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指點
淩晨五點半,香甜的睡夢時間,卻被砸門聲給破壞了。
“開門啦開門啦,我知道你們還在睡,有本事拍戲,你們就別想睡懶覺。”項懷夢宛如個喇叭精,叨叨叨的連旁邊陳念都聽得耳朵發痛。
片刻後,季逢雪打開門:“早。”
“早。”項懷夢打了個招呼,就大步邁進房間,瘋狂搖晃夏臨夏,“你給我起來,快點!否則我把你扒光了挂城牆上不信是吧?那你信不信我打電話給你哥?”
夏臨夏垂死夢中驚坐起。
見狀,季逢雪和陳念對視一眼,大概明白為什麽這二人為何還沒拆家了。大概只有夏臨夏能容忍這麽大呼小叫的經紀人,也只有項懷夢敢這麽對待她吧。
真是冤孽啊,兩人同時感嘆道。
半小時後,兩人匆匆趕往劇組上妝。吃過早飯後,就開始投入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戲分了兩組拍攝,a組是陳連傑負責的夏臨夏和邱星洲見面的戲,b組則是副導演負責季逢雪一些需要補拍的戲份,比如在青樓時的場景,這些都要在後期剪輯進正片裏。
開拍前,夏臨夏和邱星洲站在角落裏對臺詞。幾遍下來,兩人都不禁多看了對方幾眼。
邱星洲:“你怎麽進步這麽大?”
夏臨夏:“你是不是偷偷找老師了?”
兩人同時問對方。
邱星洲搖頭笑道:“哪有什麽老師,這不是想轉型,就下了點苦功夫嘛。你才是偷偷找了老師吧。”
夏臨夏挑挑眉:“是啊,眼紅到滴血了吧?”
“可不嘛。”邱星洲笑道,“改天我也去求教求教季老師,她肯定會很熱心地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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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夏臨夏脫口而出,又覺得這很沒道理,便補充道,“季老師她可是很忙的,你別打擾她的休息。”
“這我當然知道了。”
今天這場戲主要是拍陸珂和程有為的第一次見面。
衙門內,高大清瘦的身影立在中央,陸縣令屏退左右,為這位來自京城的捕快添茶。兩人合計一番,為了不打草驚蛇,便讓程有為化作衙門裏的衙役。
談完要事後,陸縣令帶着他去住所,就在衙門後院裏和其他人一同居住。
兩人往後院走,經過轉角處時,程有為耳目一動,敏銳地看向右方。只見一妙齡女子趴在牆上偷聽,被他們當場抓住,十分尴尬。
女子轉了轉眼睛,突然沖過來往他身上一撞,煞有其事地往地上一倒:“哎喲喲,我的腰不行啦,好疼、疼疼。”
“小姐你沒事吧?”丫鬟從一個花叢裏跑出來,扶着女子淚如雨下,“是誰把您傷的這樣嚴重?一定要把他抓起來。”
程有為:“”
陸縣令:“咳。”
陸珂揉揉屁股站起來,低下頭:“爹爹,這是誰啊?”
陸縣令望天:“是新來的衙役。”
“哦,這樣啊。”陸珂擡起頭,看了一眼程有為,眼前一亮,“長得真俊,爹爹,我喜歡他!你讓他跟着我吧!”
陸珂沒皮沒臉地跟父親好一番讨人,陸縣令堅決不答應,熟料一直未曾開口的程有為竟然點頭了。
于是,烏衣鎮上的人發現陸丫頭除了常年帶在身邊的那個小丫鬟外,又多了一名英俊的随從。
“卡。”陳連傑喊道。
夏臨夏和邱星洲同時松了口氣,滿頭大汗,這一場戲竟然就從早上拍到了中午,原本剛塑立的自信又被擊垮了。
尤其是被陳連傑喊到邊上親自教導之後,這才知道原來昨晚的陳導只是因為第一天開拍而手下留情了,今天的陳導才是真正的魔鬼化身,挨個點出各自的漏洞,聲音時高時低,毫不留情面。
兩個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連午飯都沒吃好。随便扒拉兩口,又躲在角落裏去對臺詞了,這次顯然不如早上的鬥志高昂。
這時,b組的拍攝完工,另一組人回來吃飯。
邱星洲碰了碰她的胳膊,下巴沖某個方向一擡:“看看,陳導和季老師聊得多開心,我們什麽時候也能這麽優秀。”
夏臨夏掃了一眼,恰巧季逢雪看了過來,她連忙低下頭,對自己有些失望,有些愧對于人,沮喪道:“背你的詞吧,小心又被挨罵。”
季逢雪見她望向這邊就匆匆低下了頭,不禁微微皺了下眉。
“逢雪,你去看看臨夏他們倆吧。”陳連傑順着視線看了過去,笑了一下,“剛剛我把他們批評了,這會估計正傷心難過着呢。”
季逢雪心下了然:“好,我可以看看他們剛才演的片段嗎?”
這邊的夏臨夏和邱星洲還在背臺詞,背的滾瓜爛熟,卻是越背越心煩,語氣也變得煩躁難安,氣得把劇本放在旁邊的凳子上,埋頭不理人了。
忽然間,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像是在安撫她一般,一下一下,焦躁的情緒奇跡般地被撫平。
她只從臂間露出半張臉,擡眼看着來人,不知該說什麽,索性閉嘴。
季逢雪看着她一副“我不說但我很委屈”的小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随後拿起劇本坐在了凳子上,問:“陸珂的童年是怎麽樣的?”
夏臨夏愣了一會,擡起頭坐直,嘟囔道:“我怎麽知道,劇本上又沒寫,只是說她自幼跟父親一塊長大,應該是自幼喪母了吧。”
季逢雪又問對面的邱星洲:“那程有為的童年呢,你知道嗎?”
邱星洲搖搖頭,答案一樣,劇本沒寫。
季逢雪對他們的答案并不意外,手指點了點桌面,徐徐說道:“我們的表演方式常分為兩種,一種是表演派,一種是體驗派。表演派的演員能夠恰如其分地掌握好表情、動作以及情緒,運用到爐火純青之時,那他的每一個眼神都是戲,堪稱教科書級的表演。”
夏臨夏和邱星洲不禁坐直,擺正了臉色。
“這種一般是專業演員,因為每天反複的練習,都能讓我們産生條件反射,達到及格分,不至于慘不忍睹。不過這類也有弊端,就是太局限,表達中規中矩,一旦掌握好所有技巧性的內容,就很難有爆發性的表演。”
“你們兩個都非科班出身,要一步達成是比較困難的。所以第二種更适合你們,那就是體驗派,從角色本身出發,體驗她的人生,感知她的喜怒哀樂,懂得她的情感選擇,你只是這個角色的軀殼,是角色在驅動你做每一個選擇。當情緒達到頂點時,會比表演派演員更容易達到颠覆性的演出。”季逢雪道。
夏臨夏有些不明白:“可我們現在不就是扮演角色嗎?”
季逢雪反問:“你的表情情緒變化源自哪裏?來自劇本上說的哭和笑?可是哭笑都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劇本不會寫具體的情緒變化,你又應該選哪種方式來表演層次感呢?”
夏臨夏懵了,頭一次有人跟她說不能照着劇本上的內容演,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的哭和笑就是肉眼可見的情緒,哪有什麽層次感可言。
“而且你們兩人的表情太過誇張,要知道大熒幕看的是細節,你的一張臉可能就會占據整個熒幕,那麽你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呼一吸,就是放大在觀衆眼前的。每一個情緒轉化要自然且到位,才不會讓人出戲。由于你們常年在出演電視,需要誇張一點的表情動作來吸引觀衆注意力,所以一時難以轉換也是正常的。”
季逢雪說完這些後,又回到劇本本身,問呆若木雞的兩人:“你們了解陸珂和程有為這兩個人嗎?”
“了解啊。”夏臨夏脫口而出,“這劇本我都看了八百遍了!”
“那你為什麽不知道她的童年是怎樣的?”
夏臨夏頓時啞口無言,發覺問題又繞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邱星洲倒是有所感悟,問道:“是不是要我們自己去挖掘角色?”
季逢雪投以一個贊賞的眼神,邱星洲得意地晃了下腿,卻被夏臨夏踩了一腳。
“陸珂幼年喪母,她對父親的感情是怎麽樣的?她一心想做女官,最根本的訴求是什麽?她善意對待鎮上的子民,又是為了什麽?”季逢雪發出幾連問。
夏臨夏之前只覺得陸珂的性子就是天生的,想了想,試着分析道:“可能她跟父親相依為命,所以希望父親能無憂無慮地過完下半輩子,所以在鎮上懲惡揚善幫助父親解決這些事?做女官是因為想替父親分憂?”
“可以,為父親也是個不錯的情感出發點。”季逢雪笑着點點頭。
夏臨夏頓時有種幼兒園被老師發小紅花的既視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或者說,她過世的母親是位有抱負的才女,奈何不能為官,只能作為人婦相夫教子,臨死前仍有一腔夢想沒有完成,陸珂才想完成母親的遺願呢?”季逢雪又提了另一個假設。
夏臨夏瞪大了眼:“還可以這樣?!這是我沒想到的。”
“劇本沒寫,不代表就沒有,你只要給角色賦予一個情感出發點,再仔細去她對待周圍人的态度和想法,就大致可以理解這個角色所擁有的情緒和做出的選擇了。”季逢雪莞爾一笑,“角色只有一種,但演員有千萬種,你會演出什麽樣的陸珂呢?”
夏臨夏愣怔片刻,在腦海裏仔細設想了一下陸珂的童年,發現有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在腦海裏出現。那個小女孩聽着娘親臨終前的遺願,又看着起早貪黑的父親,好似一夜間長大,成了人們口中樂善好施為人仗義的縣令之女,數次站在善惡的分岔路口時,她都能始終保持初心。
她既覺得心疼,又覺得欣慰。
她多幸運啊,可以扮演陸珂這麽好的女孩。
季逢雪見她表情呆愣片刻後,緩緩綻放出一個笑容,眼裏有了神采,那是屬于陸珂的神采。
“看來是有體會到了。”季逢雪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邱星洲,“你呢?”
邱星洲興奮地點點頭:“我覺得可以!謝謝你!”
“不客氣。”季逢雪看了一眼夏臨夏,樂道,“誰讓夏夏是你爸爸呢,我有義務照顧你。”
邱星洲:“”這兩口子合夥占他便宜!
夏臨夏笑彎了腰,沖季逢雪豎了個大拇指。
下午剛進入拍攝,夏臨夏和邱星洲就雙雙去找陳連傑,提議把上午好不容易過了的那段戲重新拍一下,然後去給汪遠捏腰捶背表示歉意。
第一次重拍,陳連傑突然發現兩個人有些變化,眼神的變化。
陸珂莽撞闖禍向陸縣令道歉時,除了原來劇本上寫的撒嬌,眼神裏還多了一絲保護欲,令人忍不住想探究她到底想保護什麽?
邱星洲也有同樣的變化,表情不再是緊繃着一張臉,看向闖禍的陸珂時,眼眸顫動,好似勾起了什麽回憶一般,才脫口而出答應了陸珂無理的要求。
“不錯,你們兩個這是吃了頓飯就開竅了啊。”汪遠欣慰地看了看兩個年輕人,因為頻繁被ng拖累的壞心情也一掃而光,“好好努力,未來都是你們的。”
二人還收獲到了陳導的大拇指,別提多高興了,在人群中掃視一圈,見季逢雪正走到導演旁邊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麽,和導演同時看過來,夏臨夏對他們龇牙一笑。
“你跟他們說什麽?”陳導笑道。
“就是點皮毛,還是你教導過我的呢。”季逢雪謙虛道,“我運氣好,當年能得你親自提點,少走了好些路。”
陳連傑哈哈大笑,這兩天開機,好多事要忙,壓根沒時間去跟這些演員挨個說戲。
夏臨夏往前走兩步,想去感謝一下季逢雪的指點,卻見那人群中卓然而立的紅衣女子接過陳念遞過來的面包,一邊和導演說說笑笑,一邊放在嘴邊啃。
畫面感很違和,但是夏臨夏不由心裏一緊。
季逢雪為了給他們說戲,午飯都還沒吃呢。
她加快步子,正要走向對方時,b組導演喊着讓大家接着去另一個地方拍攝。
季逢雪轉身跟着群演們離開,行至一半,突然回頭,正好對上夏臨夏的眼神,一邊嘴角微勾,眉骨上挑,眼尾處淡淡的眼線延伸了眼神裏的柔媚,而後那只眼緩緩眨了一下。
季逢雪對她做了個k。
夏臨夏捂住了胸口。
“你怎麽了?”邱星洲走過來詢問。
夏臨夏望着她的背影,艱難問道:“你知道一個從不放電的人,突然放個電,威力有多大嗎?”
“我知道啊。”
“你知道個屁。”
“我對象就是這麽勾引我的。”邱星洲暧昧地沖她笑了笑,“怎麽,季老師勾引你了?你是不是感覺小鹿亂撞、心亂神迷,還有些意猶未盡啊?”
夏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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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