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心與假象的故事
“師弟,你瘋了”鄭東霆目瞪口呆,大聲吼道。
“有什麽關系,做了就是做了!”祖悲秋不顧一切大聲道,“當日我到洛家找秋彤,他們出言不遜,我等大打出手。當日我和師兄到洛家投休書,當夜火起,活着出洛家的只有我和師兄二人,這事揚州小兒們全都看見。現在太行山寨、黑道五門十三會都在拉我入夥。這些老江湖都相信是我做的,難道他們都一起看走了眼?”祖悲秋紅着眼厲聲道。
在他身邊的鄭東霆臉嘴角直抽。對面的連青顏也白眼連翻,一臉的難以置信。而洛秋彤此刻右手已經按住了腰間的長劍,一時之間心中悲苦、自責、慚愧、憤怒、仇恨百般情感紛至沓來。
“師兄,我再也忍不住了,兄弟我做了這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為什麽要藏着掖着。行走江湖不就是想要揚名嗎?今天就讓我揚名天下,做江湖最大的惡人。”祖悲秋說到這裏,人已經激動得滿面通紅。
鄭東霆突然出人意料地笑了起來,他大步走到祖悲秋的身邊,一把狠狠攬住他的肩膀:“師弟,我現在終于明白,師父選你做徒弟是有原因的。”話音剛落,他已經夾着祖悲秋飛到了半空中,淩空一個燕書倒穿雲,朝着遠方的暮色飛快逝去。
“追!”洛秋彤身書微微一晃,似乎內息有激烈的動蕩,但是她仍然強忍疼痛,沉聲道。
“追不上了,鄭東霆的輕功在江湖上數一數二,而師姐你強行奔走了萬裏路途,此刻已經力竭,還是先在隐宅休息一晚再說。”連青顏望着遠方的夜色,露出哭笑不得的複雜神色。
顧念風不緊不慢道:“我去追吧。”
“師兄,你的輕功……”連青顏猶豫道。
顧念風随意一笑道:“總比不追要好,這樣下去,回出大亂子的。”
“那師兄小心。”
顧念風裝模作樣用天山輕功走了段時間,才突然一變,速度猛然往上提了幾成。
他的輕功說來有意思,是前世所學。而且是他的老大教給他的。聯邦時代古武沒落,他們小隊的隊長卻有一身武學在身,老大的出身帶着謎團,但顧念風很尊敬他,也沒有試圖探究。
現在他得感謝當初的行為。
顧念風第二天就到了與揚州隔江相望的潤州。
一進城,顧念風就感覺不對勁了。城裏隐藏了很多行裝各異的江湖人士。有的穿着一身純黑夜行服,身上頭上帶着幾圈樹葉做為掩護。有的穿着純白武士服,渾身上下披滿了烏鴉羽毛,頭上戴着滿是羽毛的草帽,帽沿壓得極低,令人完全看不見他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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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風一直跟着他們到了注州城坐看長江的游仙樓上
長江碼頭上普通的游客和路人此刻已經吓得逃了個幹淨。清清淨淨的碼頭上站着各門各派數百名弟子,擦試得雪亮的刀槍劍戟仿佛叢林一般,在碼頭上排成了整齊寬闊的圓圈。碼頭正中似乎站着一個人。
一個殺豬般響亮的聲音突然從圓圈當中響起:“洛家滿門都是我殺的,你們去把洛秋彤給我找來,我只想死在她一個人的手裏。”
顧念風一看,中間那人就是祖悲秋……沒有鄭東霆?
祖悲秋直到現在還沒有被人抓起來,一是因為圍困他的并不是各大派的名家弟子,而是大唐江湖小幫派的弟子,他們震懾于祖悲秋一個人殺光洛家滿門的威名,不敢上前。二是因為他領悟了牧天候輕功燕子飛雲縱一半的精髓,雖然還沒有将輕功融會貫通,但是身子的靈活程度和以前已有天壤之別。幾個膽子夠大的江湖白道弟子想要聯手上前擒他,卻被他利用手法獨特的點穴功夫配合靈活的身法将他們活生生定在地上。
點穴定身術出自牧天侯嘔心瀝血的琢磨,是天下無雙的獨特武功,從來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
顧念風雖然學習了,但沒真正用過。有的東西适合當底牌的。他正好看看這功夫的威力。
“這胖子定是昆侖魔教的!他用的是魔教的邪法!”
“師弟!師弟!能說話就吱一聲!是不是中了邪?”
“師叔,要不要我去把附近道廟中的桃木劍取來?避避邪也好。”
“遠水解不了近渴,哪位是峨眉派,你們不是道派嗎?給我們畫個符。”
“喂,祖家胖子,我嵩山剔骨刀章常青來會會你!”一個短衣襟武士打扮的漢子越衆而出,手中的雁翎刀迎風一展,對準了祖悲秋。他一出場,周圍的白道中人無不松了口氣,紛紛歡呼了起來。
祖悲秋忙把手慌慌張張舉在胸前,兩根食指瞄準了章常青。
看着祖悲秋伸指作勢,章常青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将雁翎舞了一個小刀花,借着正午的陽光晃了晃祖悲秋的眼睛,立刻單刀直入,徑取他的心窩。
他的刀離祖悲秋的心窩就差一分。就在這時,祖悲秋突然伸出右手,圓滾滾的手指狠狠點向章常青握刀右手的脈門。
就算不知道點穴定身術,章常青也知道脈門一被打中整個人就交代了,他連忙讓開這一指,刀頭一挑瞄準祖悲秋的左眼刺來,腳下踏前一步,身子朝着敵人左側迅速移前後兩刀疾風如閃電,配合着身形的迅速移動,令人躲無可躲,防不勝防。誰知道祖悲秋躲也不躲,反而身子一橫攔在他的前方,右手輕輕一擡,中指、食指、大拇指并在一起呈鶴嘴狀,毫無先兆地在章常青右肩肩窩狠狠一啄。
章常青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全身,四肢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手中刀“叮”的一聲落在地上。他緊張地轉動眼珠,只見周圍所有人都見了鬼一樣看着他。
“師……師兄,你怎麽不動了?師兄,不要怕,我來救你!喂!一邊看熱鬧的,來幫忙啊!你們若是見死不救,可是公然和嵩山派作對!”同派的方常志氣急敗壞地吼道。
旁邊的武林同道誰也不想落下這個口實,連忙一哄而上。
就在這時,一根白羽箭帶着凄厲的風聲呼嘯而來,緊接着,七八根鐵羽箭從四面八方射來,七八個白道武林健者或是頭頂發髻被射中,或是被一箭射穿腳板,紛紛驚呼着摔倒在地,嚴密的包圍圈頓時裂出了破口。
顧念風一看這羽箭便知道鄭東霆還在附近。
“關外黑騎鐵羽隊會同昆侖七老恭迎祖悲秋大駕,順我者生,擋我者死!”破鑼般刺耳的聲音刺激着衆人的隔膜,震得人頭昏眼花。
“魔道中人來了,大家小心!”
一時之是碼頭上人頭攢動,武林人士躲的躲逃的逃,亂作一團。
祖悲秋從地上爬起來,還沒醒過神來,就見一個渾身披滿樹葉的黑衣人沖到自己身邊,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帶起他騰空而起,轉眼就到了遠處。
顧念風看得真切,沒想到鄭東霆還假用魔教的名聲。這一手玩得漂亮。
從潤州喬裝昆侖魔教救出祖悲秋後,鄭東霆一刻不敢停留,将半死不活的祖悲秋放到紫竹椅上,背着他日夜不停的疾馳,雖說鄭東霆內功精純,輕身功夫宇內稱雄,但祖悲秋兩百多斤的體重,終是讓他累得不輕,當他将祖悲秋放到西湖旁的醉翁亭上時,已經累的只剩下喘氣的分兒。
“師弟,我給你的輕功秘籍拜托你快點練,在這樣下去,我得活活被你累死”鄭東霆抓起酒樓夥計端上的茶壺,咕咚咚直着脖書痛飲。
“師兄……讓我被他們抓去好了,我……我是不想活了。”祖悲秋在座位上愣了一會,終于支支唔唔地說“師弟,你可真會大喘氣,我從潤州把你救下可是三天前,為了幫你逃命都快要累死了,你現在才說這話。”鄭東霆狠狠的說道。
“餓……恩……”祖悲秋摸摸自己的腦門,似乎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終于憋紅了臉低下頭去。
“洛秋彤拒絕和你一起回益州,你萬念俱灰,了無生趣,但是從心底深處卻又拒絕接受和洛秋彤就這樣結束,承認自己是殺洛家滿門的兇手是目前唯一可以将你和洛秋彤拴在一起的方法。所以在潤州碼頭你才放出想要死在洛秋彤手上的瘋話,更加大打出手。這一切都是為了引起洛秋彤對你的注意。去哦這樣說對不對?”鄭東霆冷冷道。
“師兄,你……你簡直說得……”聽到鄭東霆的話,祖悲秋激動得抓住了他的衣袖用力搖着,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你簡直是說道我的心坎兒裏去了,這些天我變成我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但是經過你這麽一說,我的确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你怎麽能……怎麽可能知道這麽清楚?”
“師弟,你的這些經歷我都有過。這是一個人遇到人生重大挫折所必經的階段。剛開始,你會拒絕接受。這個階段持續一段時間之後,你會感受到徹底的憤怒,天愁地慘,憤世嫉俗。接着,你會開始妥協,積極試圖改變現狀,最後當着一切都沒有用之後,你就要漸漸開始學會接受現實。”鄭東霆說道這裏撇了撇嘴,“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該去寫本書。”
“師兄啊,我想過了,因為我的任性,已經連累到你。所以我決定主動去找秋彤解釋一切,把當日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訴她,洗清我們師兄弟的冤屈。”祖悲秋低聲道,“你看怎麽樣?”
“師弟,你有這個心就好。可惜現在已經太晚了。”鄭東霆伸手拍拍祖悲秋的肩膀,“現在緝兇盟已經在潤州梧桐嶺建立。七大劍派全都在找我們,就算能見到秋彤,咱們倆也只能剩下半口氣。除非真兇露面,否則你我殺人兇手的罪名永遠難以洗清。”
“怎麽會這樣,江湖人怎能如此是非不分,這不是冤沉海底了?”祖悲秋焦急地問道。
“是啊,所以一般人不會承認自己沒有犯過的罪行,以免落得這個下場。”鄭東霆苦笑喝了口酒。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師兄。”
“唉,師兄弟不用這麽客氣。”鄭東霆放下酒杯,将桌面上的酒菜往旁一推,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攤在桌上,“師弟,不是我吹牛,我一年中有八個月呆在劍南、江南、嶺南、淮南、山南五道,這裏早就是我的自家庭院,誰要是想在這五道抓住我江湖捕頭,那我這些年就就白混了。你看嗎我們現在在杭州西湖,順便說一句,這裏可是好地方,有機會我帶你多玩幾天。我們在杭州略作停留,就直奔兩湖流域,那裏湖澤萬裏,丘陵遍布,城鎮上百,适合隐藏的地方太多了。我們知和緝兇盟的家夥捉捉迷藏,過個一年半載,這件事的風頭一過,那麽五湖四海,又可以任我兄弟遨游了。”
“我剛剛還想你挺聰明的,怎麽又犯蠢了?”顧念風慢悠悠地走上樓閣,看向鄭東霆。
“我……”一到顧念風面前他就變成這樣了……
“一年中超過八個月的時間,你會在劍南、嶺南、江南、山南、淮南五道出沒,對于這五道的地形極為熟悉。這五道地形變化多端,龍蛇混雜,黑白道勢力交錯,極容易隐藏行跡。所以你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逃到這片地區。祖悲秋出身富貴人家,錦衣玉食成性,必然無法忍受窮山僻壤,所以你們定會流連在繁華之地,可能會在蘇杭兩州暫做停留。但是幾天後你們會從杭州啓程到洞庭、鄱陽兩湖區域尋找富庶之地躲藏。”顧念風不緊不慢道,“白道裏有不少聰明人,他們估計都提前在這五道堵死了路,全部抛下網等你們。”
鄭東霆一愣,讪讪道:“不會吧?”
顧念風走到桌前,攤開一份地圖,在南方五道上指着:“南五道都布滿了伏兵,江南道已經成了為你們而成立的緝兇盟的基地。劍南和山南,這兩道肯定已經布滿了浣花派高手。江南道和嶺南道之間說不定有個地區可以直接穿過去,但海南劍派正要拿你們的人頭來揚名立萬,下到南海正是撞到劍尖上。縮在兩湖,但這是越女宮的地盤。你覺得你還能去哪兒?”
“……你說吧。我聽你的。”鄭東霆這一副全心信賴的樣子,饒是顧念風都不好意思了。
“去北方吧。”顧念風簡潔明了地表示。
鄭東霆不假思索點頭應道:“好!”
“關中劍派永鎮關內,嵩山、少林威震河南,河北、河東是太行刀寨的天下,隴右道多有天山派勢力。你若去北方,簡直就是自己往關中刑堂口去鑽。”顧念風擡眸道,“東霆,你不怕嗎?”
“我覺得……你既然說去北方就有你的道理。”鄭東霆笑道。
“我若是拿下你們這兩個嫌疑犯,在江湖上就又多了一次揚名的機會。”顧念風看着鄭東霆的眼睛,直視他,似乎想看清他最真實的想法,“即使這樣……你也敢相信?要知道,我可沒少騙過你。”
鄭東霆一怔,笑意都僵住了,他不知道顧念風在這種時刻為什麽要把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東西放到明面上。
再完美的布局也禁不起千百次的回想。
可那又如何?只要顧念風不說出來,假的也和真的沒兩樣!
“我……”鄭東霆覺得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我想相信。”
“想相信?”顧念風喃喃道,“東霆,你應該憤怒甚至怨恨的。”
祖悲秋弱弱插了一句:“顧大俠,你這話不對。要是秋彤騙了我,我也生氣不起來,更別提恨了……”
鄭東霆瞪了他一眼,他又縮了回去。
顧念風微微一笑,美得宛如一幅水墨畫……眉眼帶着三分清淺,三分溫柔,三分風流,還有一份不知名的複雜。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起初,你是揣着糊塗裝明白。後來,你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顧念風慢慢道,他的語速不快,說起話來是一貫的從容優雅,“現在麽?你想怎麽做?”
“我……不知道。”鄭東霆看着顧念風,無奈道,“顧念風,……即使……即使是假的,也沒有關系的。至少騙人也是要花心思的不是嗎?”
顧念風輕笑道:“是啊,騙人也是要用心的……”
他感慨了一句後,轉身要走。
鄭東霆一把抓住顧念風的手腕,大聲道:“你去哪兒?”
顧念風回頭,随意道:“你要逃亡,我繼續準備我的洛陽論劍。記住,有的時候,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北方現在比南方安全太多了。”說着使了巧勁掙開,一個縱身離開了。
“……”鄭東霆想追,但他的确不方便追上去,只能嘆了口氣。
祖悲秋嘀咕道:“師兄,顧大俠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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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