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跳梁小醜扇陰風
“你說的可都是真話?”鄭大太爺擰着眉毛望向鄭遠帆,沒想到這鄭香盈膽兒可真大,竟然自己做起買賣來了,她是鄭氏的小姐,是該養在深閨不問世事的,怎麽能去做行商這種低賤之業?鄭家不是沒有做買賣的,可都是有管事在打理,哪裏輪着小姐身邊的丫鬟去抛頭露面做生意?看來她原先吵着要獨自住到田莊去根本就早已有這個做買賣的打算,真是被自家夫人說對了,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主!
“大伯祖父,遠帆哪裏敢說謊話,我親眼瞧見的,她那貼身丫鬟小翠去太白酒肆賣酒。”鄭遠帆垂手站在那裏,顯得很是恭敬:“我那二姐姐自小便是個不安分的,現兒一個人住到了田莊,沒有人管她,便更無法無天起來。”
鄭大太爺端起茶盞喝了口水,轉頭吩咐站在身邊的管事道:“安排個人去城北歸真園将七房二小姐找來。”
管事應了一聲,邁着碎步走了出去,鄭遠帆在旁邊聽了心中得意,臉上浮現出笑容來,哼,鄭香盈這回總該要倒黴了,自己可得要撈着手兒站在一旁看熱鬧。
“遠帆。”鄭大太爺的臉忽然板了起來:“你在孝期,怎麽能随意去外邊玩耍?所謂孝道,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你在孝期,當每日哀戚,怎麽又會出現在東大街那處?你大哥遠山是個不錯的,可對你這個弟弟看來有些疏于管教,這樣可怎麽能行!”他嚴厲的盯着鄭遠帆:“遠帆,你可知錯了?”
鄭遠帆驚悚的擡頭望了鄭大太爺那略微有些拉長的臉一眼,心中恨恨不已,原以為大哥心好,讓自己來搶個頭功,沒想到他是讓自己來頂罪的,既告發了鄭香盈,自己又安然無恙,這錯處都讓自己承擔着。
他氣呼呼的站在那裏,本來想向鄭大太爺說個清楚,可心裏一想,自己前邊已經信誓旦旦說自己親眼所見,可頃刻間便說到了鄭遠山身上,鄭大太爺肯定不會相信,反而會罵自己撒謊。大哥在鄭大太爺心裏印象好,自己比不得他,若是此時去指證大哥,只能是自己吃虧,少不得又要被教訓一番。想到這裏他只能忍氣吞聲道:“大伯祖父,遠帆知錯了。”
“你回去将那《孝經》抄上十遍,過年以後送到這裏讓我來瞧瞧。”鄭大太爺盯着鄭遠帆的臉,兩條眉毛成了個倒八字:“不認識的字去問問你大哥,不僅要抄還要會背,要知道含義,你送過來的時候我會考你孝經釋義。”
鄭遠帆耷拉着腦袋慢吞吞的走了出去,外頭的雪已經下得有些大了,眼見着那雪花一片片的入鵝毛般飛落而至,紛紛灑灑的落到了樹上,已經有薄薄的一層白色。小厮水生正在走廊下與打門簾的丫鬟說笑,旁邊一個婆子走了過來,殷勤的撐起了一把油紙傘:“二少爺沒帶傘來?老婆子送你一程罷。”
“多謝媽媽。”鄭遠帆有氣沒力的接了一句,水生有些奇怪,二少爺剛剛來還是興致勃勃的,這會子怎麽便成了這模樣了?他不敢多嘴問,只能跟着鄭遠帆走了出去,上了馬車這才湊了過去:“二少爺,你怎麽了?”
鄭遠帆氣呼呼的看了他一眼:“你說我大哥是不是很奸詐?”
水生愣了愣,見鄭遠帆生氣,只能順着他的話說:“一點都沒錯,大少爺很是奸詐!”
鄭遠帆拍了下水生的肩膀:“你說得太對了,我大哥真不是個好人!竟然将我诳了來大房告發,害得我被大伯祖父罵了一通,還要回家抄《孝經》。”一想着今日鄭遠山與母親說的那些話,更是不舒服:“竟然連娘都不認,真不是人!”
水生縮在馬車角落裏聽着鄭遠帆不住的在耳朵旁邊罵罵咧咧,心裏默默的想着,大少爺自小便心眼多,二少爺哪裏是他的對手呢,只能想個法子将鄭遠帆的注意力移開才行。伸手将馬車簾幕掀開了些,望着外邊的雪花密密匝匝的飄了下來,水生歡喜道:“二少爺,雪下得可真大,咱們回府便可以堆雪羅漢玩了。”
鄭遠帆被這句話勾起來興致,爬到了窗子邊上一把将簾幕掀開,寒風裹着雪花沖了進來,冷得他與水生都縮了縮脖子:“可不是,真的下大雪了。”路邊的樹枝上已經堆滿了雪,白色裏頭隐約透出了些黑色,鄭遠帆歡喜的拍了拍手:“咱們還可以做雪團子去砸小蘭她們呢,砸得她們嗷嗷的哭!”
鄭遠帆說得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眼睛望着窗外的雪花,心裏已經快活得要飛了起來,早已将鄭遠山坑他的事兒抛到了腦後。
歸真園此時已成了琉璃世界,到處都是一片雪白,真真是玉樹瓊枝作煙蘿,走到哪裏都是奪目的白,唯有梅園那處,白雪壓不住盛放的花朵,雪色下頭透出了嬌豔的紅色,就如美人臉上的胭脂,滟滟的勾着人的眼神。
“姑娘,姑娘!”身後傳來一陣呼喊聲,回頭一望,便見方媽媽帶着一個穿着綠色棉襖的丫頭朝這邊走了過來:“大小姐打發人過來給你送信兒了呢。”
小莺走到鄭香盈面前垂手行了一禮,放眼看了看梅園,臉上露出了驚豔的神色來:“二小姐,你這園子裏的梅花可生得真好。”
“那是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姑娘最會種花。”小翠放下手中的瓦罐兒,拉住小莺的手看了看:“怎麽就瘦了些?穿着棉襖還顯得單薄!你給我們家姑娘送信兒來的?大小姐有什麽事找我們家姑娘?”
小莺笑着望向鄭香盈:“二小姐,我怎麽覺得小翠嘴巴更多了些?以前仿佛她還收斂些的,今日聽着,竟和那春日裏的鳥兒差不多了,叽叽喳喳叫個不停,我瞧着不如将我的名字讓給她罷。”
“你這話說得貼切!”鄭香盈望着小莺只是笑:“你快說說,今日我大姐姐譴你過來做什麽呢?”
“二小姐,我們家姑娘讓你想想應對的法子呢。”小莺皺着眉頭将方才鄭遠帆說的那事情轉述了一遍:“這可怎麽辦?大太爺肯定會來找你的麻煩,還會讓你出銀子到族裏罷?”
鄭香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鄭遠山和鄭遠帆這兩兄弟怎麽就不肯放過她呢,自己過得不好了,他們難道便能多長一斤肉?瞧着身邊幾個丫頭都在擔心的瞧着自己,鄭香盈哈哈一笑道:“看你們幾個的模樣,眉毛縮到了一處!這有什麽好擔心的,無外乎就是交點銀子罷了,交就交呗,只要不過分,我覺得可以接受。”
前世她是個好公民,辦苗圃開花店的時候都主動納稅,這鄭氏族裏的規矩和前世納稅差不多,相當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那個意思。鄭氏子弟私人産業裏拿出一部分銀子來,到了年終全族分紅利,分紅利剩下的便用于族裏的公中用途,例如修繕宗祠、族學之類,或者是處理應對突發的事情。
只要交上去的銀子不落到私人的荷包裏頭,鄭香盈對族裏這條規矩還是很贊成的,至少她也得了十年的好處,每年能分一千兩銀子。
“姑娘,咱們才掙了這麽一點錢,她們不會全部拿去罷?”小翠有些擔憂:“我瞧着大太爺肯定不是那麽好說話的。”
“你放心罷,我怎麽會讓他将咱們的銀子全部拿了去?”鄭香盈望着幾個丫頭只是笑:“你們只管繼續掃那梅花芯子上的雪,将它們全收到瓦罐裏,收得越多越好。”前世看到古書裏說到烹茶時便提到用這梅花上的雪煮茶會有梅花清香,喝上一口便能沁入心脾,鄭香盈那時候每天手忙腳亂,根本沒有閑暇時間去實踐,現兒總算有時間又有人手幫忙,總得要弄來嘗嘗,看看是否真如書中所說那般妙不可言。
小翠小琴和小棋瞧着鄭香盈似乎不以為然,雖然還在擔心,可卻沒有方才那般驚慌,三個人拿着小小的竹片輕輕的擦着梅花花瓣兒,就見那花朵抖動兩下,一團棉絮般的雪便滾落到小翠高高舉起的瓦罐裏邊。
“二小姐真是有閑情逸致。”小莺在旁邊看了抿嘴笑:“我們家姑娘每日要打理府中的內務,累得都沒旁的時間做這些新巧事兒!”
“那你便帶一瓦罐雪回去,讓她拿了去煮茶喝試試看。”鄭香盈忽然間想起了西院的杜姨娘來:“杜姨娘身子如何?她該快要生了罷?”
“請來的大夫說過了年就會生,左右不過十五那個時候呢。”一提到杜姨娘,小莺心中便有些不自在,自家姨娘心思實在有些毒,就指望着要對杜姨娘下手,上回三小姐和四小姐将大太爺請過來這才讓府裏安靜了些。可偏偏自家姨娘倒氣得生了病,這都是怎麽一回事!
自家姑娘現在管着內務,對于西院那邊多有照顧,姨娘知道了便要罵她,說她只知道将自家東西往外邊送,是個沒有用的貨,每次都将姑娘罵得眼淚漣漣才歇口。現兒瞧着二小姐過的日子,可真如神仙般逍遙,不知道自家姑娘要什麽時候才能過上這般自在日子。
“姑娘,大房那邊來人了,喊你去大房那邊呢。”方媽媽又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臉色有幾分緊張:“姑娘……你去還是不去?”
鄭香盈将鬥篷上的帽子掀起套到了頭上,茸茸的白色毛邊将她的臉襯得如巴掌大小,一雙眼睛就如黑色寶石般閃閃兒發亮:“大伯祖父喚我過去,他是長輩,我自然不能不去。”瞧着方媽媽擔憂的臉色,鄭香盈擺了擺手兒:“媽媽,你不用擔心,我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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