘴。
嚴衡馬上閉上嘴巴,不再多言。
吳名轉回頭來,随即發現夏伯并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邊還跟了個年輕小郎。這個小郎的容貌算不上多麽俊俏,但氣質溫雅,體态修長,若是把頭發披散下來,竟是和商鬼有幾分相像。
這時候,夏伯已笑呵呵地與商鬼說起話來,“商商,你果然在這兒!”
“你過來幹嘛?”商鬼冷冷反問。
“當然是來找你呀!”夏伯笑嘻嘻地說道,“要不是我那天突然想起你,把同命鎖拿出來把玩,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也過來了——咦,後面那個難道是小吳子?”
“子你個頭!”吳名立刻回敬了一雙白眼,“你個老不死的,這又是禍害誰家小孩了?!”
“你情我願的事,怎麽能叫禍害呢!”夏伯擡手攬住身邊的小郎的肩膀,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輕笑道,“歸歸,我禍害你了嗎?”
“夏郎——”被叫做歸歸的小郎羞得滿臉通紅。
吳名立刻扶額低頭。
蠢貨!
人家正牌cp就在面前呢,還敢叫得這麽親熱,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正如吳名預感到的一樣,夏郎二字一出口,前方的商鬼便動了起來,袖子一甩,将名叫歸歸的小郎從夏伯的懷裏卷了出來,拉到自己面前,接着便扣住他的額頭,用力向後一扭,硬生生将他的腦袋從脖子上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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