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1)

涼風從通風口湧進來, 很快就填滿了整個房間。

風賣力地在房間內的人身上游走, 用盡了力氣, 可依舊降不下來他們的體溫。

房間內,燈光下, 兩個人一坐一站。

一個笑,一個痛。

激揚的情緒促使他們血液沸騰, 涼得刺骨的風不能帶走他們分毫溫度,體內熱血澎湃,導致兩個人的臉都有些紅。

皮皮漸漸不再痛。

腦海裏模糊的影像也停了下來, 她仔細回憶, 什麽都想不起來。

但她知道,她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餘是的笑聲也停了下來。

他整理着堆裏在大腿上的衣物, 一一穿好。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沒有喪屍化,對不對?”他說,低着頭, 眼睛落在地上的紙團上。

紙團被胡亂地揉搓成一團, 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皮皮看向他。

他腰板筆直, 四平八穩地坐在座位上。

沒有她想象中因為喪屍化帶來的痛苦而打顫的畫面。

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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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沒有被喪屍化一樣。

她驚愕:“怎麽會?!”

第一反應是毒劑是假的。

“毒劑是真的。”他擡起一點頭,只有一點, 下巴往下壓着, 還是低頭的姿勢,眼睛從下往上盯着她。

他的聲音和平時一樣。

好聽,冷落。

顯然, 毒劑對他沒用,他并沒有喪屍化。

可是,毒劑是真的……

“你……”皮皮喉嚨幹得隐隐有些痛:“你是喪屍?”

除非他已經是喪屍,否則沒道理不喪屍化。

“不是。”他平靜地否定。

皮皮眼底懼意漸起。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他中過喪屍化的毒劑和迷藥,精神力已經産生了抗體,所以才沒有喪屍化也沒有被迷暈……

就像她第一次被迷藥迷暈,第二次精神力就自動産生了保護層,她再也不會被迷藥侵蝕一樣。

她驚訝又恐懼:“你中過一次毒劑?!”

他不否認,也不認同。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教你使用精神力那次,你對我說過什麽。”他說了和她剛才的問題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皮皮壓下心裏對他的百般疑問,回想了下當時的場景。

她對他說的是:“我不想再從你這裏獲取什麽便利,這次算我欠你的,如果你以後需要有什麽我能為你做、而且又不違反道義的事情,我會答應你。”

“記得。”皮皮回。

不止記得她對他的承諾,還記得他當時的反應,那時他很嘲諷地笑了一下,就好像聽到了一個假話一樣。

這一次他沒笑。

“但願你能說到做到。”嗓音壓得很低。

皮皮抿了抿唇:“你想讓我做什麽?”

她以為他想讓她給他生個孩子,或者提其他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心裏已經開始找理由準備推脫他的提議。

“留在我身邊。”他說。

很令她意外的一句話。

“……”皮皮驚訝:“什麽?”

他擡起頭來看她,她也在看他。

剎那間視線撞了視線,兩個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留在我身邊。”他重複了剛才的話。

皮皮的眼皮飛快地跳動着。

總覺得他這話似曾相識。

“叮~”

有清脆的敲鈴聲從她腦海裏擴散出來。

這聲音皮皮很久沒聽過,她特別不喜歡這個聲音,每每它想起,那個讨人厭的渣系統就要出現。

眼前的餘是已經一動不動,被定格在了原處。

他的視線還落在她的身上,焦距精準釘在她的眼睛上,表情很淡,目光很深。

渣系統冰冷的機械音響起:“好久不見。”

“……”皮皮沒說話。

怕嘴裏的髒話滾出來惹怒了系統,免得系統再給她加難度。

渣系統給她帶了個好消息:“恭喜你完成任務。”

“完成?”皮皮相當意外。

渣系統說:“是的,雖然你沒成女英雄,也沒拿下餘是,但是你改寫了原文男主的成長路線,其中角色占比已達百分之四十,已經合格。”

驚喜來得太突然,皮皮有些不敢相信。

“什麽意思?”她問。

情緒大起大落,雖然極力控制着自己,可聲音還是有些抖。

系統說:“《末世亂鬥》本來是寫的沈周越推翻僞君子餘是建立的政權,接管了逍遙,然後帶着逍遙發家致富打散屍的日常故事。推翻餘是是在前期,沒幾個章節就完了。但是你的到來把難度加大了,沈周越現在被困在防護城,這本小說由一個日常文生生被你改成了複仇文,男主的前期成長史被拉得太長,從幾章一直寫了一百多章了沈周越還沒能推翻餘是,文章到這裏你已經成了主要配角,還是那種沈周越和餘是兩頭跑的牆頭草一樣招人讨厭的角色,雖然讨厭,但是你的确已經成了重要配角,完成了戲份占比……”

牆頭草一樣讨人厭……

皮皮:“…………”

這系統總有讓人想打它的本事。

皮皮還沒從終于得到解脫的好事裏緩過神來,系統已經開始催她做決定了:“你可以選擇離開回到原本的世界,也可以繼續留在這個世界。”

曾經,皮皮幻想過完成任務的那一天。

她覺得自己肯定拍拍屁股就走,絕對不在這個會無限放大人形缺點的醜陋世界裏多呆一天。

如今終于夢想成真,她卻猶豫了。

“我走了,奧利奧怎麽辦?長盛怎麽辦?”她眉眼微垂,沒有想象中的興奮。

在文中太久。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有了許多牽絆。

那些書中的人物和她一起經歷太多,她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把他們當成了同伴,他們在她眼裏,每一個都是鮮活的人。

有喜有悲,有好有壞。

系統說。

“你走了,奧利奧就消失了,它在原文中根本就沒出現過。”

皮皮一怔。

奧利奧……

原文沒出現過??

系統的機械音一直在繼續:“至于長盛,沒了你,也會有新的領導,你走了,他們的故事還會繼續。沒有什麽人和事是非你不可的。”

皮皮滿腦子裏都是奧利奧。

這個在末世對她最好、也是唯一一個把她看做整個世界的人。

“我可以做個道別再走嗎?”聲音凝噎,充滿了不舍。

“不可以。”系統毫無人性可言的冰冷聲音響起:“要麽現在就回去,要麽就一直留在這個世界。”

“……”

系統很果斷。

就像當初把她抓來時那樣果斷。

它來得急,走得也急,帶着突如其來的消息出現,從不給皮皮反應時間。

“給你三秒的時間,過時判定你留在這個世界。”

“3。”

“2。”

“1……”

話音未完,皮皮急道:“我回去!”

她心裏的天秤,始終是傾斜向真實世界的。

縱然這個世界有讓她留戀的人。

但另一個世界也有,那裏才是她成長的地方,有她的父母、朋友。

“滴~”

系統撤退的聲音傳來。

皮皮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模糊,她掃了眼眼前的人,他還坐在椅子上,神情冷落,一張俊臉上沒半分情緒。

他是她在末世最後看到的一個人。

他的臉從清晰逐漸模糊,皮皮的意識也漸漸開始混沌。

在她的渾渾噩噩裏,餘是和房間開始消散。

就在皮皮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感覺餘是好像有了反應,他的淡漠眼神忽然一變,他向她看過來,目光直直刺到她的臉上,陰郁森寒,她渾身發涼。

她一陣暈眩。

四處黑茫茫一片,什麽都沒有。

只有她耳邊一聲輕笑。

“呵……”

那是餘是的聲音。

很輕很短的一聲笑,轉瞬變消失,快得像她的錯覺,可那滿滿的諷刺卻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骨髓,伴随着血液占據了她的全身……

“叮——”

皮皮的失重感散了。

她睜開眼,是一個裝扮很溫馨的房間。

藕粉色的牆,灰色的床。

身下是柔軟的灰色沙發,懷裏抱着醜萌的熊貓軟枕,身前是白色的電腦桌,桌上擺着純白超大屏的電腦,鍵盤架上放置着紅軸櫻桃鍵盤。

兩盆多肉植物一左一右地在電腦旁,背後的格力空調吹着和緩的涼氣。

這是她的卧室。

皮皮摸上電腦桌,手有些顫。

重回現實世界,她有些不真實感。

手下堅硬的觸感傳來,她想笑,才笑了一下,眼淚卻先流了出來。

推開窗,窗外燈火通明,街上車水馬龍,有幾個穿着短裙的女孩子相互挽着彼此走在路上,臉上巧笑嫣兮。

有泡面的香味傳來,隔壁那位晝伏夜出的設計師起來做飯了。

皮皮閉了閉眼。

久違了,人間煙火。

她沒有關窗戶。

鳴笛聲和嬉鬧聲不斷傳來,她曾經覺得很吵,現在這聲音卻令她很有安全感。

她拉開沙發,沒有坐下來。

彎了腰抽出鍵盤,打開浏覽器,在網頁上飛快輸入四個字:《末世亂鬥》。

她是個資深網民,又是獨生女,皮爸皮媽很寵她,給她電腦配置的是最好的,網速也是按最快的辦的。

很快《末世亂鬥》的文章主頁就出來了。

文名:《末世亂鬥》

文案:草根人物沈周越的成長史。

作者或許很懶,也或許是個文案廢。

文案只寫了這麽一句話。

她點開章節提要,手抖,心也抖。

作者的章節提要很明顯,很容易就能猜出出章節內容,她飛快往下扒扯着鼠标鍵,找尋刺殺餘是的章節。

“落難。”

“妹妹走丢。”

“遇貴人,被逍遙團首領餘是相救。”

“餘是幫尋人,兄妹終團聚。”

“妹妹進入長盛,哥哥千裏相送。”

“逍遙任務繁而重,少年長成良才将。”

“長盛出事,妹妹死亡。”

“得知妹妹死亡真相,識破餘是真面目。”

“遠走他鄉,蟄伏數年。”

“……”

“為妹報仇,聯合衆英豪圍攻餘是。”

皮皮快速劃着鼠标的手指猛然頓住,鼠标的指針停在最新看到的章節上。

她的視線望着那行字。

“圍攻餘是”

她看了好久,身上的血液瞬間燃了起來。

她深吸幾口氣,緊緊咬住嘴唇,按了鼠标左鍵,點進了該章節。

她扒拉着鼠标往下滑,很快找到了餘是被行刺的那一段。

只有幾行字。

皮皮将毒劑插入了餘是體內。

餘是喪屍化,劇痛,沈周越迅速趕來刺殺,餘是逃,衆人追。

自此。

一代枭雄被拉下神壇,從此下落不明。

“……”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許多事。

無數的畫面湧進她的腦海,她經歷過的、她沒經歷過的,都在她腦海裏過了一遍。

她跌坐在沙發間。

心裏有如裝了盆滾燙的油,不停地翻滾着。

原來……

原來這不是她第一次經歷末世了!是第三次!

她第一次經歷末世,是在一年之前——

******

一年前,她曾出了一次車禍。

那是她大一那一年,周末,天很藍,有朵朵白雲,花開得正盛。

她和室友一起去逛街。

行至步行街前,她被一輛疾行而來的白色轎車撞到,她整個人飛了出去,飛了十多米,她跌落時暈了過去。

陷入昏迷前,她看到了向她跑來的室友。

她們臉上帶着濃濃的驚慌和關切,跑得頭發都亂了……

她是被一聲響得吓人的聲音叫醒的。

“叮——”

太過清脆,有些刺耳。

她睜開眼,周圍黑壓壓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是哪兒?”她有些害怕,雙手交錯放在胸前,無措地搓着手。

“《末世亂鬥》的真實世界。”

有人這樣回答她。

聲音很古怪,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像是電腦在念臺詞,一字一字地念出來組合成一句話。

自然也就沒什麽感情。

“……”皮皮松了口氣,穿書啊?當她演科幻片呢。

受了那麽多年的教育她才不信鬼怪靈異之說,八成是好友再跟她進行惡作劇。

她垂下手臂,笑了:“說吧,你到底是誰?”

“系統。”對方回。

“……”

皮皮險些笑出聲來。

系統?!還不如說是外星人來得實際呢。

系統:“你在現實中遭遇了車禍,此時正在躺在重icu重病房,其實你本該當場死亡的,是本系統給了你一個活命的機會,如果你能夠完成我給你安排的任務,你就可以活命。”

皮皮怔住。

的确,她暈倒前确實被車撞了,暈得很快,身體到處都疼。

可是這會兒,她卻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

她意識到不對勁兒,身體好得太快……

她擰了一點眉:“什麽任務?”

“你現在不需要知道。”系統說。

她追問:“你為什麽把我弄到這裏來,又為什麽給我活命的機會?”

系統:“你也不需要知道。”

“……”

皮皮心說我可去你的吧:“什麽都不給我知道,我憑什麽接受你安排的任務?”

“不接受你會死。”

皮皮攤了攤手,一副随便的模樣:“那就讓我死呗,無所謂。”

說到底還是沒把系統的話當回事。

是夢,是惡作劇,也可能是其他,她覺得這一切不是真實的。

系統:“……”

系統那邊被噎住。

沉默了很久以後它說:“現在的具體任務不能告訴你,因為你要針對的對象很厲害,如果你有異心是逃不過他的眼睛。只能在你沒有目的、又一無所知的純真狀态下,你才能靠近他。”

“那就是沒得談了呗。”皮皮撇着嘴,不想跟他開玩笑,很敷衍,希望對方有點眼力勁趕緊結束這個并不好玩的游戲。

系統說:“但是我可以告訴解釋為什麽會把你搞進來。”

“為什麽啊?”她懶洋洋地和它周旋着。

系統:“文裏出現了個人物,他是個惡貫滿盈的人,能力很高。我們發現他太過強大,并且他已經隐隐意識到他只是一個書中的人物,他想要從文裏脫離出來,作者和本系統有些掌控不住他,所以我們需要安排一個人來解決這個問題。”

“讓我來解決?”

“是的。”

皮皮問:“為什麽?”

系統:“因為我們分析了他的成長環境和喜好,你是最容易獲取他青睐的人選。”

“因為我太好看了是嗎?”皮皮摸了摸自己的臉。

滑嫩嫩的,飽滿有彈性。

是年輕女孩子特有的嬌嫩。

“……”系統被她的不要臉噎了一下:“因為你臉皮厚,抗壓性強,不容易被他的冷言冷語給吓退。”

皮皮:“…………”

她嘴唇蠕動老半天,想開罵,但又想着對方可能是自己的某位朋友,頓了頓,她壓下了問候他全家的話,說了句:“你這誇人方法可真獨特啊朋友!”

皮皮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我要怎麽解決他?還有他是誰啊。”

“你暫時不需要知道。”

“那我怎麽發現他啊?!”

“随緣。”

“……”皮皮沒耐心了,她耐着性子陪他玩,他卻開始敷衍了。

皮皮雙手往兜裏一插:“我不幹。”

“由不得你。”

皮皮:“…………”

玩兒上瘾了是吧?

“叮——”

那聲刺耳的敲鈴聲又來了。

系統:“歡迎您來到《末世亂鬥》的真實世界。”

四周的黑暗漸漸散去,她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窩在一個只有兩米長,一米寬的狹窄房間裏。

連房間都算不上,是老舊小區的那種停放自行車和電動車的車庫。

小,舊。

周圍很安靜,沒有路燈,沒有行人,沒有車輛的鳴笛聲。

只有風卷了樹葉發出的“簇簇”聲。

還有些她也不知道是什麽聲音的:“呼……”

黏膩膩,很粗啞。

聽着令她有些膽寒。

她手裏忽然多了個東西。

很涼,手機那麽大。

“戴上它。”系統說:“是夜視鏡。”

皮皮戴上了。

然後,她就看到有幾個人在她前面不遠處換。

姿勢怪異,身體扭曲成詭異的弧度,穿得破破爛爛,身上有凝固許久的血液,也有墨綠色的粘稠液體。

他們身上都有傷痕,有被抓的痕跡,有人被咬過,還有幾個肚子都被剖開了,腸子露了一半在外面,拖在地上,拉出長長一道痕跡。

皮皮:“……”

喪屍????

系統說:“看到沒,是喪屍。這裏是真實的末世世界。你要努力求生,被他們抓到輕則變喪屍重則直接被啃食得屍骨不存。如果你在這個世界裏死了或者喪屍化了,那麽你在真實世界也會當場死亡。”

“……”皮皮呆住。

吓懵了。

系統:“我走了。”

皮皮急急叫住他,她聲音很小,怕吵到喪屍:“等等,你好歹給我個金手指啥的啊!”

“金手指?”

皮皮連忙點頭:“是啊!沒金手指我拿什麽混,我什麽都不懂啊?!”

“好。”系統:“加油^.^”

皮皮說:“金手指快給我吧。”

“給你了啊。”系統回。

皮皮納悶:“你給我什麽了啊?!”

系統:“金手指啊,本系統不是祝你加油了嗎?”

“……”皮皮懵逼。

啥玩意兒?!?

系統:“我走了。”

話音剛落,她的房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喪屍。

“滴~”

系統退了。

皮皮:“……”

她窩在原地,一動不動。

認真回想這放生的一起。

喪屍聲不斷傳來,大半天過去了,她終于意識到不是做夢也不是惡作劇,她是真的狗血地穿了書。

還是末世打喪屍的書。

而且這個死摳的辣雞系統居然一個金手指都不給,只喊了聲加油就走了。

皮皮:“…………”

屮艸芔茻。

穿啥不行,穿古言宅鬥、穿被霸總虐戀的女配啥得都行啊!

怎麽就穿了随時就得丢命的兇殘末世文啊!!!!

皮皮最終還是認清了現實,她不完成任務的話,系統是不會放她回家的。

她戴好夜視鏡,認真打量四周。

房間很破舊,牆皮都脫落了不少。

門是很多年前的老式鐵門,綠皮掉落,露出紅色的鐵鏽。

生了鏽的門上挂着一把鎖,鎖眼裏插着一把同樣破舊的鑰匙。

她聽了會兒動靜。

外頭沒了喪屍聲,她才伸出手去,把門關死。

“哐——”

一聲陳舊破落的撞擊聲。

她靜了會兒,确定沒吸引到喪屍,這才把鎖挂在門上,從裏面鎖住。

皮皮在門裏呆了很多天。

具體多少天她也不記得。

她窩在窄小的車庫裏,透過門縫看外面。

太陽升了落、落了升,反反複複許多回,街上的喪屍換了好幾批。

她原本想過出去。

可是當她注意到行人都是成群出現,從來沒有單獨的行人。

可即使如此,還是有一群群的人被喪屍吞噬。

她看着人被喪屍掏空了腸胃。

也看着有人被喪屍變成了新的喪屍。

到了夜晚,她甚至還看到了人類和人類厮殺的畫面,有的為了搶女人,有的為了搶地盤,也有的為了搶物資。

到處都是打打殺殺。

她意識到,女人是這末世裏最底層的,弱得一筆。

比女人弱的只有一個,就是落單的女人,也就是她這樣的。

皮皮更不敢出門了。

她全程窩在房間裏不動。

吃喝倒好解決,因為她發現了自己有異能,木屬性的,可以變葉子。

她靠吃變出來的葉子度日。

葉子可以勉強果腹,有汁水可以保證她不被渴死。

她只有在天微微亮時才敢出門丢排洩産生的垃圾。

那是喪屍還沒出動,散人們都已經回屋躲避,是一天中人最少的時候。

她用大樹葉包着排洩物,開了門,踮着腳随便走十幾米,找個最近的喪屍屍體,然後把排洩物放它身上就快速走回去。

第二天夜裏會有火系異能者來燒屍體的。

皮皮剛開始還納悶怎麽會有人少屍體,琢磨了好幾天,才明白過來對方是在練異能。

皮皮就這麽跟個老鼠一樣地縮在房間內。

并且一直都這麽打算蝸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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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碩大的房間。

四處都是潔白的牆面,家具全是黑色,房間內只有黑白兩色。

內裏擺了許多臺電腦。

屏幕巨大。

其中位于房間正中間的位置上、屏幕最大的那臺電腦,顯示的畫面定格在皮皮睡在車庫內的畫面上。

她側身躺着,閉着眼,睡得正熟。

地下鋪滿了葉子,身上蓋着她的羽絨服。

房間有兩個聲音在交替響起。

《末世亂鬥》的作者:“這個沒出息的!整整一星期了,窩都沒挪一下的,她這樣真的行嗎……”

系統:“早知道她這麽沒出息,我就該直接把她扔到餘是跟前!”

作者:“現在怎麽辦?”

系統:“你給改改內容,讓餘是跟她見個面。”

作者:“餘是的戲份都是他自己從末世拼出來的,我已經控制不住他了,就算我改了他的戲份,他還是會按照自己的計劃來做事,反而我寫出來的他那些戲份全被他改了。”

系統:“不能寫餘是,那就寫餘是身邊的人,讓餘是身邊的人發現她然後帶進逍遙。”

作者:“萬一餘是還沒見着她,她先他身邊人輪了怎麽辦?”

系統:“那也比她一直躲在這裏強啊,我看她這個德性,你要是不管她,她能在垃圾桶裏躲一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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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深夜。

逍遙團的人出完任務,在打道回府的路上。

途徑一個老舊小區時胖哥擡手敲了下司機的座位:“老王,停下車!”

司機踩了剎車,車子停了下來。

胖哥轉身去扯車門把手。

“你幹嘛去?”沈青讓揪住他的衣服。

胖哥夾着腿:“尿尿。”

“你不是剛尿了嗎?”沈青讓驚訝。

胖哥說:“不知道啊,忽然就尿急,這雞兒就跟不受我控制似的,突然就得尿尿。必須得立刻解決,不然得尿褲子裏。”

“滾滾滾滾趕緊下去解決,讓手下的兄弟們看到你這模樣還不夠給人笑話的。”沈青讓松開了他。

胖哥立即拉開車門走了下來。

他才下了車,身後也傳來了走動聲。

他回頭,身後站着沈青讓。

“你下來幹嘛?”

沈青讓說:“我也去。”

“……”

這個小區破舊,門不經撞。

稍微有點能力的人都不會住在這兒,差不多已經荒廢。

胖哥憋得急,沒走遠,下了車直接走到小區旁,拉了褲子拉鏈就解決。

皮皮:“……”

她聽到有走路聲就透過門縫往外看,一眼就對上了一個雞兒。

“…………”

冬天。

剛下完一場雪,地面上鋪着一層薄薄的雪。

空氣冷,風冷,雪冷。

前面還在小解的兩個男人不知道正在被皮皮看着,他們還在交談。

“我滴媽呀冷死個人了。”胖哥打了個哆嗦:“凍得雞兒疼。”

沈青讓笑:“快尿,尿完了趕緊回基地找個妞兒給你暖暖。”

“新來的那個蘇巧巧可真漂亮。”胖哥感嘆。

沈青讓聲音嚴肅下來:“我勸你別打她注意,阿越喜歡她喜歡得緊,倆人一對一好得很,你甭惹事兒。”

“知道知道,我就随口提了那麽一嘴。”

淅瀝瀝的水聲忽然很突兀地停了下來。

胖哥指着遠方,低罵了聲:“草,有喪屍!”

“咱這什麽狗屎運,一下來就碰到群屍。”沈青讓飛快地把手裏的東西塞回褲子裏。

胖哥一邊給槍上膛一邊往旁邊的樓內快步走:“快快快,打不動,趕緊找個地兒躲起來。”

兩個人很快沒了影。

皮皮看着門前的那一堆水漬,搖了搖頭,真倒黴。

天色越發暗了下來。

過了許久。

一輛聲音很小的改裝版軍用車停在了小區後。

車內。

副駕座上坐着一個男人。

他問:“阿讓和胖子是從這裏下車的?”

“是的。”司機恭敬的回。

男人說:“下車,四處找找,小心着點。”

“是。”

陸陸續續下來許多人。

副駕駛座的男人點了根煙,一根煙結束,尋人的隊員還沒有回來。

男人掐了煙,對身旁的司機說:“你把車停在隐秘處等他們,我去看看。”

“是。”

皮皮聽到有汽車的聲音響。

離她很近,就在她房間後面,她閑得發慌,聽動靜解悶。

把臉湊近門縫向外看,有一個男人從她的視野裏快速走過,個子高,身姿筆挺,步子快而穩。

她只看到他一個側顏,臉沒看清,但卻清楚得記住了他的氣質。

很從容,不像其他人那麽頹靡焦慮,淡定得像是安穩世界裏的遛鳥老幹部。

她來末世這段時間,別的本事沒有,聽力倒是練出來了。

有隐約的喪屍聲,聽動靜是從後巷那邊傳來的,人數好像還挺多,至少得十來個。

她咬了咬牙,推開門,探出一點頭去。

她對着男人背影說:“嘿~”

小小的一聲。

對方停下來,身子側過一點,視線從眼尾發出來看向她。

“你。”她往自己的方向勾着手:“過來,快過來。”

男人沒動,過了兩秒,他向她走過來。

她終于看到了他的臉。

冷俊,沒什麽表情,卻莫名帶着一股威嚴。

耳朵上挂着一根黑色的耳機線,從左側耳後探出來一根黑色話筒至他嘴邊。

他穿得一點都不好,衣服好多被撕扯的口子,身上有紅色的血還有綠色粘液,似乎是剛跟喪屍經歷過一場惡戰。

一身的血,髒髒的亂亂的。

他走過來,在她面前一米處停下。

不語,垂眸睨她。

她指了指後方:“噓!那邊,有喪屍,你快點進來,被他們抓到會死的。”

她伸出手來,指尖爬向他的袖子,想拉他進來。

他側身,躲過了她的手。

“……”皮皮老臉一紅,她低了低頭,看着地面上的白雪。

雪上好多淩亂的腳印。

有他的,有其他行人的,也有喪屍的。

皮皮說:“你不想進來也沒關系,趕緊逃命吧,不然會死的。”

男人不說話,也不進來。

皮皮聽到喪屍的腳步更清晰了,她準備關門,卻見男人的腳尖動了下,他提步,長腿踏進了她的房間。

“……”

皮皮跟着退了回來,她關門,落鎖。

她尴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太高了,頭發已經擦到了車庫頂端。

原本就狹窄的房間因為他的到來顯得更小。

有喪屍經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

喪屍離開後,皮皮打破了沉默。

她拍了拍被她撲了一地的葉子,坐下來,也示意他做。

他遲疑兩秒,跟着她坐了下來。

皮皮說:“別人都是成群出現,只有你自己單獨出現,身上衣服還那麽破舊,一看就沒少吃苦吧?看着怪可憐的。”

她許久沒說過話了,驟然一開口,聲音有些古怪,也有點啞。

男人一愣。

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

這個混亂時代裏最耐磨、高端的衣料,除了剛出任務時不小心被鈎扯出幾個道子和染上的鮮血外,這衣服都挺好。

即使是現在這個樣子,拿出去也能賣個極好的價錢。

皮皮等了好久都沒見他出聲。

他一直沒說過話,皮皮想着可能是個啞巴。

她沒繼續等他。

她兀自和他說着話:“你現在別出去,喪屍太多,出去會死的。按照我觀察呀,他們雪天的時候不會出現,你可以等下雪天的晚上再走。”

他視線落在她臉上,安靜地聽着她說得話。

目前為止沒有表現出不耐。

于是皮皮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話。

“雖然我這個地方很小,你又那麽高,進來後擠得我有些難受,但是我不會嫌棄你的,在下雪之前你就在這裏住下吧。”

他沒點頭同意,也沒搖頭拒絕。

皮皮自動當他選擇了默認。

她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一個人孤單太久,好不容易遇到個人,她很開心,恨不得一口氣說完這一星期沒說的話。

她已經開始盤算着怎麽養他了。

她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許多回:“你那麽大的個子應該吃得比較多吧?可是我一天最多只能變二十片葉子,其中五片需要用來整理房間墊在身下睡覺用,只剩下十五片葉子可以吃,自己都吃不太飽,你來了,我分不了你多少的,最多分給你……”

“五……”她掃了眼他寬大的肩:“呃……”

“給你六……”猶猶豫豫老半天,最後咬了咬牙,大方地說:“給你八片好了!”

男人嘴角勾起,笑了一聲:“謝謝。”

冷冷清清,像山峰之巅的泉水。

聲音很好聽。

“你會說話呀?”皮皮笑,眼睛彎成月牙。

不過她戴着夜視鏡,有厚厚的黑色鏡片遮蓋,他看不見。

“嗯。”他應。

她熱情,總是一股腦說一堆話。

他話不多,回應只有幾個字。

有人可以回應她的話,她很開心:“那你剛才怎麽不說話?”

沒等他回,她迫不及待地說:“你是怕外頭喪屍聽見吧?真聰明。不過不用那麽小心的,我研究過了,晚上的喪屍比較笨不靈敏,小聲說話他們聽不見的。”

她真是憋壞了。

好不容易遇到個可以說話的,她一直說一直說:“白天可不行呀,白天他們跑得賊快,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過來,剛來那會兒我睡覺翻了個身腳不小心碰到牆壁,它們立刻就趴門上看,晃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快把我吓死了。”

他環顧四周:“你一直住在這兒?”

能看的出牆壁很舊且髒,她似乎有意收拾房間,地上鋪滿了樹葉,遮住了地下的泥土。

牆上也有樹葉,不過只貼了一點在下方,上方還沒來得及貼。

“嗯。”她回。

他看向她,略微驚訝:“沒出去過?”

“丢垃圾的時候出去過。”她老老實實地說。

他耳機裏傳來電流聲。

很快,有聲音傳來:“老大,找到讓哥和胖哥了,他們去三人窩點躲了波喪屍。”

他的耳機質量好,不擴音,她聽不見。

“你們先回。”他開了耳麥。

“老大,您自己回基地嗎?”

“嗯。”

“您什麽時候回來?”

他看皮皮一眼。

雖然她戴着夜視鏡,但能看出她正看着他。

他略一思索,沒說準備時間:“再說。”

“是。”

他切斷通話,取下了耳上的設備。

一根耳機線,一個耳麥,一個移動電源。

皮皮好奇地看過去:“新型電話?”

“通訊設備。”

“和電話一樣嗎?”

“差不多。”他捕捉到她眼裏的驚奇,轉了轉手,把原本準備放在裏側的設備放到了她面前:“這個只能接收附近的信號,太遠了聽不到。”

“噢噢噢。”

她好奇地摸了摸。

她把耳機在自己耳上挂了一下:“現在末世第幾年啊?”

很軟,線上有黑色的海綿體包裹着。

有些暖,不涼,還留有他身上的溫度。

“第六年。”他回,看向她的視線裏多了抹探究:“你不知道麽?”

皮皮搖搖頭:“一個人窩太久,早就忘了時間了。”

他沒回應。

收斂了眼神看向別處。

天微微亮。

皮皮用樹葉堵住了門的縫隙。

光線進不來,室內漆黑黑一片,比晚上的天空還黑。

兩個人躺下來,一左一右。

空間小,房子窄,兩個人躺着有些擠。

她側目看了眼他寬厚的身板,默默往牆邊挪了一寸,身體靠在牆上,盡量給他留出足夠的空間來。

牆下貼着幹淨的樹葉,不髒,不至于被掉漆又掉皮的牆弄髒身體。

他也略微靠着牆,中間和她留着幾寸的距離。

他身上蓋着自己的軍裝外套。

她脫掉了羽絨服,披在自己身上,低頭摘着羽絨服帽子。

他的眼落在她衣服上,眉心擰了一瞬,她穿得是醫院的病號服,寬松,白底,藍色豎條紋。

她摘下夜視鏡放到一旁,平躺在床上,頸下墊着羽絨服帽子:“有個人說說話真好。”

他沉默。

過了會兒,才說:“一直都是你自己?”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

卻也能隐隐感到他投在她臉上的視線,他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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