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初見燈火，在別時鐘磬

禮堂裏緩緩傳出背景歌曲。

【沒那麽簡單，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

歌曲是顧琅特意挑的，伴着沉實的女聲，他目光鎖牢在單珅身上：“Daniel曾經說過一句話，我非常贊同——相愛簡單，相遇很難。”

“這就是我們要做社交産品的原因，”他緩緩道，“為了相遇。”

臺下觀衆有陣陣騷動，贊同者不住點頭，直播間中，彈幕水漲船高。

顧琅特意停頓，等着這首《沒那麽簡單》進副歌。

【相愛沒有那麽容易，每個人有他的脾氣。】

“但是相遇也沒有那麽容易，”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篡改歌詞，“因為每個人有他的手機——玩手機它不香嗎？”

禮堂裏聽取哈聲一片。

“我做’忐忑‘的原因就在于此，用這款App，讓人與人通過手機相遇。”

顧琅示意工作人員停掉背景音樂，同時按動遙控筆，在禮堂大屏幕裏投下【忐忑】二字和産品logo。

Logo中，兩顆粉色愛心一上一下，徐徐跳動，由于是像素風格，頗有複古潮流。

他特意看了單珅一眼，後者瞳孔緊縮，顯然是發現了其中的奧秘：logo是用Python畫成。

反殺了單珅，顧琅覺得空氣都清新了起來，開始介紹忐忑App的設計思路。

實名、匿名、聊天溝通、形象展示……社交的種類和形式大差不離，産品其實很難玩出花來，【忐忑】也不例外。在顧琅的口中，這無非也是一個典型的匿名配對社交App——用戶通過個人名片随機匹配，如果雙方都看對了眼，就可以進一步溝通。

顧琅剛介紹完基本功能，就被單珅禮貌打斷了。

“不好意思，”單珅微笑，“剛才有團隊跟你們做了同樣的東西，我說他們是碰瓷探探，顧同學，你這個’忐忑‘，簡直可以說是2.0升級版，登月碰瓷探探。”

話中帶刺，顧琅聽出了耿耿于懷的意思。

“Daniel，心急用不了熱産品。”顧琅露出八顆門牙，“誰都可以着急，唯獨您不行。”

單珅何時被這樣怼過，有些懵逼：“？”

顧琅：“忐忑的配對方式，和市面上所有匿名社交App都不一樣，會用到基于地理位置的聚類算法。Daniel，衆所周知，雲訊科技恰好以地圖起家。”

社交是雲訊的短板，但若是用雲訊的長處去彌補呢？

——他直視單珅的雙眼，篤定單珅可以聽懂潛在意思。

果然，單珅沉吟後道：“麻煩繼續。”

顧琅按動遙控筆，大屏幕中，出現了兩個可愛的像素風小人，和一間餐廳。

餐廳的白牆上，【KFC】赫然入目。

他看着單珅：“Daniel，方便拿您舉個例子嗎？”

單珅表情不置可否。

顧琅：“假設我們是互相匹配的一對用戶，有地理聚類算法加持，’忐忑‘可以顯示出我們的地理位置。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在地圖上勾畫我們的路線，标記我們的距離。”

“也許我們遠隔萬裏，我在崇州交大，你在麻省理工，哪怕穿過山河湖海，吹過風霧潮汐，也不一定能有一面之緣。”

“又或者我放大地圖才發現，什麽叫巧媽給巧開門巧到家了，位置重合，咱倆竟然在同一家肯德基，哎呦我去！”

似乎是給單珅留下反應時間，頓了頓，顧琅才繼續道：“Daniel曾經曰過，所有的久別重逢都是蓄謀已久，這話，我補上下一句——所有的偶然相遇都是哎呦我去。”

顧琅先煽情再搞笑，切換得絲滑，還不忘call back單珅。

臺下像發現了一位脫口秀新人一樣，歡聲大作。

在單珅意味深長的注視中，顧琅将大家的注意力帶到屏幕上。

兩個像素小人在肯德基裏邊喝可樂，邊各自拿着手機聊了會兒天，随即擡頭，目光相撞。

下一秒，他們發現，彼此就坐在隔壁。

“【忐忑】的樂趣正在于此。”顧琅再次回視單珅，“直到最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和我的距離，不過心間上下，不過一步之遙。”

心間上下，忐，忑。

臺下掌聲潮水般湧來，顧琅卻緩緩閉上眼睛。

——昨天單珅的直播像一具搭配得宜的榫卯，令他對上了四年前的所有信息。

但他不确定單珅是不是那晚的人，便也不敢看對方的表情。

心跳如擂鼓，顧琅平複片刻，目光移向臺下觀衆：“如果你們覺得這就是’忐忑‘的殺招，那就錯了，我們程序員是誰，程序員是bug教教徒，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拜八阿哥，八門。”

他雙手合十做出虔誠表情：“八門中人，做的東西也像bug，是不可能讓人一眼看穿的。”

短暫沉寂之後，全場哄堂。

“下面我介紹’忐忑‘的另一個功能：自定義社交時間。”他繼續說着。

“兩位用戶匹配成功後，可以自定義社交期限——1小時，12小時，1天，1周……到期後，所有的聊天記錄自動’閱後即焚‘，主打一個匿名社交的新鮮感。”

單珅壓住如潮的讨論聲，意興盎然地對顧琅道：“展開講講。”

“我們為什麽要社交？”顧琅循循善誘。

臺下不知有誰大聲來了句：“因為孤獨。”

“沒錯，孤獨。”顧琅慶幸自己今天是有些運氣在身的，真的有人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聲音愈發清亮：“可孤獨又是什麽？哪個神經遞質出來說一說？荷爾蒙和多巴胺兩位同學在不在？起來回答問題。”

黑客松的觀衆大多是理工科學生，聽到味兒這麽正的玩笑，笑聲簡直要把天花板掀翻。【荷爾蒙】和【多巴胺】更是瞬間刷屏。

“荷爾蒙和多巴胺，既可以代表孤獨，也可以代表愛。或者換句話說，這世上所有的孤獨和愛，都是一體兩面。”顧琅道，“不僅如此，它們還有另一個共同點——”

“都是勇敢者的游戲。”

臺下嘩然，直播間裏的彈幕也密密麻麻，除了哈哈黨，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讨論起“孤獨”與“愛”，顯得這裏不像是科技直播間，也不像生物補習班，倒像是哲學公開課。

“如果我在【忐忑】裏喜歡上一個人，我願意和他朝夕相對，也可以他做一夜情侶。”默了片刻，顧琅道，“孤獨和愛的時限，應該由勇敢者來定義，它們可以在初見燈火，也可以在別時鐘磬。”

他語氣輕快，像開着這世上最有趣的玩笑。

也像是說着這世上，最真心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