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峯岸渚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人在他旁邊站着。他在濃厚的睡意裏面掙紮了一下,勉強睜開了半只眼睛,然後他就在那點狹小的視野裏面,看到了一個只有大概輪廓的黑影。

“!!!”

他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什麽人!”峯岸渚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

“誰!什麽東西!”正處在休眠狀态中的系統,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吓得一個激靈。如果它要是個人的話,這會兒可能還會被吓出一個響亮的鼾聲。

峯岸渚沒空理系統,他條件反射般出手,想要把床前的黑影給鉗制住。恰巧這個時候外面蒙住月亮的一層雲霧移開,在一片朦胧的月光照射下,他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太宰?”

他停住了手,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

“你怎麽在我房間裏?”

太宰沒有說話,只是在床邊盯着峯岸渚看了一會兒,随後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說道,“峯岸渚?”

“……啊,是我。”峯岸渚也不知道怎麽了,還腦子搭錯筋地回了一句。然後他才感覺出來現在在他眼前的人,似乎和他平常見到的太宰有些不一樣。

他不知道要怎麽形容,就是感覺太宰的眼神好像都變了。

峯岸渚的視線游移,不知道該落到哪裏去。突然,一片炫目的瓷白色吸引住了他的眼球。那是太宰的鎖骨,他身上的黑色睡衣,以及周邊一片黑暗的環境,讓他露出來的那點皮膚顯得更加奪目。

峯岸渚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在那上面流連了片刻。

繼太宰的唇形之後,他陡然發現,太宰的鎖骨好像也生得特別好看。

“我下樓來看看你。”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太宰這樣說道,“你好像做夢了,一直在說夢話,所以我過來看你。”

“哦……”峯岸渚的視線像受了驚一樣,立刻收了回來。也許是心虛,怕太宰發現他還在偷看,他沒怎麽思考,就相信了太宰的說辭。

又過了一會兒。

“不對啊,我記得我鎖門了啊。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太宰垂頭:“沒有,我一推門就進來了。可能是你記錯了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了。”峯岸渚摸了摸鼻子,他明明記得自己睡相一貫都是良好的,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胡亂說夢話。

今天倒是稀奇了。

半夜被吓一跳,再加上對自己突然說夢話的困惑,倒是沖淡了不少峯岸渚面對太宰時的尴尬。至少他現在躺在床上和太宰說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想到那個意外的親吻。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太宰走到門口,又轉身像是提醒他一樣,說道,“對了,睡前記得把被子蓋好了。我看你沒準就是踢被子覺得冷了,所以才開始說夢話的。”

踢被子原來還和說夢話有關聯的嗎?

峯岸渚不清楚,就先應了下來,“知道了,我等會兒……額,會努力不讓自己說夢話吵到你的。”

“那就好。”太宰走之前還不忘重新把門給帶上,“晚安,渚君。”

“好……晚安。”峯岸渚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怎麽又突然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稱呼了,以前不都是直接叫他名字的嗎?

他也沒多想,只當是太宰說話的時候順帶加上的。被太宰打擾到的睡意很快又重卷而來,峯岸渚看了眼床頭上的小鬧鐘,發現現在還不到三點鐘,正是睡意沉的時候。

他躺了下來,照着太宰說的裹了裹被子,很快就陷入了睡夢當中。

回到太宰離開之後的時間,聽着屋裏面的聲音逐漸歸于平靜之後,太宰也邁步離開了這裏。突然的一陣眩暈襲來,他腳步一個不穩,差點直接摔在了地上。

太宰緊趕兩步,用手撐着牆。

熟悉的感覺如同潮水一樣洶湧而來,不用想他也知道,他很快就又要被動陷入沉睡了。太宰捏了捏拳頭,生平以來第一次竟然有了一種控制不住局面的無力感。

他甚至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明明在那之後,他就應該——!

像是突然全身乏力了一樣,太宰緊閉着雙眼,整個人如同沒了骨頭支撐的軟體動物,貼着牆面慢慢滑落了下來。在膝蓋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又重新睜開了。

醒來的人晃了晃還有些暈乎的腦袋,驚訝地看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不是在卧室裏睡覺的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該不會是,夢游了吧?

夜色籠罩的別墅裏,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坐在地板上的男人,眼裏劃過了一絲不可思議的情緒。

峯岸渚在當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成為了亂世當中一個小國的大名,他有一個很寵愛的妃子,每天都在竭心盡力地讨好着“她”,卻始終得不到對方的一個笑臉。因為這個,夢裏的他沒少着急上火。

而且讓他奇怪的是,他竟然還看不清楚那個寵妃的模樣。無論他怎麽靠近,寵妃的臉都是模模糊糊的,但是他總覺得他的愛妃應該有一張特別好看的臉。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有一天,他的舉動終于打動了寵妃,寵妃答應和他圓房了。那天晚上,峯岸渚激動得像是一個沒開過葷的毛頭小子。

……不對。

他長到十八歲,到現在的确是沒開過葷的。

懷揣着激動的心情,峯岸渚爬到了床上。他忽略了愛妃好像比他還要高的身高,比他還要大一些的手掌。在發現對方還羞澀得把自己埋到枕頭裏,他大手一揮,把人正了過來。

躺在他身下的人有一個精致的鎖骨,面前的面容也不再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而是仿佛突然裝上了4K高清的濾鏡一樣,變得無比清晰。

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終于能看到愛妃的臉高興,峯岸渚低頭仔細一看,看到了一張和太宰治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此時這張臉的主人,還在含情脈脈地看着他。

太宰伸出一只手臂攬住他的肩膀,有一只手輕輕撫向了他的側臉,“大人,天色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愣着呢?不如我們還是快點……”

“你別過來!”

峯岸渚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是被硬生生地給吓醒的,額頭上還布着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這個夢實在是太可怕了。

峯岸渚甚至根本都想不通,他怎麽會做這麽荒誕可笑的夢,而且對象還是太宰!

身上冒出來的冷汗不少,渾身都是黏糊糊的,這讓峯岸渚有些不自在。他靜坐了一會兒,決定先出去洗個熱水澡,然而身體剛一動,他就感覺出有些不對勁了。

尤其是……他兩腿之間的位置。

“……草。”

今天的一大早,峯岸渚是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在衛生間裏洗某種類型的衣物過去的。

聖誕節一過,很快就是新年了。街道上有關聖誕的裝飾雖然都被取了下來,可人們過節日的氣氛卻是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還有種越來越濃重的感覺。

和大多人即将要從過去的一年跨越到新的一年裏,所感受到的喜悅不一樣,峯岸渚這幾天可以說是過得相當別扭。那天晚上太宰的夜襲房間事件,似乎被他當成了一個記得模模糊糊的夢,完全抛在了腦後。

他的腦子裏整天從頭到尾飄過去的,還是在會所時那個說不上親吻的親吻。

每天坐立不安,吃飯都不香了。

唯有還沒到手的工資,能在這個充滿物欲的冰冷世界中,帶給他一絲的溫暖。

“其實,我覺得吧……”在邊上圍觀了峯岸渚好幾天的焦慮,連帶着自己也變得有些抓心撓肝的系統,終于出擊了,“宿主,你要是忘不掉的話,幹脆直接面對好了。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做,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嘛?”

“直面?這東西還能怎麽面對?”經過幾天的生活,峯岸渚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出竅了,“難道真的要讓太宰再過來主動親我一口嗎?用一個新的陰影去覆蓋一個舊的陰影,這方法虧你想的出來。”

“我覺得這方法不錯,多親幾次說不定你就能明白了。”

“明白什麽?”

“你喜歡太宰治。”

“……”

空氣好像凝滞了。

峯岸渚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雖然他和系統交流是用不到耳朵這個器官的,“不好意思,我剛剛好像出了點問題,沒聽到你說的話。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系統沒有反應。

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就說他剛剛是出現幻覺了,不讓怎麽會從系統那裏聽到那麽恐怖的一句話。

然而很快系統就有新動作,原來它剛剛一言不合就跑去加載新的插件了,聽着腦海裏的那句【語音重播系統正在開啓中,請稍候。】,峯岸渚突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系統,你在幹什麽?”

【加載成功,請輸入需要為您播報的語音內容。】

【語音輸入成功,本次重播次數:10】

【現在開啓——】

【你喜歡太宰治。】

【你喜歡太宰治。】

【你喜歡太宰治。】

【……】

峯岸渚再次體會到了,堪比上次二次元語音包殺傷力的超強魔音,而且說話的語音還是那種最沒有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再加上話裏的內容……似乎殺傷力要更上一層樓。

十遍過後,峯岸渚整個人都要傻了。

過了一會兒,系統噠噠噠地重新跑了出來,用歡快的小萌音問道,“宿主,宿主,你這次聽清楚了嗎?還需要我再來十遍嗎?”

峯岸渚一個激靈:“不用了!不用了!”

這麽一打岔,他甚至都忘了反駁系統話裏的內容。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是自己刻意忽略過去的。

畢竟喜歡上太宰治這件事未免聽上去也太過驚世駭俗了,峯岸渚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然而從那以後,在他腦海裏循環播放的東西又多了一樣。

在每天的別別扭扭當中,峯岸渚和系統共同期待已久的港黑新年宴會,終于到了。

太宰在前一天的晚飯時間邀請了渚和他一起過去,港黑的新年宴會就和平常企業的年會一樣,每年都是自己內部的人玩玩樂樂,和他們合作的人雖然也會到場,但這也不會影響到下面的人的慶祝。

太宰知道他那天出去了,峯岸渚也不會有別的地方去,恐怕得自己一個人過一晚,索性就邀請他和自己一起過去了。反正他之前還有看到底下的人帶着自己的家人、女朋友過來的,他帶一個峯岸渚也不算出格。

峯岸渚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他的目的就在于此。就算太宰沒這個意思,為了任務,他估計也要厚着臉皮跟着一起走的。只不過太宰能主動提出口,就更好了。

宴會是在三十一號的晚上,一年當中的最後一天。位置就在港黑的總部大樓,那裏有個專門用來舉辦各種晚會的大廳。參加這樣的年會還需要着正裝,峯岸渚就又把上次和太宰一起吃飯的那身西服給翻出來了。

他上次說要賣回去的願望還是沒能被實現,只能把這套衣服留下來。

跟着太宰的車在路上,峯岸渚一直往外看着車窗外的風景,他在想女主今天到底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和太宰扯上關系。在原本的劇情裏面,女主是被太宰邀請為女伴的,兩人當天晚上因為酒的助興,順勢發生了第二次的關系,從此正式确立了戀人關系。

現在因為他,女主不僅沒能被太宰邀請到宴會,而且和太宰的關系也十分疏遠。不過以女主的家境,她要是想出席港黑的年會,還是一件簡單的事。

峯岸渚的指尖輕輕地點在車窗上,斂眸沉思。他不認為女主,或者說是在背後給女主“出謀劃策”的病毒,會放棄這次的機會。所以今天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黑色加長的勞斯萊斯很快行駛到了目的地,峯岸渚跟着太宰下了車,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了港口黑手黨的這五棟高聳入雲的大樓。港黑大樓就和其他的著名旅游景點一樣,比如東京迪士尼樂園、箱根溫泉,已經和橫濱這個城市直接挂名了。

唯一和那些地方不一樣的,大概就是港黑大樓是不允許普通人随意靠近的了。

峯岸渚跟在太宰的後頭,一路坐着電梯上去,期間目不斜視,一直走到宴廳裏面才放松了下來。他們到的時間不算早,已經有不少人在他們前頭到了。

相熟的人三兩地聚在一起,手裏或拿着點吃食,或舉着杯酒,俨然宴會已經開始了的模樣。然而即使是這樣,他們兩個人一進來還是引來了衆人的視線。

峯岸渚是順道的,只不過是跟在了太宰的身後,所以才接收到了一些人探究的眼神。

太宰這樣身份的人來到這裏就不是放松的了,剛一進來就被不少人給圍了起來。峯岸渚知趣地往後推了推,給那群人足夠靠近太宰的空間。

他想着幹脆在等女主來的這段期間,就随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沒想到他這邊還沒動,就看到太宰和身邊的幾個人打了個手勢,然後朝着他這邊走過來了。

峯岸渚被迫又迎上了一衆看向他的好奇眼神。

“那邊有幾個我們的合作夥伴,我不好拒他們,就先過去說說話。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先去那邊吃點東西,我等會兒來找你。”

“……好。”峯岸渚沉默了一下,其實你不來找我也行。

說話間,他又聽到附近幾個男人的抽氣聲,還都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放在了門口。

峯岸渚似有所覺地回過頭去。

A子穿着一身白色的拖地長裙,露着圓潤姣好的肩頭,娓娓走了進來。遙遙一看,就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公主一樣。

咦,她的打扮又恢複成原來的風格了啊。

峯岸渚看到A子第一眼,就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可是怎麽說呢……他總覺得之前在會所見到的A子,才更像是真正的她。

A子面上帶着溫和的面具,和每一個看向她的人笑了笑,這是住在她腦子裏的那個東西最開始就建議她保持的面目。經歷過會所那失敗的一晚之後,她似乎又收斂了許多。

A子緩緩地走到餐桌前,拿了一杯香槟。她看了眼太宰所在的位置,難得學乖了,沒有直接上前去找太宰,而是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走過去的時候,她還看到了另一頭的峯岸渚,A子抿了抿嘴唇,用餘光掃了淺淺地那邊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你早該這麽做了。”腦海裏的那個東西又開始說話了,“按照我說的去做,保持現在這個樣子,然後找個機會接近太宰治,讓他把藥吃了。你再趁機……直接和他扯上關系。”

A子沒有回話,只是拿着酒杯仔細端詳着。透過玻璃杯裏郁金色的液體,她看到了不遠處和人交談着的太宰,模樣一如既往的英俊。

她的眼裏不由得帶上了一絲癡迷,嘴上喃喃的話語如同面對情人時的呢喃,“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我絕對。

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所以在那之前,我會鏟除所有對我們在一起有威脅的人。

A子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通過酒液折射出來的視野,要比她平常用眼睛看得寬敞了一些。在那片不大的視野空間中,她發現了停留在左下角那個小小角落裏的少年。

在被那個東西發現之前,A子收回了自己打量峯岸渚的視線。

她的左手在腰間擦了一下,憑借着一個遮掩的動作,将一個小小的白色圓片扔進了酒杯裏。那東西入水即化,她搖晃了兩下高腳杯,很快就消失不見。

峯岸渚對A子扔藥片的小動作完全不知道,宴廳的面積不小,他和A子各在對面的角落。從他所在的位置上看,努努力也只能大概其看清楚A子一個人的輪廓。

不過他倒是一直在注意着A子的行動,看到她這麽久了還是待在角落裏坐着,還覺得有點稀奇。

“女主今天看起來有點奇怪啊?按照她平常的做法來說,她這個時候不早就應該黏在太宰身邊了嗎?”峯岸渚頗為好奇地和系統交談着。

“這個我也不知道。”系統也拿不準女主這變來變去的模樣,“倒是宿主你要多注意一點啊,女主現在不像劇情裏和目标人物的關系那麽好,今天還指不定會使出什麽樣的計謀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點了點頭。

可要說讓生米煮成熟飯的方法,峯岸渚卻想不出來有什麽。原劇情裏面他們兩個可是喝醉酒之後興致來了,才有的關系,現在女主肯定是沒法走這一招了。就算她跑去灌酒,太宰也不一定能搭理她。

那剩下的也就只有……

下藥?!

震驚之餘,峯岸渚看到了正朝着太宰的方向過去的女主,她手裏還端着兩個酒杯。他又突然想起來在剛剛女主坐在角落裏的時候,手裏雖然拿着一杯酒,卻始終沒見她有喝下去的念頭。

峯岸渚腦裏的警鈴頓時大震。

腳步微微一頓,他也朝着太宰的方向追了過去。峯岸渚的目光緊緊盯着女主手裏端着的兩杯酒,雖然他現在已經分不清楚哪杯是加過藥的,哪杯是沒有藥的,但他必須阻止太宰喝下女主遞過去的酒。

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被中藥的某個人磨蹭着,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帶人去醫院的尴尬事件了。

最重要的是,上次他還可以保證清心寡欲,坐懷不亂,這次的話……

就難說了。

峯岸渚覺得自己現在的自制力很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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