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穿衣服說話總有一種耍流氓的感覺，所以哪怕事情在他們看來再不可思議、再不能接受，峯岸渚和太宰都先默默地在地上找了件裹身的衣服。

然後各自去了趟浴室洗漱，順便冷靜了一下。

“宿主，你醒了啊……”系統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系統？”峯岸渚換衣服的動作一頓，然後語氣古怪地問道，“你怎麽聽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該不會是昨晚的事情全都看到了吧？

平常的時候還沒怎麽覺得有問題，現在峯岸渚卻是陡然意識到了，腦子裏多了個系統的壞處。

“是有點不對勁。”峯岸渚心裏咯噔一下，然後又聽到系統繼續說道，“任誰平白無故地被丢進小黑屋裏，還被關了一整個晚上，都應該不對勁。”

“……小黑屋？”峯岸渚放下心來，“你們系統還有這種機制啊。”

“是啊……”系統的聲音越來越幽怨了，“昨天晚上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連主動休眠都沒反應過來，就被系統自帶的保護**機制拉進了小黑屋裏。”

“要知道我小黑屋裏可是什麽也不能做，連強制休眠都不行，只能……被迫鎖了一個晚上，直到清晨才被放出來。”

清晨……？

峯岸渚的關注點有些偏了，忍不住老臉微紅。

他又探了幾句系統，發現是真的什麽也沒看到之後，終于把提着的那口氣松了下來。然而轉念又一想，他等會兒出去了還要面對外面的太宰，那口還沒散完的氣瞬間就又都聚起來了。

峯岸渚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間，單看背影的話，還以為他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他想到了昨天晚上是誰先主動親上去，又是誰先主動去扒衣服……咳。

好像就是他做了虧心事哦。

太宰要比他先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坐在客廳裏的，低頭沉思着，表情看起來很是凝重。峯岸渚走路的聲音引得他擡起頭來，把注意力放了過來。

“……收拾好了？”太宰看了他一眼，視線在觸及到他之後，又飛速撤了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昨天晚上的事我想了想，雖然是個意外，但我們也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

心思不定的峯岸渚根本就沒怎麽細聽太宰的話，只注意到了最後一句的“坐下來談談”，于是點了點頭。

太宰垂眸說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的關系肯定是不能進行下去了。”

……果然如此。

峯岸渚握着的拳頭緊了緊，雖然太宰說的話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真聽到了的時候，還是讓他莫名覺得有些難過。

“我認為我們需要一個新的——”

“還是我先說吧。”

這麽聽別人說話實在是有種等待結果宣判的感覺，峯岸渚慢慢走到了太宰的跟前，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剛剛也在裏面稍微想了一下。”

“昨天晚上我們兩個人都喝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雖然發生得有點突然，但怎麽也是你情我願的。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們就把它當成個意外吧。”不知道為什麽，峯岸渚突然覺得對面太宰臉上的表情更深沉了。

他心裏的警鈴大振，立刻補充了一句，“當然，我當時也是有錯的！我不該見色起意，主動上去撲倒你。”

太宰：“……”

峯岸渚繼續說話，帶着他那一臉已經經過深刻檢讨的表情，“雖然大部分的錯誤可以歸結在我的身上，但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我覺得你還是有一部分的錯誤的。”

“而且……”他偷偷瞄了眼太宰，“你還是上面的，我覺得你也不算是多吃虧。我們也算是扯平了吧。”

太宰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時刻觀察着他的臉色的峯岸渚，立刻換了個說法，“不！還是我的主要責任！”

“總之，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能接受的話，我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維持現有的關系。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峯岸渚不明地看着太宰越來越黑的臉色，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我不能接受你會怎麽樣？”

“那就大家一拍兩散好了。”他眨了眨眼睛，說道。

雖然分開有點可惜，拿不到他的工資更讓他覺得心痛不已，但是真讓峯岸渚做出一副死乞白賴的樣子，頂着人家厭惡嫌棄的眼神，硬留在人家家裏也不是他的作風。

太宰沉默了許久。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是。”

太宰不滿地抿了抿嘴唇，看着峯岸渚又問了一遍，“你确定嗎？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事不過三，渚。”似乎是已經看穿了隐藏在峯岸渚心裏的心思，太宰在他回複之前，又加上了一句，“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如果你還是剛才的那個答案，那我二話不說，立刻就送你離開我這裏。”

“……”

這回沉默的輪到峯岸渚了。

是真的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客廳裏才慢慢出現了他的喘氣聲。呼氣，吸氣，聲聲入耳。

他終于剖開了自己的內心，說道，“……不是。”

少年人的感情來得突然，卻也同樣熾熱。

哪怕峯岸渚要比同齡人經歷過更多來自生活的磋磨，可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男孩而已。

他對感情已經沒有了渴望，可卻還是拒絕不了在經過長久以來的寂寞之後，陡然看到有一個人好像可以陪在他身邊的誘惑。那就如同一個在沙漠裏長途跋涉，快要死了的旅者，在看到綠洲那一瞬間的心情。

即使有可能是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海市蜃樓，他也想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太宰微微勾起了唇角。

“我就知道。”他微微擡起下巴，模樣好像有點小得意，“你對我有所圖謀。”

本來以為會迎上太宰厭惡的目光的峯岸渚，頭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啊？”

“既然這樣的話，我就繼續我剛才沒說完的話了。”太宰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了兩沓紙，拿着其中一份遞到峯岸渚跟前，“這是一個多月前你在我這兒簽的協議，你當我的傭人，我付你工資。”

峯岸渚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它沒用了。”太宰遞給他了另外一份，“這是我在剛才打的新協議。”

峯岸渚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在他的視線掃到了上面的一項內容之後，頓時愣了。

【雙方在合約期間，不得與第三者發生關系。】

他摩挲了兩下協議，然後擡頭看向太宰，“包養我？”

“我認為這是維持一段關系的最好辦法。這樣，有些事情我們也可以在一開始的時候都說明白。”太宰的眼神絲毫沒有避諱。

峯岸渚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這本應該讓一般人覺得侮辱的說法，放到他這裏卻是讓他不怒反笑，“你說得對。這樣的确要比那些黏黏糊糊的關系，在斷開的時候清楚多了。”

斷開？

太宰皺了皺眉，剛想要解釋他并沒有以後還要分開的意思的時候，對面的人已經翻出了筆，唰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好了。”協議一式兩份，峯岸渚把自己的那份留了下來，另一份則是遞還給了太宰。

與此同時，他手裏那份有關之前的傭人協議則變成了無效的。

新合約的簽成讓太宰短暫地忘了剛剛的話，他拿着那幾張薄薄的紙，心裏竟然湧上了幾分隐秘的歡快。

他假裝鎮靜地把協議收到一邊，動作不免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收完了以後，他看向峯岸渚，咳了一聲，“那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們的合約生效時間了。”

峯岸渚“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動作。

太宰看着他又咳了一下，在渚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斂下雙眸道，“接下來不應該是你履行合約義務的時候了嗎？”

峯岸渚愣了一下：“……現在？”

太宰看着他不說話。

可是都已經一個晚上了，要還是繼續的話，他倒是沒問題……渚偷偷瞄了幾眼，太宰在他這個身高上過于有些單薄的身體。

況且雖說他們在關系上是有了轉變，可峯岸渚說到底，前兩次猛撲上去占人家便宜，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真要在他完全清醒，而且還是大白天的時候，還真有點下不去手。

就在他猶豫不決，自己應不應該上前的時候，一陣像是救世主一樣的鈴聲，打破了這個莫名尴尬的場面。峯岸渚和太宰打了個手勢，然後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木村打來的，邀請他出來玩。

峯岸渚從來像現在這一刻覺得，木村的邀約來得這麽及時過。他幾乎是沒有考慮的，就直接答應了下來。在電話那頭的木村看來，還有點迫不及待的架勢。

木村下意識地拿開耳邊的手機，确認了一下自己撥過去的電話號碼，到底是不是峯岸渚的。

“哦……那你就快點來吧，我在學校門口等着你。”

峯岸渚就這麽丢下太宰跑了。

太宰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攔人，十分好說話地就把人放走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發生的事情，實在是過于迅速了。不管是峯岸渚還是他，其實都需要一個，足夠讓他們自己靜下來想一想的時間。

只不過看着峯岸渚健步如飛的背影，太宰心裏還是冒出了一個疑問。

他怎麽……看起來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難道真的是他還不夠努力嗎？

＊

太宰夠不夠努力不知道，但峯岸渚看起來倒也沒有他表面上那麽的輕松。先前在別墅裏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坐着的，所以自己還不覺得有什麽。

可是等到他這一出來，走路的時間變多了，他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腰酸腿軟，腿.中間的地方還磨得生疼。剛一到學校門口他就受不住了，拉着木村找了附近的一家餐廳坐了下來。好在現在也是該吃午飯的時間了，木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咖喱店啊？”木村看到了懸挂在牆上的菜單，一水的各類咖喱飯，“正好我也好久沒吃過咖喱了，咱們今天中午就在這兒吃吧？”

“……行。”峯岸渚扶着腰坐了下來。

木村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你怎麽了？腰疼？”

“有點。”峯岸渚語焉不詳地回道，“就昨晚睡覺的時候，閃到腰了。”

木村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沒想通大家一般都是在睡覺時閃到的脖子，怎麽擱到他兄弟這裏就成了閃腰了。他看着情況還挺嚴重的峯岸渚，關切地問道，“那你今天不在家裏養養，怎麽還跑出來了啊？”

當然是因為在家裏會更嚴重啊！

峯岸渚扯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別說我了，你先看看想吃什麽吧！”他把木村的注意力從自己這邊引走，“我剛剛就是在電車上站得太久了，坐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行，那你要是還不舒服的話，記得跟我說。”木村轉頭看向了菜單，“這還有店主推薦啊……特辣咖喱，我就吃這個了吧！峯岸，你呢？”

木村的話讓峯岸渚突然有了對這家店的印象，好像在期末考試之前他是吃過一次這裏的咖喱的。

當時他還說什麽時候要再過來吃一次的。

“咦？是你啊，小哥！”聽到他們說話的店長看了過來，他竟然還記得峯岸渚的模樣，一看到人就立刻熱情地打起了招呼，“我記得你上次過來還誇過我家的咖喱呢，怎麽樣，這次還和上次一樣來一份特辣的嗎？”

辣？！

峯岸渚一驚。

“不不不！”他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然後佯裝鎮定地說道，“我這次換點別的，對，想試試別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