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識君(柒)
數月一晃而過,以魔氣療愈烈山部人濁氣絕症的試驗行将完成。
由于魔氣歸根結底自濁氣分化而來,前些時日,接受試驗的一具肉傀儡無法承受魔氣強橫,出現了瘋癫發狂的魔化征兆,為尋壓制之法,少恭只得臨時将之轉移至清氣濃郁的衡山青玉壇,今日當是驗收試驗結果的時候,概因少恭本非烈山部人,怕有疏漏,更為防止傀儡突然離開青玉壇再發生意料之外的狀況,只得由沈夜離開流月城、親自前往青玉壇查看。
自從收押砺罂之後,五年之間,若非處理至關重要之事,沈夜一般不會離開流月城,但凡必須出城,皆會親手加固囚禁砺罂的結界,并仔細叮囑瞳與謝衣幾人嚴加看守,一板一眼例行公事的模樣一兩次便罷,次數多了,對瞳這樣需要關愛的空巢老年人來說着實懶得配合,于是在沈夜念完他們倒背如流的注意事項後,瞳操縱着輪椅扶手上的偃甲鳥點了點頭。
沈夜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地冷聲道,“瞳,以後凡我要求,必須回答是或不是,不許點頭或者搖頭,更不許用偃甲充數。”
“……哦。”簡單的一個字,卻将不配合诠釋的淋漓盡致。
當然依他們的熟稔程度,自不會有人誤會瞳是不顧輕重緩急故意忤逆沈夜,不過是聊以調節的小小玩笑,謝衣便輕笑了笑、接着打圓場道,“七殺大人,若是明白師尊說的話,答是即可,若不想回答,直接示意我代為傳話就是了。”
“……不是不想回答,是不方便。”這裏是一臉莊重姿态肅穆的耿直沈大祭司。
謝衣梗了一下,忙稱口誤自行背起了鍋,圍觀全程的華月直接笑出聲來,氣氛輕松的相送就此為止。
擒獲砺罂這些年,沈夜心思缜密、對其防範之嚴格滴水不漏,甚至可以疑神疑鬼來形容,不止興之所至便要加固囚牢結界,隔些時日更一言不合就親自徹查一遍城中是否遺有砺罂耳目,每回需要出城也擇定白晝的時間快去快回,這驚弓之鳥般的警覺他自己或許早已習慣,只是天長日久,其他人卻不一定承受得了。
此次本應由三人協力,然而天色尚早,沈夜甫剛破界而出,砺罂想也難起風浪,華月仍有祭祀儀式需要主持,瞳也忙于稍後接應沈夜與少恭的事宜,二人暫離的少頃,便剩了謝衣一人負責看守砺罂。
計劃即将完成,沈夜近日事物繁多,已有許久未曾如方才那般放松了,是以謝衣進入密室時,唇畔仍然噙着餘留的笑意,下一刻便聽得結界中的魔物發出一陣滲人的低笑,“謝小公子今日心情看似不錯啊。”
沈夜已經布置好一切,他們負責看守的只需要盯着砺罂确保它無異動,除此之外的舉動皆屬多餘,尤其不得與其交談搭話,以防有隙可乘、魔物惑心。砺罂從不安分,故意攀談此前屢見不鮮,謝衣本無意理會,只聽它又繼續道,“地牢內終身監禁的重罪犯,為何會無故失蹤?死囚的處刑,已有許久未當衆公示,謝小公子可知,你敬愛的師尊同你的師祖,在計劃着怎樣可怕的事?”
流月城的囚牢,統歸瞳掌管,他素來通透,可又正是因為這通透,讓他足夠冷血無情——謝衣下意識擰了擰眉,卻是沉聲反駁道,“我師尊聖明仁厚,絕無可能做出這等逆倫之事,閣下不必處心積慮挑撥離間。”
“呵呵呵呵呵……”話音剛落,結界中的心魔便極其譏诮地大笑出聲,“聖明仁厚、沈夜——聖明仁厚?謝小公子,你明白魔氣的意義嗎?”
魔氣至濁,尋常人倘若過多接觸,輕則心智惑亂瘋癫癡狂,重則魔化異變死無全屍,“沈夜竟想利用魔氣救人?真是天大的笑話!”
面對這些不斷沖擊他底線的話語,謝衣分毫不為所動,他淡淡凝視着結界之中的魔物,眸光清明凜正,“我拜在師尊門下十餘年,幸蒙他諄諄教誨引導護持,方有今日之成,閣下如何會産生我未向師尊确認過,便信了你的錯覺呢。”
Advertisement
“因為,我快死了……沈夜要、殺了我。”
結界之中,渾濁的魔物不再像往常那樣橫行霸道地将有限的空隙整個占滿,它蜷作一團,就如極其恐懼之下戰戰兢兢的瑟縮。
“他将我囚禁于此,脅迫我為他試驗、肆意抽取我的魔氣……這結界牢不可破、封絕靈力,但靈力又如何能無中生有?”它頓了頓,話音愈發喑啞,帶着艱澀的微顫,“……已經五年了,大祭司大人試驗将成,我怕是……難逃此劫……”
它說着,愈發縮了起來,這樣看着,真的像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不堪長年折磨,靈力流失過多羸瘦虛弱、奄奄一息的人。
流月城生滅廳,是存放歷任城主、大祭司等高層從政手劄之處,謝衣主事這些年早已将之盡閱,也知道要坐穩君王此位免不了政鬥,而政鬥中從不論對錯,只有成王敗寇,殺死落敗的政敵更是家常便飯,在政鬥之中,生命并不平等,它們區分貴賤、并由強至弱計數排列——剛接觸這些太過現實之事時,他曾因難以接受目睹的殘酷事實無理地質問過沈夜,可沈夜只消一句話,便讓他無言相對。
——“那麽,倘若被你留下性命的敵人,威脅到你的親人友人呢?”
“人活于世,不止為自己而活,是以絕不能簡單地以己度人,人心難測,你從寬處置你的敵人,可你永遠也無法控制對方的念想也同你一致,一旦有異,損失不可預計,許多時候,還是死亡更便于免除後患。”謝衣回想起沈夜說這番話時有些無可奈何的語氣,“單論此事,殺人為惡,留人為善,為善較之為惡,需要強大許多的力量方能駕馭。你看,你想要人人都活下來的理想,并非不可實現,只要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控制一切、扭轉人心,能夠抵擋敵人所有的傷害,能夠防止自己失手殺了他,甚至即使他死了、也能讓他複生,如此便可。”
“但這世間,互相傾軋似乎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莫提人類,縱然強如九天神祇,亦有實力相當的同類匹敵,這種絕對的強大,不過是虛幻的妄念罷了。”
至此,欲求之問謝衣已盡數了然,可所謂的君王之道與他所堅守的底線,歸根結底是徹底悖離的,他雖能理解,卻無法做到、自己斷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不幹涉他人所想所為,會竭盡全力、能救便救,燦爛而珍貴的生命,他将窮盡畢生之力守護,即使力量綿薄,但求于心無愧、無怨、無悔。
謝衣再次擡眸看向沈夜時,已斂盡眉目間的猶疑與不安,責任愈大、牽制愈多,難以避免做出違背本心的選擇,他微不足道的理想若繼續以如今的身份地位,斷無可能實現,于是他恭敬地在沈夜座前跪下行禮,一雙黑瞳之中是孤注一擲的清徹,“師尊,請恕弟子——”
當着恩師之面直言無法達成他所期望,這樣的言辭難于出口,謝衣這句話說得很是艱難,沈夜早已洞悉他內心所想,便在他拖拖拉拉的須臾,擡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後,只聽沈夜淡淡道,“盡力而為。”
那時謝衣尚年輕,還不能體會這四個字的意義,自那以後,沈夜再未強制他處理涉政事務,一切全憑他心意而為,可他雖成功逃避了,這偌大一個城池需要秩序運行,那些埋藏在地底的、陰暗的見不得光的事,總得有人去背負,不能是謝衣,就只能是沈夜、抑或瞳。
一切在他開口回應了心魔時,便已經注定。
“……你……”砺罂的模樣着實凄楚,謝衣看在眼裏、終于不忍地蹙起眉。
心魔進入流月城中後,挾持沈曦、衛兵威脅沈夜,可尋根究底未曾實際傷害到任何人,便被沈夜擒獲、長年關押并抽取魔氣進行試驗,罪責與如今受到的懲罰無論如何都不匹配,“師尊絕非濫殺之人,待他回城,我自會為你向他求情。”
“……多謝、多謝公子!”心魔連忙感激涕零地疊聲稱謝,并無比真摯地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我能、能活下來,任憑公子随意差遣。”
謝衣溫潤地笑着搖了搖頭,緩聲道,“不必。”
“可是,我快擡不起手臂了……好難過啊……”
“我該怎麽幫你?”
這短暫的交談似乎已經耗盡了心魔的全部力量,它因透支而停頓片刻,才重新聚力、以氣音無力地說,“可否請你……靠近一些……”
……
流月城中,渾濁的魔氣烏雲蓋頂般彌漫在神殿間,神農神像腳下的祭壇橫七豎八地躺着數具烈山部祭司的屍體,它們衣裳撕裂,裸露出的皮膚上是各式各樣的抓傷、咬傷,而在場的其餘活物正前赴後繼地踐行這個死因,瘋瘋癫癫地相互厮打、毆作一團。
謝衣、華月與瞳三人再次敗于砺罂,狼狽地匍跪在地、精疲力竭地喘息不止,已無法再行聚力阻止吸飽了七情的心魔出神殿外為禍普通居民了。
“呵呵呵呵呵呵……”砺罂浮于臺上,居高臨下睥睨着腳下弱小的蝼蟻,發出愉悅的刺耳笑聲,“有些本事,多虧你們讓我活動了筋骨,接下來吃了你們的七情——什?!”
就在它洋洋自得的剎那,一道純澈的白光天網般鋪面蓋下,陡然劈開混沌不清的黑氣、将毫無防備的心魔狠狠擊退數尺,沈夜的身形緩緩浮現、護在三人前方,只手擡起迅速張開結界擋下砺罂反撲,而後催動靈力千絲萬縷織就磅礴的光繭,緩緩籠罩了身後的整個祭壇。
沈夜同時施放兩樣大型術法,一邊壓制着砺罂的進攻,一邊淨化周遭污濁的魔氣,雄渾的靈力帶着神血清正之息蕩絕黑霾、蘇醒人魂,場中屍體上的傷痕已逐漸愈合,自相殘殺的人們也停了下來陷入昏睡,污霾滌盡,夕陽明黃的餘晖終于重新輝映整座祭壇。
盛大的光芒中,謝衣仰首注目于沈夜的背影,近在咫尺、卻分明遙不可及,玄色衣袍将他襯得莊重肅穆,他站在那裏、宛如一樽沉默的神像,頂天立地、獨自支撐着這座城池的穹頂與大地,又像一道山岳般廣闊的銅牆鐵壁,将這座城池護得固若金湯。
沈夜驀地聚力、生生将砺罂震開,而後輕振衣袖負手而立,垂眸漠然俯瞰潰敗的心魔,“你們可有人能告訴本座,此間緣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