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執子人 第二更
這半個月對子難來說, 猶如噩夢。
起初跟着沈君兆出征,子難領的是閑差,他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沈君兆。
用雍理的話就是, 沈君兆哪怕掉了一根頭發,他也要找他算賬。子難知他們情意深重, 也知他們情路坎坷, 更知在雍理心裏,沈君兆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子難肩負重擔,所以盯沈君兆盯得很緊, 生怕他有什麽兇險。
誰知沈君兆比他想象中還要惜命:剛到邊境,因水土不服有不少随軍将士生了病, 子難因早就來過,并未着道, 沈君兆體質向來強悍, 也沒什麽大礙。可他卻小心得很, 遇上瘴氣彌漫, 沈君兆寸步不離營帳, 十分謹慎。
子難不覺松了口氣——以沈君兆的修為, 他不作死基本不可能出事。
雍理怕是關心則亂, 此行出征可比三年前的禦駕親征安全多了。
沈君兆假模假樣地和梁銘打了一架後, 全軍南上, 鎮壓各地總兵。因出其不意,再加上沈君兆謀略得當,陣仗沒鋪完已經打了個勝仗。
沈君兆本就是全軍領袖, 坐鎮後方,安全得只怕比呆在首京還安全。
子難這就更放心一些了。
唯一讓子難提心吊膽的是偷襲敵營,斬殺杜景修。
子難的意思是:“貧僧去即可, 沈相留在營中。”
沈君兆道:“杜景修狡詐,大師不及我熟悉他。”
子難想拿出聖旨壓他,沈君兆又道:“你我合力,事定能成。”
子難愣了下,沈君兆道:“此等小事,大師別煩擾陛下了。”
子難原以為沈君兆是要自己行動,所以才想替他去行刺,誰知他竟是想與他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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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互照應,的确是事半功倍。
以他們二人的身手,又如何取不了杜景修項上人頭?
斬殺杜景修,此行征伐也就解決了一半。
沈君兆又道:“能早些回去,想必陛下也能早些寬心。”
此話極有道理,子難想了下便道:“沈相定要保護好自己。”
沈君兆道:“大師亦是。”
他們合作,當真是輕而易舉。
杜景修一死,前朝餘孽潰散,付安義逃亡而去,沈家軍乘勝追擊。
如此看來,戰事似乎很快就結束了,他們很快就能回京了。
子難不由地又是松了口氣。
能把沈君兆安安穩穩得護送回京,他也不負雍理所托了。
內憂外患解除,子難這邊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沈君兆從沒屏退過他,無論商議什麽事都将他待在身旁,起初他的心腹還滿目審視得打量他。
沈君兆:“自己人。”如此便再沒人留心他。
子難也沒當回事,他的确是自己人,他的任務只有保護沈君兆,甚至高于戰事。
沒人提防他,子難才逐漸品出些怪異之處。
這商議的是什麽?
這布局是要幹什麽?
前朝餘孽已殺盡,各地總兵已降服,不安安穩穩地班師回朝,怎又在謀劃着更大的戰争?
打誰?還有誰可打的。
等“圍攻首京”四個字被直白點出來,子難脊背發涼!
沈君兆要謀反?
不,是那些世族權貴要謀反!
子難當下便要給雍理傳信,誰知是沈君兆将信鴿攔了下來。
子難警惕地看他。
沈君兆取下信鴿腳上綁的密信,換了一封後放飛了鴿子。
子難:“你不會背叛陛下。”
沈君兆笑了下:“大師信我?”
子難:“我不信你,但我信他。”
他相信雍理的眼光,相信雍理的判斷,相信雍理不會看錯人。
沈君兆眼中笑意更深:“大師不愧是陛下知己。”
子難心焦火燎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會背叛陛下,又怎放任手下逼宮造反!”
沈君兆面色淡了:“不忠之臣,冥頑不靈。”
子難一怔。
沈君兆道:“哪有一呼百應,不過是心中有賊,他們若忠誠大雍,又怎會起反心?大師想必也留意到了,無意摻和黨争的早已脫身而去,留下的全是狼子野心之輩。”
子難隐約猜到了一些:“你……”
沈君兆看向他,眼光灼灼:“大師可願助我一臂之力?你我聯合斬殺叛黨,還陛下清明盛世。”
子難心一跳:“你有何計策?”
沈君兆道:“他們既想逼宮,我們不如配合,等關鍵時刻你佯裝行刺,我假死你手,他們沒了領袖定會慌亂,屆時我們……”
這一番話說下來,子難如何能不心動?
雍理給的命令是保護沈君兆,子難絕不會傷他分毫,由他來做戲,定是萬無一失。
等到沈君兆假死,叛軍大亂,以他和沈君兆的功夫,輕而易舉就能清除亂黨,不費吹灰之力便将災難斬于萌芽。
子難意動了,可他到底是生性謹慎:“此事還是和陛下商量一二。”
沈君兆道:“陛下會允許?”
子難:“……”
沈君兆下一句話徹底打動了子難:“這些人必須死,若不是他們,陛下三年前怎會中毒瀕死,流落六州!”
忍了三年,他一定要将所有傷害過雍理的人一網打盡!
最有效的謊言便是七分真來三分假,沈君兆說了九成真,子難如何辨別?
如此,子難便入了局。
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有子難助力,沈君兆行事更加方便。
等最後一刻,沈君兆親手殺了所有逆賊,一身血地站在營帳中時,子難只覺心驚肉跳。
沈君兆看向子難:“大師,請。”
子難輕吸口氣道:“事已畢,我們……”
誰知沈君兆一劍刺來,直逼子難面門,子難一驚,閃身躲過,沈君兆卻劍鋒一轉,掃向他下盤。
再不反擊,他雙腿要被沈君兆切斷。
子難出手,短刃攔住了沈君兆的血劍:“沈相這是作何?”
沈君兆薄唇彎了下:“做戲要做真。”
子難:“他們都死了,你……”
沈君兆閃身倒退三步,原本刺向子難的長劍筆直刺向自己胸腔。
子難大驚。
沈君兆太清楚自己的體質,不僅刀鋒淬了毒,更是忍着驚人的劇痛拔出長劍,在心髒處又刺了一劍。
子難沖上前去:“你這是做什麽!”
沈君兆渾身浴血,他持劍撐地,聲音低啞:“傷害他的人都該死……”
“包括我。”
營帳外的人一擁而入,看到眼前一幕,目瞪口呆。
直到有人從角落處喊了一句:“沈君兆叛亂,國師子難将其斬于馬下!”
一聲起,萬聲應。
沈君兆的安排,當真是萬無一失。
他騙了所有人:追随他造反的,潛伏着想揭穿他反心的,守在營帳只想護他性命的,遠在雍皇宮念他至深的。
轟轟烈烈的一局棋。
執子人倒在棋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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