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珊瑚一急,一句“你幹啥”還沒說出來,呆子已經拿着汗巾擦起她口鼻相連的那塊地方來,汗巾粗糙,摩得珊瑚龇牙咧嘴地直叫疼。

呆子聽得皺了眉,手下不知該多輕多重,把珊瑚的手拉出來,汗巾子往她手裏一塞,讓她自己擦了。

似是還存着口悶氣,呆子見珊瑚這會兒也沒事,二話不說便又要出門去了,珊瑚不知道他到底還別扭些什麽,見狀一急,猛地坐了起來叫住他。

“你等等!”

呆子一頓,始終是沒有走開,停在那裏也不回頭,就那麽直直地站在那裏,随時準備要走的模樣。

“你!”珊瑚有些氣結,“你這是又咋了,從那天回來你就一句話不說,我是哪兒又招你不痛快了,你倒是說出來,別老這麽不聲不響的,你不難受,我憋着都難受!”對于這件事情,珊瑚是憋了許久了,總想着跟他好好兒說說,可呆子三天兩頭的不開聲,珊瑚總找不着時機,這回可好,既然實在忍不住說了出來,那就幹脆趁着這機會掰開了揉碎了,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呆子低着頭,久久地沒有開口,久到珊瑚幾乎就要開口罵人的時候,呆子沉沉的聲音響起:“我說過,他不是什麽好人。”

珊瑚這邊本瀕臨發作,被他這話倒是給壓下了點。

他?說的是杜俊笙?

他确實說過這話。

“這個我知道,”提到杜俊笙,珊瑚心裏莫名煩躁了起來,挪了挪身子坐好,道:“可我這會兒說的不是這事兒,我說的是你!沒事兒老沉着張臉做啥,你有事兒跟我說,不好的我改了不就成了,見天兒地不跟我說話,不知道還以為我多得罪了你了……就說說這一回,你這又是怎麽了?這都多少天了,你就沒啥想跟我說的?”

珊瑚這一串話,說得幾乎不帶喘氣兒的,呆子也安靜聽着,一句反駁都沒有,背着身子,好一會兒才回了句:“我知道了。”說罷頭也不回,直接出了屋子。

“……”珊瑚被他這一句知道了說得不明不白的,就這麽走了?他到底明白啥了?

卯足了勁兒的這一拳頭,就這麽打在了棉花上,珊瑚有些憋氣了。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兒!

将手裏的汗巾洩憤地似的扔回炕頭,哪知動作太大,牽扯得嘴上一陣撕裂的疼,珊瑚一捂嘴,手指一摸過那傷口看了看,血絲兒都滲出來了,心道這四嬷嬷還真是下得去手,摳個人中都能摳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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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珊瑚往回想了想,下午這是……又魔怔了。

珊瑚懵地想起杜俊笙摸過自己的肩臂臉頰,渾身竟是一顫,拿起剛才被她甩回炕頭的汗巾對着臉用力搓擦着兩邊臉頰,直擦得臉上火辣辣地生疼,這才又忽然想起那條像是斷開來的左腿,掀開被子一瞧,安然無損地就在褲管下,揭開來看了看,腿上依然細膩白滑,半點痕跡沒有。

珊瑚一愣,心裏登時慌亂了起來,若是這腿一輩子便這麽下去,時不時地這麽折磨人,那她豈不是……

正發着愣,外頭珊瑚娘叫了一聲,珊瑚草草拉起褲腰帶,鑽回被窩裏躺着了。

第二日一早,珊瑚娘見珊瑚精神還不錯,看着也沒啥事兒了,挎個籃子就去龍王廟了。

珊瑚在家也無事,幹脆拿了個小土鏟清理起院兒裏的那小塊地起來。

這時節,種啥都好吃,雨水足日頭夠,別看這小小一塊地,經了這一冬的霜雪覆蓋,算是将那些蟲蟲蟻蟻的全給凍沒了,又潤,這土想不肥都難。

珊瑚這頭正忙乎着,那頭紅串兒隔着籬笆跟珊瑚喊着話,說是雙福娘出門下地前給珊瑚留了點兒東西,讓珊瑚過去拿。

放下手頭這東西,珊瑚擦了擦手就過去了。

紅串兒這人,腸子直得,半點事兒都藏不住,說話做事兒也不饒人,對着誰都是這德行,這會子見珊瑚活蹦亂跳的,看了看雙福娘早上臨走前還特意交代讓給珊瑚的那一大碗蠶豆,心裏就覺着不舒爽。她這頭有着身子呢,平常吃的東西老吃不下,也就指着點兒零嘴兒吃了,雙福娘倒好,也不說給她點兒什麽吃的解解饞,倒是把她娘家給的一筐蠶豆當人情了!

珊瑚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一過來就見紅串兒臉色不怎麽好看,兩句話下來聽着有些不對,珊瑚知道她這會兒有着身子,雙福一家都把她寵上天了,脾氣日漲的,也不好跟她多說什麽,雙福娘給的東西,珊瑚也不敢要,只笑笑說留給外甥吃。

綠翠前兒說過送了一筐蠶豆過來給她姐解饞的,拿不準這就是那筐裏來的!

出門的時候珊瑚暗暗拍拍胸口,許是知道家裏不易,紅串兒在娘家時便很是護食,以往綠翠不知抱怨過這事兒多少回,這雙福娘可能是還不知道這事兒,這要是珊瑚傻乎乎就這麽拿走了,那這可就離結梁子不遠了!

珊瑚這才跨出雙福家的門,就撞上從屋裏出來的呆子,背着弓挎着箭袋是要上山的樣子,見珊瑚回來,開口道:“家裏有人找你,”頓了頓,又道:“我上山了,中午就回來……你別亂出門了。”

珊瑚一愣,呆呆地回了句:“好……”

還沒等珊瑚反應過來,劉寡婦便從珊瑚家裏鑽了出來,站在門口探着頭,看呆子走遠了點兒才對着珊瑚道:“奇了怪了,你家呆子居然跟我說話了!”

“……”

呆子真的沒跟家裏人除外的人說過多少話,即使是家裏人,呆子也幾乎沒怎麽說話,珊瑚是個例外。

像剛才這樣的話,呆子從未說過,照着正常理解,這話算是……跟她打招呼了?這難道是昨晚跟他說的事兒起作用了?

“珊瑚,”一旁劉寡婦倒是不在意呆子怎樣,這會子揣着事兒呢要告訴珊瑚,拉着珊瑚的手往珊瑚家裏望,“珍珠在家呢?”

珊瑚看了眼自己那屋,“還在睡呢吧。”

從昨天醒來就沒見着珍珠,後來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知道她上床睡了,今早起床珍珠還睡得死沉,珊瑚也不理她,自己這都幹了多少活兒了也沒見她人影,看來沒日上三竿是醒不過了。

劉寡婦一聽,也不進屋了,拉着珊瑚往門邊兒上靠了靠,神神秘秘着道:“香蘭回娘家了!”

珊瑚看了眼顯得有些興奮的劉寡婦,心中頓了一拍,卻又即刻被自己否認了,翠蘭被休了會了娘家,香蘭去看看她也無甚不妥,畢竟前幾天還過來替她讨公道呢,這樣的姐妹情深,跟之前劉寡婦說的姐妹不合還是真有點出入。

見珊瑚沒什麽反應,劉寡婦“啧”了一聲,只道珊瑚笨,“香蘭也被休了!”

“被休了?”珊瑚大感意外,她丈夫不久前才從戰場上回來,本對待在家苦等多年的結發妻即使不是如膠似漆相敬如賓,那也不該是休妻,抛棄糟糠的名聲不能随意被蓋上,何況前幾日香蘭還帶着他來楊沙村給翠蘭讨公道,聽劉寡婦那日講的,大約夫妻倆還是感情甚好,氣得劉寡婦躲在家裏哭,那這時候這麽忽然的休妻,是鬧的哪一出?

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眼劉寡婦,見她正一臉的笑模樣,幸災樂禍的嘴臉顯得很是滿足,珊瑚扯了扯嘴角,“嬸子,這事兒該不會是你……”

劉寡婦聞言,盯着珊瑚看了一陣兒,忽然笑了出來:“你說呢?那個騷浪蹄子的髒事兒,可是傳的哪兒都知道的,不知是咱楊沙村,就算是縣城,鄰裏四周的,一提到她,可沒不知道的,那股子狐貍騷味兒隔着十條街都能聞得到,就是我不說,也會有人說……何況這可是種實打實的真事兒,又不是我編出來的,随便找人一問可就都清楚了不是?”

劉寡婦頭頭是道,跟珊瑚講着那天香蘭丈夫劉鑼知道了這事兒時候的表情,咯咯咯地笑着,路過的幾個嬸子嫂子見她這樣兒也湊了上來。都知道劉寡婦消息靈通,別人不知道的事兒她可都知道,能湊熱鬧誰都不願意錯過,于是幾個女人圍成一堆,叽叽喳喳地問着劉寡婦那天的事兒。

雖是七嘴八舌的,珊瑚倒也聽明白了,原是香蘭來給翠蘭讨公道的那天砸壞了珊瑚二叔不少東西,劉鑼這人厚道,第二天就給送錢回來,跟珊瑚二叔賠禮了。這頭劉寡婦上午才對着珊瑚哭哭啼啼地抱怨不平,下午見着劉鑼,自然不肯放過機會,抓着劉鑼便将香蘭那點底子全給揭了,連同翠蘭究竟為什麽會被珊瑚二叔給趕出家門的事兒也給一并抖摟了出來。劉鑼本還不信,劉寡婦那會兒正在二叔家附近,直接進巷子把梨花娘給叫了出來,讓她這當鄰居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便連同香蘭下山那日同二叔白日宣淫的事兒也一并說了,氣得劉鑼一轉身就回了珊瑚二叔家,把珊瑚二叔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

“想是回去問了問,啥事兒都知道了!”劉寡婦說得誇張,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在場的幾位一聽,均是明了了似的長長地“哦——”了一聲。

怪不得娘早上說要給二叔送點兒吃的去,原是被人揍了……

珊瑚聽着那群女人高喊低呼着讨論,只覺得這事兒荒唐。耳邊還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珊瑚聽得耳朵有些難受,側了側身子擠出人群,哪知回頭一望,珍珠正站在門口,紅着眼睛滿臉的淚。

見着珊瑚看到自己,珍珠一咬唇,轉身便往外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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