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不識君(玖)

距破界至今,已近十年,而長達十年拼命尋找一線出路,損失頗重卻毫無所獲,背負着這樣漫長的煎熬,如今終于看到一絲希望,沈夜仍在面對“烈山部人的性命,需以下界千百條生靈為代價”、這本無餘地的抉擇時,下意識地先行抗拒。

而他也曾親口說過,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有相應的代價。

此刻提起那些舊事,又說出這句遺言般傾向性太強的話語,全然不難令歐陽少恭品出其中真意。

少恭依舊姿勢親昵地抱着沈夜,手上的動作卻已停了下來,看着竟隐隐帶着些許僵硬,他長睫低垂、在眼睑處投下灰垩的陰翳,斂去瞳底晦暗不明的光華,唇邊素來帶着的清淺笑意也消失不見,竟是露出了鮮少顯于人前、混沌難辨的深沉模樣。

熟悉的氣場幾不可見的變化立刻便被沈夜敏銳地察覺到,他微微松開歐陽少恭,揚眸去看,“師父?”

不知方才想到了什麽,才會出現這樣強烈的失态,能令少恭在聽到了沈夜的聲音後,才如夢初醒般瞬間扯出一道笑弧,欲蓋彌彰地說,“無事。你心中既然已有丘壑,只管盡興而為,我會陪着你。”

……

決意既定,沈夜便安心在少恭陪伴下處理了一夜卷宗,至天方微亮,二人同去寂靜之間面見滄溟。

滄溟自入矩木後長久沉睡,之前入眠宛如昏死,外因皆不可喚醒,只能待她随緣自行醒來,這些年在歐陽少恭的精心調養下,已能在一個周期的沉睡之後叫醒她。而無論前者抑或後者,事關流月城決策大事,沈夜皆會詳盡地上禀滄溟,不急的,會暫時擱置遷就至滄溟醒來,緊急的,便按自己的意思事先執行,待到滄溟清醒再去請罪。

此行數年如一,再不方便也雷打不動。

流月城時常流出些紫微祭司謀權篡位的傳言,可惜寂靜之間早在沈夜成為紫微祭司不久時,便被他親自下了禁入令,一為集權,二為保護沉睡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滄溟,是以這番忠心根本無從證明,沈夜便不聲不響地做了這不二之臣十多年,固執得令人咋舌。

因而,聽到沈夜這與他性子南轅北轍的言論時,滄溟難掩錯愕地微微睜大雙眼,聲音都擡高了些許,“你是說,你決定以下界黎民的性命,換我烈山部一線生機?”

沈夜淡然颔首肯定:“不錯。”

“……”見他這視人命如草芥、毫無動容的模樣,滄溟難以置信地沉默片刻,而後斂盡所有神色,“多日不見,不知發生何事,竟令大祭司産生如此喪心病狂的想法。”

缜密的結界中,滄溟姿态高貴倨傲,完全是在審問不守規矩的臣下,冷淡的話音裏不掩嘲諷之意,而沈夜不僅硬生生受了這番責難,更恭敬地在她面前單膝跪下,“這些年所盡人事,屬下已悉數上呈城主,情勢何等嚴峻,想必城主已有了解,”沈夜許久未睡,面色灰敗、唇瓣發白,似乎已無力遮掩疲态,說話時總帶着無可奈何的輕嘆,“如今心魔難以驅逐,神血與五色石至多支持百年,屬下着實不敢再以時間去賭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兩全之法。以魔氣熏染族人軀體,雖有排異出現,但在師父的精心鑽研之下,已能使用藥物有效克制,倘若依法調理得當,将與常人無異。”

“确是如此,”一直伴在沈夜身後沉默不語的歐陽少恭,此時終于上前在沈夜身上施了小型治愈法術,邊道,“城主可親自一晤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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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仿佛皆以俱備,這般美好的希望,放在任何一個在走投無路的境地裏長久掙紮的人眼前,都是難以抗拒的致命誘惑。

滄溟微微擰起秀致的眉,沉默許久之後,終是無法贊同,“你說,會保證族人魔化在流月城崩毀之前完成,那麽在這百年的時光裏,若是當真尋到了兩全之法,不必以命換命,也不必舍棄神裔身份、變為半魔半人的怪物,那些已先一步經受魔化的族民該何去何從?況且,成百上千的人命,下界之人如何能視而不見?屆時合力讨伐流月城,不依然是無解的死局?”

沈夜仍是跪着平視前方的姿态,可此時他的唇角卻緩緩露出一抹笑,帶着玩弄權術于鼓掌之中、算無遺策的掌權者的鐵血無情。

“那麽若是終究尋不到我們的出路呢?如果只能是如果。如果真的有兩全之法,我便是烈山部的千古罪人,任憑處置,我沈夜,敢做就敢當,”他輕描淡寫地說,語意裏的不近人情簡直令人膽寒,“此事乃我一己之私,一切後果皆由我來承擔,城主不必幹涉,即使流月城樹敵無數、真的到那一步,只需宣告是我矯城主之命,戕害無辜的烈山部人與下界黎民即可。任何變革都免不了鮮血與犧牲,無論是烈山部人,還是下界黎民,我這一條命如何也抵不上這些人的損失,無法清償的孽債,只好委屈他們自認倒黴了。”

……

為沈夜這番話感到動容的,在場三人不止滄溟一個,縱是歐陽少恭已經知道沈夜的心思,可親耳聽到他如此決絕地說出口,仍然難以抑制心間震動。

獲罪于天,無所禘也,太子長琴注定寡親緣情緣——極噩的夢魇般伴随着歐陽少恭生生世世的天命,終于在淡去數十年後再次重現,咒文刻印在腦海、咒音缭繞在耳畔,此前千年分明一直揮之不去,不過是習慣與沈夜一起後這區區十幾年的遺忘,突然再見,竟會令他動搖至此。

埋在廣袖中的雙手已無意識的緊攥成拳,歐陽少恭斂眉垂首,掩在發間的面色蒼白陰郁。

他最初留在沈夜身邊,不過是為了報複。可是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殺了他的父親、此前從未對他真心相待,仍能無怨無悔地以命相護;這流月城中想殺他的人從來不少,可他依舊一心一意為族人謀利。

多年全無所圖的敬愛回護,歐陽少恭沉溺于沈夜的溫柔,幾乎便要如他所說的那樣,榮辱與共、生死不離,然而如今,即使所做的一切得不到任何回報與感恩,不惜背負永世污名,沈夜仍然決定要為肩上所承之責舍命。

幫助烈山部人活得長長久久,逆天改命、看看凡人超脫生死是何等光景,本是歐陽少恭樂于見到的,可若是沈夜為此而死,那便得不償失了。

最令人怒不可遏的是,這一切,竟然是沈夜自己要求的,即便早已知根知底,沈夜的行事風格,理應如此。

歐陽少恭長睫低垂,斂去了瞳底駭人的陰鸷。

“……無須冥蝶之印,屆時人去城空、無所顧忌,我與師父聯手,定能除去心魔,”那邊沈夜與滄溟的談話已近尾聲,此時一邊說着,一邊回眸來看少恭,“師父?”他分明察覺了歐陽少恭不同尋常的失态,可只是微微擰了擰眉,并未深究,又喚了一聲,“師父,累了嗎?”

“無事。”歐陽少恭順着沈夜的話道,“城主不必擔心善後之事,舉城遷移瑣事繁雜,是如何也少不得城主的。”

……

與滄溟的商談告一段落,旭日初升之時,緊接着便是前幾日定下的晨祭。

城中近日異象頻頻,饒是沈夜瞞得再如何周全,也難逃諸位對他虎視眈眈的高階祭司的耳目,他索性決定在這次晨祭上将一切坦白,當衆料理了那三位大膽冒犯的祭司、殺雞儆猴平定場面後,又事不宜遲地展現出已經魔化完成的試驗體。

并未使用傳送陣法,沈夜令那人自神殿外一直緩步行至神像下,以便在場的族人看得清清楚楚,幾年前輪回之間裏瀕死的人,那張面孔有多可怖有些祭司是記得的,可此時此刻竟完好無損,生機勃勃的模樣一如重生,為這起死回生的事實所駭,場中紛紛議論了片刻後,又不約而同地鴉雀無聲。

沈夜便借此時機宣告,“該說的本座已說清楚,該看的諸位也已看到了,信或不信,概不強求,現在投票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并非本座不給你們機會,只是天玑、開陽、天同三位祭司着實太過心急,希望諸位萬勿效仿。”

經年困囿于病痛的烈山部人,親眼看到這樣一個活生生的痊愈之例,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選擇的結果不言而喻,即使有所懷疑,思及沈夜這些年來的政績作為,便也消了念頭。至于那些着實不願意相信沈夜、抛棄神裔身份的人,沈夜亦給了他們“暫且觀望,至族人完全遷徙之前皆可改變主意”的退路,仁慈民主得無可指摘。

令沈夜提心吊膽許久的晨祭終于結束,可惜他仍不能休息。

事情的真相無需告訴無關族民,但烈山部人為活下去做着怎樣肮髒的勾當,手下辦事的高階祭司們都需要知曉,接下來的數日裏,沈夜一邊與始終接受不了的幾位祭司周旋,一邊頭疼地應付最大的難題——謝衣。

謝衣為人光風霁月,無比珍視生命,沈夜這番決意真真切切冒犯了他的底線,絕無可能容忍茍同,他從那日晨祭後便不斷進谏、意圖阻止沈夜一意孤行,沈夜諸事纏身,哪裏有空陪他不務正業的争執,耐心告罄,便是劍拔弩張的口角,師徒關系急劇惡化,竟有反目之兆、勢同水火。

……

寂靜之間,少恭孤身一人站在矩木下,仰首看着高高在上的神血,枝桠交錯下猩紅的光芒鼓動般時隐時現,宛如這座城池活生生的心髒。

自那日起對沈夜心生嫌隙,他便借口改進克制魔化排異之法在枯榮之間閉關,數十年來,但凡沈夜處境困窘,少恭必會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狠心丢下沈夜一人。

少恭神色漠然,此時微微眯了眯狹長的鳳目,揚聲對着空無一物的虛空道,“閣下兢兢業業窺視在下數日,若有話要說,不如出面直言。”

須臾的寂靜後,“呵呵呵呵——”随着空茫的詭笑,心魔渾濁的黑影終于現身上方,它居高臨下地俯瞰少恭,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啞聲音道,“歐陽先生七情的味道,近日愈發美妙了,我為美食所惑,不得已而為之,還請先生擔待。”

而後,它似乎有些興奮、緩緩貼近了少恭些許,圍着他繞了一圈,壓低聲音道,“看來這流月城中能随時察覺我的,除了大祭司大人,便只有歐陽先生您了。那麽,您的視而不見、毫不掩飾,我能否理解為……有意合作?”

“呵呵,大祭司素來手腕鐵血,樹敵諸多,宣布這膽大包天的決意後,日子也不太好過啊,這不,與他唯一的徒弟、那位謝小公子,正鬧得不可開交呢,”似是深谙歐陽少恭對謝衣敬謝不敏的态度,砺罂投其所好道,“說起來這謝小公子,着實有些天真,實力不濟,理想倒高不可攀,對我在場旁聽毫不知情,口口聲聲說要下界尋找除掉我的方法,大祭司攔都攔不住,為了護他周全,還當場失禮于我。”

言至此處,心魔稍作停頓,宛如在觀察煽動的成效,“大祭司腹背受敵,着實辛苦,不知發生何事,竟能令歐陽先生在這關鍵時刻,對愛徒殺心——如此之重?”

直至此刻,歐陽少恭終于淺淺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側目看向聒噪的心魔。

可惜不待他回應些什麽,便被一聲突兀巨響阻斷,凝神一辨,竟是自沉思之間那方傳來!

……

雖然理念不合,但這些年謝衣對待沈夜也的确敬重尊崇,他于偃術一途造詣頗深,并以此造福族人,協助沈夜完成許多此前未竟的念想、令他引以為豪,偶有冒犯,考慮到謝衣年少輕狂,作為徒弟也算無可挑剔,沈夜不願徹底與謝衣決裂,便從未拒絕過謝衣求見,即使他早已知曉所為何事,也期盼謝衣能夠理解他的難處。

大局初定,人心不穩,許多籌謀需要沈夜親力親為,勞心費神之際,對待謝衣稱得上極為耐心了。

此次亦是千篇一律的情形,謝衣跪在沈夜身前,神色懇切,言辭卻是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師尊,我們烈山部身為神農後裔,怎能與心魔沆瀣一氣,戕害下界黎民?!還請師尊收回成命!”

“沆瀣一氣、戕害”這樣傾向性太強、簡直是在越級指責的措辭令沈夜默然半晌,可話雖難聽,事實的确如此,他便也懶得辯解,“我又何嘗願意受制于人,然而神血至多只能支持百年,五色石也行将燃盡,”連天連夜籌措斡旋,沈夜此時耳鳴得厲害,他語速低緩,聲色喑啞,依然耐心地重複早已說過許多遍的話,“你告訴我,除卻感染魔氣、舉族遷往下界,更有何法能夠挽救我烈山部?”

破界十年,所有事宜謝衣都曾參與,情勢嚴峻多少還是有所體會,再次回想起噩夢般走投無路的絕望,他六神無主地搖了搖頭,猶豫道,“……弟子……弟子不知……”然而想起千百條珍貴的生命,他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打起精神懇切地說,“可是,如今已有下界之法,弟子願率先感染魔氣,只要努力尋求,我們定能——”

謝衣仰首看進沈夜的眼睛,那雙瞳孔一片死寂、晦暗無光,時時刻刻提醒着這十年來所謂努力尋求的結果,讓他無法再說下去——與心魔結盟、感染魔氣的确行之有效,較之“只要努力”這無異于口舌之快的花言巧語實際得多,是不争的事實。連他自己都以為,歸根結底仍要依靠心魔,切實的出路已擺在眼前,何必再拿全族的性命去賭那或許永遠不會出現的兩全之法。

可是,“……可是,師尊!殘害下界百姓,讓整個烈山部都成為半人半魔的怪物,這樣做,當真值得?”

“……謝衣,”沈夜無可奈何地輕嘆,“所謂尊嚴、正義、信念還是堅持,對你是很重要,可對于那些只想與親人相守,安享天倫的凡夫俗子,這些缥缈之物比起無病無痛地好好活下去,孰輕孰重?今日結果,是當衆表決得來,你不能為成全個人意願,便絕了他們活下去的路。”

謝衣目光灼灼、滿是大義凜然的清正,高潔得不食人間煙火,沈夜看着這樣的他,忽然有些感慨,最初也正是他渴求這種純粹的善良,而謝衣成長至此,的的确确不負所望。

既然如此,何必強求,終究不能互相理解,不如在此做個了斷。

“謝衣,實現理想的過程,總是困難重重的,無法克服這些坎坷,便也沒有求索的資格。”沈夜居高臨下地俯瞰謝衣,漠然道,“如今本座便是你求道途中最大的阻礙,若你不甘心就此折戟,不妨站起來與本座一戰,勝了,整個流月城便由你裁度,但若你輸了,此後不得再有半分異議——”

尾音尚未落盡,便聞謝衣張皇失措道,“師尊!弟子怎能對師尊兵刃相向?”

可惜沈夜決意既定,毫無轉圜,“本座只給你一次機會,要或不要,好生思量。”

謝衣終究還是僭越而為,當場便與沈夜大打出手,對決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或許再給謝衣百年時間潛心苦練,方能與沈夜匹敵。

……

少恭到達沉思之間時,謝衣已不在場,沈夜坐在主位上,手裏馬不停蹄地執了卷尚未批複的卷宗,此時聞聲擡眸向他看來。

歐陽少恭只消一眼,便知他添了新傷。

本應是單方壓制性的對決,沈夜居然受了傷回來,定是留手讓着謝衣了,而竟能令他負傷,想必謝衣是求勝心切、全力以赴——真正無情的人,到底是誰?

歐陽少恭沿着冗長的廊道緩步行向沈夜,他面色陰郁、眉眼不複溫潤,籠着森狠冰冷的殺意,掌心靈力盤旋、已凝起一擊斃命的殺招。

口口聲聲說着榮辱與共、生死不離,又如此不惜命、似乎總會舍下他先一步離去的人,無法徹底為他掌控,又絕不能放棄的心愛之物,不如讓他死去、化作焦冥,便能長伴身側,永不離棄,甚是美好。

心緒激蕩間,少恭已站在沈夜身前,他絲毫未掩殺心,但沈夜仿佛對此毫無所覺,一如平日那樣溫穩沉靜地看着他,即使歐陽少恭已經将聚集靈力的手掌抵在他的心間命門,也全無底線地一味縱容。

沈夜自是未能死成,有餘裕仰首認真打量少恭複雜難辨的神色,還可以起身攬過少恭的腰,親昵将人抱了滿懷,他嘴唇貼在少恭耳畔,清冷的音色裏帶着溫涼的笑意,“師父想殺我,已有些時日了,為何又不動手?”

在掌心貼上沈夜心口的瞬間,歐陽少恭已下意識地卸去所有力量。

他亦擡手環過沈夜腰身,将臉埋在他肩頭,掩去唇畔譏诮的笑意,多年相伴、形影不離,沈夜果然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這般欲擒故縱,不過是為了讓他親口表态,“舍不得。”

直言不諱的剖白令沈夜十分滿意,他又将少恭抱緊了些。

決意與心魔合作将再無回頭之路,好壞成敗,結局皆逃不過一個死字。沈夜清楚歐陽少恭的秉性與執念,幾日對少恭的反常不聞不問,只想再給他最後一次仔細考量的機會,原已準備萬全,少恭抉擇如何,沈夜皆心甘情願,無論離開流月城、離開他身邊,抑或親手取他性命,沈夜都不會指摘分毫,即使他心裏已設想過一萬種據歐陽少恭為己有的方式。

可惜眼下,是歐陽少恭親手放棄了這個機會。

沈夜伏在少恭肩頭,眸光晦暗,“師父是否有所誤會,我怎會甘心放你一人獨活,在我死後,或将識得另一人、與他如我們這般朝夕相處?”

他的嘴唇正親昵地貼在少恭耳畔,近在咫尺的音色原本又低又冷、毫無波瀾,其間孤注一擲的狠厲與瘋狂卻因為這過近的距離纖毫畢現,“我很貪心,烈山部的未來是我所欲,師父亦是我所求,只望、二者兼得。”

“師父可聽過天地魂契?你我之間尚有百年時光,百年之後,我便刻下這咒印,輪回轉生永不忘記,若魂飛魄散,也絕不會留師父一人獨活——你哪裏也不許去,我們糾纏生生世世。”

全心全意的相擁令人骨頭都痛起來,可二人皆無推據之意,只恨不得将對方融入骨血才好,他們都是偏執之人,少恭深知沈夜對他的獨占欲毫不遜色于他,烈山部的未來與沈夜的性命也從不矛盾,可他真正介意的并非這一點。

百年的時光又算什麽,他欲壑難填,仍不甘心,他要沈夜活着伴他千年萬年、長長久久、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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