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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春英還要拉着珊瑚說,呆子卻默默站起來回了屋。
珊瑚聽着劉寡婦還掰扯着,心裏卻是糾了起來。雙福家當時給紅串兒的聘禮确實不少,可要說能多到讓綠翠一家上鎮上去住卻是沒有的。加上虎子叔跟九姑都是實誠人,根本就不敢收下那麽多,擡嫁妝前幾乎把東西都拿到鎮上去換成等價的回禮,當成嫁妝随了過來,生怕別人因為紅串兒沒好嫁妝被人笑話。
劉寡婦剛才說得這話,也不知是聽人說的還是自己給臆想出來的,珊瑚只簡單地解釋了幾句,劉寡婦卻很意外的模樣。
“那他們家還修屋頂?哪兒來的錢?”
“虎子叔最近身子不錯,興許少花點藥錢,自己又掙了點兒?”珊瑚想起那天見到虎子叔的模樣,的确是精神很好。
“我記得過了年他還犯過病,就能這麽快掙着錢?我可不信!”劉寡婦揚着下巴,還是強調應該是拿了雙福家的錢。
珊瑚也不跟她争,兩人說着說着便往別處說去了。
劉寡婦這人,大約也是因為家裏太冷清,加上本身也不是停得住嘴的人,一跟她說起話來總覺得沒完沒了,珊瑚雖小她沒多少,可輩分小,她正說着珊瑚也不好拂了她,直坐着說到小寶在一旁玩累了,拉着扯着要回屋,她才好容易收了尾,表示下回再跟珊瑚說。
珊瑚笑着說好,進自家院門的時候耳朵嗡嗡作響,直覺得屁股都坐疼了。
往院兒西頭瞧,呆子沒關窗戶,依然坐在裏邊寫東西。珊瑚心裏嘀咕着,抱怨呆子也不幫她會兒,就這麽扔下她自己進來了,見天兒寫東西,也不知道到底在寫些什麽東西!
本想過去說他兩句,眼一瞟卻見着自己屋裏的油燈燃了起來,想起珍珠最近已經開始拿着紅布開始繡鴛鴦了,珊瑚心裏一沉,轉了方向往自己屋走了去。
不出所料,珍珠正坐在炕上繡着個類似于蓋頭的東西,上頭活色生香的一對鴛鴦繡的實在好,栩栩如生的模樣不禁讓珊瑚心中一顫。
這是奪了綠翠的啊!
“你現在折騰這些玩意兒,是什麽意思?”珊瑚想起剛才劉寡婦的話,不禁怒從中來。
照着綠翠的性子,定是因為覺得自己配不上二黑,又不想糾纏着人家讓人為難,這才能說出“随他”這樣的話來。可即便是有着這樣的心,卻也還是被人說是想甩了愣頭小子去攀高枝兒,個中委屈多少沒人知道,但珊瑚卻知道,綠翠要受這樣的委屈,全是拜自己這親妹妹所賜!
前兒還想着,若是真的兩人情投意合,照着珍珠的性子,想讓她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還不如成全了他們,往後也少了許多事,可那天今天聽了劉寡婦的事,珊瑚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讓自己清醒着點。眼前這人前世都将自己給買了,重生以來也從未見她對自己有那麽點像是姐姐的尊重,自己為什麽還那麽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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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挑眼看了珊瑚一下,眼前這人,一身的粗布衣裳,臉上脂粉未抹,雖是天生膚色白皙,可此時臉上掩不住的疲憊和憔悴,卻是失色不少。珍珠不禁哼笑一聲,“做嫁衣啊!”
“你明知綠翠和二黑定了親,怎麽還能這麽做!”珊瑚大聲質問,過後卻有些心虛,早幹嘛去了!
珍珠忽然冷笑出聲,一臉的不可思議:“那種娃娃親誰當真了!娘那會兒跟嬸子還幫你跟雙福哥定了娃娃親呢,這會兒人家都快當爹了,你還沒出嫁呢!”
珊瑚聞言一愣,珍珠卻是得意地笑了。每日見珊瑚跟紅串兒相處,珍珠總覺得疑惑不解,明明她搶了該是自己男人的人,珊瑚竟還能這樣笑臉相對,但凡自己要是能跟珊瑚那樣兒同雙福有過娃娃親的名分,是斷然不會讓雙福讓給別人的,何況每日低頭不見擡頭見地管人叫嫂子!
這會兒說着,正是想刺痛珊瑚,卻不料想珊瑚完全無所謂的模樣,直将之前的話題接了下去。
“我的事兒你管不着!你還是先看看你自己吧!難不成是跟着那被休了的兩姐妹太久了,沒跟人搶人覺得不痛快?”珊瑚知道她提起雙福是想侮辱自己無能,一時間覺得她可笑,卻又覺得她可憐,另一方面更是覺得氣惱,于是開口便将翠蘭兩姐妹給帶上,這招必然快準狠!
果不其然,珍珠一聽珊瑚提到這兩人便坐不住了,扔下手裏的東西站了起來,指着珊瑚的鼻子大罵:“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事兒就是你在背後搗鬼!這麽多年了都好好兒的,從沒人知道的事兒,要不是你他們能出事兒麽!”
“照你這意思,你是還覺着她們這些個扒灰的勾搭親姐夫都是對的?”珊瑚不禁嗤笑,小孩真的得從小好好兒教導,養成這毛病,是非不清好歹不分的,留着不禍害人麽!
珍珠依舊不依不撓,珊瑚覺着再說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不想再同她争論下去,再說爹娘該來了。
翻身上炕,往裏一躺,閉上眼不再去理會她了。
楊沙村是個巴掌大點兒的地方,村裏人牽牽連連的都能算得上親戚,一個地方有點兒事,沒兩天全村人就該都知道了。
這天午間不到,珊瑚爹便氣沖沖地往家裏跑,見着珍珠二話不說,随手抄起笤帚就要打她,吓得她滿院子地跑。
珊瑚娘從後面匆匆趕了回來,見狀才趕緊攔下,母女倆哭哭啼啼地坐倒在院兒裏跟珊瑚爹對峙。
珊瑚這兩日本就有些腹瀉,珊瑚爹進來時她正蹲在茅房裏出不來,等她聽着響動不對,穿上褲子跑出來時,已經是這模樣了。
“這是咋了?”珊瑚脫口而出,可一看這架勢,卻一下明白過來什麽了。只好拉着他爹,讓他有話好好說。
珊瑚爹有些氣急敗壞,這會兒稍冷靜點,卻也還是怒不可遏,冷着臉道:“跟我進來,我倒要聽聽她到底要怎麽解釋!”
說罷便扔下笤帚,走進大屋。珊瑚趕緊上前扶起她娘,問:“這大中午的,又怎麽了?”
珊瑚娘這會兒眼圈還紅着,啞着嗓子道:“他剛才聽到二黑妗子說,二黑明兒就上咱家來提親,就氣成這樣兒了,說也說不聽,扔下鋤頭就跑回來了……”
之前珊瑚為了以防萬一,已經先跟她娘說了這件事,她娘也去說了珍珠幾次,只是皆以失敗告終。珊瑚爹跟虎子叔本就要好,自家閨女兒搶了別人閨女兒的親事,珊瑚娘是怎麽也不敢直說的,正想着尋摸個好時候,等他心情好的時候給說出來,孩子也能少受點罪,可沒想到二黑竟這麽快的速度就要來提親,讓她一點兒準備都沒有。這下珊瑚爹知道了,還能放過珍珠?
不出所料,珊瑚爹的一頓訓,把珍珠說得哭哭啼啼,珊瑚做好了飯,出門去給呆子送的時候還哭着。
知道家裏大約沒這麽快完事兒,珊瑚也不想回去,等呆子吃過了飯,便在一旁的清溪邊洗刷好碗筷,坐在一旁等休息的時候端水遞巾子。
本就在這裏幫忙的蘭嬸子見珊瑚來很是高興,沒事兒的時候就拉着她扯扯家常說說話,做活兒的人一歇息,她倆就忙乎了起來,一下午過得也挺快。
到了快做飯的點兒,蘭嬸子便要先回去了,珊瑚要等呆子一起走,自然就還在一旁幫着忙。
“你怎麽也來幫忙?”
這才一趟歇息下來,珊瑚正收着土瓷碗,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卻是吓了她一跳。
“四爺,”并不是珊瑚膽子小,只是一聽到這聲音,珊瑚就不由自主地膽顫,許是因為前世那事兒太過兇險,而趙伯君又是宣判她死亡的人……
“吓着了?”趙伯君笑。每回見着這丫頭都跟個兔子似的一驚一乍,他雖不茍言笑,但也不至于這麽吓人吧!
“沒有沒有,”珊瑚趕緊否認,見他那笑模樣也有些瘆人,趕緊收拾好了手頭的東西,走遠一點坐下。
趙伯君顯然沒打算走開,反倒跟了上來,就坐在蘭嬸子剛才坐着的地方。
早就見着她在這兒了,只是蘭嬸子在這裏,他也就沒過來打招呼。
“呆子聽能幹的,之前聽你爹說,還以為真的半點兒不會,我看他上手挺快的。”趙伯君看着那邊開口。
“哦……嗯。”珊瑚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哼哼唧唧地應了一聲,就又沒聲兒了。
趙伯君本就不是話多的人,珊瑚又是心裏懼怕着他,坐在一起腦子是一片空白。于是兩人便這麽幹坐着也沒人出聲,趙伯君也沒打算走,珊瑚手指擰着衣角,實在尴尬極了,心想早知道剛才就跟蘭嬸子一起回去了!
“聽說你回了杜家。”趙伯君忽然開口。
珊瑚反應了一秒,低低地“嗯”了一聲。
得到回應,趙伯君接着道:“杜家其實也算是不錯的人家了,俊笙也不似他家父祖輩,肯讀書,好學問,雖算不上才富五車,卻也是個有才情的人了。”
珊瑚聞言看他一眼,這是來當說客的?要是說客,這來得也晚了些吧?
“他那一手好字,這龍王廟左側門的那副對聯就是他寫的……”
“不就是寫字兒麽,我家呆子都會……”珊瑚聽他誇耀着杜俊笙,心裏是一陣陣的不滿,嘴裏嘀嘀咕咕的,想着呆子那一手好字,哪裏就比杜俊笙差了!
趙伯君跟她坐得近,她嘴裏的嘀咕倒是半句沒落下地全進他耳朵裏了,只憋着輕笑了一聲,道:“只是俊笙身子總不太好,你回了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珊瑚一怔,有些奇怪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這會兒倒是不明白這人到底要說些什麽了,一會兒誇杜俊笙,一會兒又覺得她做得對,到底想說什麽?
這頭正持着,那頭呆子他們已經收工了,趙伯君見狀,只笑笑說走了便離開了。
呆子過來的時候珊瑚還愣着。
“人都走了,還看?”
“啊?”珊瑚一下回過神,聽這語氣有點兒怪,擡頭看呆子,那人依然是沒什麽表情,應了一聲兩人便回去了。
“你跟他很熟?”走了一半,呆子忽然開口。
“誰?”
“……”
“你說四爺?”珊瑚一下反應過來,搖頭道:“沒有,統共沒見過幾面。”
“嗯。”呆子應了一句,沒再開聲。
又走了一段,呆子忽然開口,“別跟他走太近了。”
“啊?”
已經到了家門口,呆子也不理她了,拐彎就進了門。
……
有些事情并非空穴來風,二黑妗子能那麽說,想來也是确有其事。
果然,第二天一早,珊瑚爹娘還沒出門下地,二黑祖孫倆便來了珊瑚家。
昨天珊瑚爹跟珍珠好一通說罵,不管他們說二黑本就有親事也好,或是說長姐未嫁她逾越了不好,竟是半點用都沒有,珍珠不論如何非要嫁人不可,直氣得珊瑚爹摔門而去。
今日二黑奶奶這一來,珊瑚爹卻是只坐在一邊悶聲抽煙。
“今兒這……就是為了兩個孩子來的,我也沒什麽經驗,就……只能将就着點吧。”二黑奶奶斷斷續續地說着,平時冷冷清清的人,這會兒看着倒是有些局促了起來。
“四嬷嬷,這……先坐先坐!”珊瑚娘這時也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今天要說的這件事,是雙方大人都不太願意承認的。
二黑奶奶雖是外鄉人,可自十幾歲嫁到了楊沙村,便行醫濟世,為鄉裏人不知解決了多少大災小病的,對這偏遠小村,有個長居的赤腳醫生是件多好的事情,為此鄉裏人不知有多感激她,加上她本就是個冷清性子,不愛跟人紮堆湊份兒,更不背地裏說人壞話,是以鄉裏人對她是極為尊重的。
珊瑚家也受了她不少恩惠,有事兒時一叫便到,家裏拮據沒法還藥錢時她也只說不用還,到頭來頂多也就收點雞蛋小米,多給了還不要。
珊瑚爹娘心裏為難的也是這事兒,你說要是擱別人也就算了,偏一邊是關系不錯的虎子叔,一邊又是受過她恩惠的二黑奶奶,真真是應了不是,不應也不是!
“本來……二黑是同綠翠……”說着頓了頓,斟酌着這話好像不能這麽說,又看了眼坐在一旁深低着頭的孫子,暗嘆了口氣,接着道:“既然孩子有心,我也不好說什麽,只看珍珠這邊兒怎麽想了,若是願意,那便也算成全了孩子們……”
二黑奶奶并不說什麽場面話,直白地話語卻是讓珊瑚爹娘有些無地自容,不管怎麽樣,外頭看來都是自家女兒在人一樁好事中橫插一腳,到底是他們理虧。
珊瑚娘聽得老臉臊紅,這事她不敢随意回應,只好連連說是,有些局促地望向桌子那頭的一家之主。
珊瑚爹什麽話也沒說,只依然低着頭大口地抽着煙。
二黑奶奶見狀也緊張,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解釋,喉頭有些澀,伸出舌頭輕舔了舔嘴唇,以緩解因焦躁顯現的幹燥,心裏想着,只怕是人家也是嫌棄自家孩子,也是,明明已經先有了婚約的人竟能抛棄結發尋新人,怎麽看也不靠譜。
珊瑚娘趕緊端上一碗水讓她解解渴,實在尴尬,只好用手肘捅了捅珊瑚爹,貼近了低聲催促,“你倒是說句話啊!”
珊瑚爹似是艱難地坐着抉擇,坐在桌子邊兒上頂着二黑看,半晌問了句:“往後真不後悔?”
二黑本就被他盯得後脊背發涼,這會兒這麽一問他倒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堅定道:“不後悔!”
珍珠因是姑娘,有人來提親,這會兒只得呆在屋裏不能出來,外頭人說話并不大聲,她只好趴在門邊兒上使勁兒偷聽,結果安靜了半晌,倒是只聽到了很大聲的一句“不後悔”。
珊瑚爹緊抿着唇,似是做了很大的決定,點頭道:“那就選個好日子,回頭也先告訴我家,也好準備準備。”
二黑聞言,雙眼發亮,幾欲蹦了起來,二黑奶奶卻是松了口氣似的,沒看出是喜是悲,只依然冷清地點頭說好。
珊瑚全程坐在門邊兒上聽着,心裏有些不對味兒。
昨天下午珊瑚爹氣沖沖地跑了出去,其實是去了虎子叔家,說了一下午,淨是給人賠禮道歉了。
虎子叔也不是為難人的人,加上本身關系不錯,也沒多說,只道是:“本就不是情願的,硬是讓他娶了綠翠,想必也過不好,他倆這婚約,也就是孩子奶奶的一句玩笑話,沒了就沒了,也沒啥。”
聽珊瑚爹說,去他家那會兒,綠翠倒是也在,坐在一旁沒怎麽開口。珊瑚不禁心中郁結,都這樣兒了,綠翠還能說些什麽?能這樣安靜聽從,往後也能別太在意便是謝天謝地的了!
珊瑚無聲地嘆了口氣,虎子叔這話,是無奈之言,卻也是實話,也罷,若是能這樣定下,也算是好事一樁,只求往後珍珠能安心過日子,別再折騰出什麽幺蛾子,那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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