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忐忑

單珅從酒樓出來，正發着微信，看到殷緣走近，接過對方準備的檸檬水噴霧，朝襯衫上噴了幾下。

到了他這個級別，時間是比金錢更貴重的東西。白天一天都耗在黑客松上，單珅只能在晚上趕了場崇州創投圈組的酒局。

殷緣聳聳鼻子——創投圈八仙過海，有單珅這樣的禁欲系，但更多的還是俗人，焦油同乙醇一色，酒香與銅臭齊飛。

檸檬水的效果很好，老板身上的油膩味消失，熟悉的香氛随着晚風重新萦繞在周圍。

可樂配朗姆酒的氣息。

眼風一掃，卻又瞥到了單珅的微信對話框，裏面大大小小的聊天氣泡排成長串。

老板平時工作繁雜，有事基本電話解決，殷緣其實很少看到單珅打字聊天。

誰能讓老板如此耐着性子對待？

殷緣偷瞄了一下，然而字太小，只淺看到名稱中的一個字。

好像是“柏”。

單珅十分警覺，意識到殷緣的目光，關了微信。

殷緣尴尬地看表，已經晚上八點半，于是給自己解圍：“Daniel，不早了，要回酒店嗎？”

單珅眯了眯眼：“回去吧。”

殷緣對這個動作沒有任何抵抗力——只是微微的眼睫動作，卻自帶距離感，叫人莫名服從，又叫人捉摸不透。

他的老板可以常年只穿白襯衫、噴古怪的香水；也擅長八面玲珑地游走在金錢與人心之間；可以執意來黑客松當評委，像着了魔一樣；也能當脫口秀樂子人，插科打诨眼皮都不帶眨一下。

不透，太不透了。

殷緣拽回思緒：“我這就叫車。”

“我的意思是你回去。”單珅比他搶先一步點開打車軟件。

話音未落，黑色專車停在門口，單珅果斷上了車，車影融在無邊夜色中，留下殷緣獨自一人握着噴霧風中淩亂。

單珅回到黑客松參賽間時，發現【孤狼隊】的門沒有鎖。

黑客松晚上沒有直播，門裏的青年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想是黑客松賽制熬人，顧琅出了些汗，鬓發微濕，有細軟的胎毛貼在額間，随綿長的呼吸輕微起伏。

單珅坐到他旁邊，撐着頭看他，情不自禁笑了下——

睡顏和四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顧琅的睡相也并不老實，眼珠在青白眼皮下四處游弋，像進入了一場輕盈而自由的夢境。

他在夢什麽？

會夢到我嗎？

距離荒唐的那一夜已經過去四年，他忐忑地想，也許顧琅還記得自己。

忐忑這種感受很難形容，像是心門被來回撞着，微痛。

但痛卻讓人存在。

單珅出了神，靠近顧琅的臉。

顧琅睜開眼，眼白是藍色，近乎嬰兒。

隔得太近，單珅明顯感覺到顧琅呼吸微顫。他臉上冷不防被顧琅吹了口氣，手肘一滑，不受控地往顧琅身上撲了上去。

天旋地轉之後，二人以一種奇詭的姿勢摔成了疊疊樂。

“單先生。”顧琅嗓子有點啞。

他的聲音從單珅胸口傳來，單珅這才發現，二人又演了場“小電影”。

只是這次位置有變，單珅在上。

“您……怎麽又來？”顧琅有氣無力。

是幻覺嗎？——單珅總覺得顧琅好像變了。

不是早上那種“累了毀滅吧”的無語。

而是無奈又帶着點撒嬌，軟乎乎的。

雖然心間忐忑，但單珅拿捏人的水準還在，他好整以暇道：“來看看你的Python畫圖練習得怎麽樣了，’我瞎‘雖然只有兩個字，但也很不好畫。”

“我是說，”顧琅卻并未接話，“您的手，怎麽又來？”

單珅低頭，發現顧琅的牛仔褲往下褪了些許，而自己的手正捂在顧琅不可描述的部位。

手指勾一勾，能清楚地勾到內褲邊緣。

顧琅那裏立刻支起了小帳篷。

單珅承認上午抓腳踝确實有一點私欲在，但現在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內褲，純純只是個巧合。

他連忙起身，為了緩解尴尬，背着手走到顧琅的電腦旁。

顧琅原本正臉紅着，見單珅靠近電腦，光速飛奔過去擋在他身前。

動作間，他額前的胎毛都飛了起來，像條搖着尾巴護食的大金毛。

顧琅張開雙臂擋住屏幕，又想起了什麽，慌忙捂住帳篷：“不準偷看。”

“沒有偷看你的內褲。”單珅被他的動作逗笑了。

“也不準偷看我的代碼。”顧琅一時情急，脫口而出，“對我們程序員來說，代碼就是內褲一樣的存在。”

這話有意思，單珅體內的脫口秀之魂熊熊燃燒：“是因為代碼和內褲一樣，都有漏洞嗎？”

顧琅：“……”

他心頭一動，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上單珅，毫無招架之力。

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這是我的內褲，啊呸，我的代碼，”顧琅急了，“有漏洞我承認，不讓別人看到不就行了嗎？”

“那我就期待着，”單珅用一種微妙的語氣道，“明天下午，你能拿出一個夠資格讓別人看到的産品。”

這是期待嗎？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顧琅沒有說話。

房間裏燈光不強，更顯出他眼眸雪亮。

二十四小時很快過去，翌日下午兩點，黑客松比賽部分正式結束，進入路演評比環節。

或許是臨時更改主題的緣故，選手準備不足，本次黑客松的産品demo，竟然出人意料地拉胯。

有團隊做了個匿名社交App，産品左劃配對右劃跳過，互相配對後才能開始聊天，單珅疑惑“是不是碰瓷探探”。

有團隊做了個實名社交App，産品集合語音連麥、視頻聊天、個人空間等功能于一體，單珅質問“是不是在教張小龍做微信”。

眼看着首席評委不動然拒，這個團隊急了，打算再給App加一個“已讀”功能，單珅追了句“是不是想和釘釘打知識産權官司”。

團隊不氣餒，又要加一個“您可能認識的人”功能，單珅都氣笑了，評價此功能為脫褲子放屁，反問團隊“你猜為什麽我們可能認識，卻沒有互加好友”。

一輪路演聽下來，單珅坐在禮堂評委席按太陽穴，就差喊一句“殷緣，本宮的頭好痛”了。

他有些後悔修改主題的做法——當得知黑客松主題遭到洩露後，是單珅顧及到公平公正，力主修改。

這麽做，其實還有一絲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

換了新主題，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那個人贏的可能性才更大。

心裏有人的時候，想他念他，上上下下。

此時，禮堂內響起了一個聲音：“很榮幸今天壓軸出場。”

是單珅的“小心思”。

只見顧琅站在大屏前方，輪廓被鍍上了一層光。

晶瑩亮光在他眼眸中流轉，有種煙花綻放的璀璨感。

他耳麥後方的唇角漾出笑容：“各位評委下午好，我今天帶來的産品，叫做’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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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拉扯，指物理意義上的拉扯（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