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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是誰?
一家人都愁雲慘霧:珊瑚醒來兩天,誰也不理會,只是一見着小栓就有些誠惶誠恐地,叫他春生。
找了二黑奶奶過來瞧了,她卻只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藥拿了,也煮着喝着,可珊瑚卻沒半點緩和,一天到晚只記挂着春生,家裏人沒人敢說出口,心裏卻開始默認,珊瑚約莫是得了失心瘋。
二黑奶奶說,興許是受了驚吓,過一段兒就好了,可這好好兒的一個閨女兒忽然得了這樣的病,擱誰家也安不下心來!
珊瑚娘每日以淚洗面,一見着珊瑚就忍不住掉眼淚,珊瑚雖不排斥他們,可看她那模樣,卻是明擺着認不出他們,只每天抱着小栓偷偷說:“春生你別怕,回頭嫂子就帶你回家。”
小栓開始也有些不習慣,還掙着要跑開,可珊瑚娘勸着,珊瑚也沒傷他吓他,過了這兩天他倒是也适應了下來。
可是他适應,不代表誰都适應!
呆子從珊瑚爹那兒聽說了,去縣城府衙問了一番,賴麻子還好好兒地蹲着大牢呢,最近興許是覺着住大牢有吃有住也不錯,又怕出來了再讓人找着報仇被人揍,竟開始問人能不能讓他直留在這兒,一有機會就幫着幹活兒,府衙的人見他勤懇,已經同意讓他出來後在大牢邊兒上看馬了。
不是賴麻子。
那天那人受了傷,最近肯定是動不了了,珊瑚爹娘這兩天也稍稍安心,至少最近這陣兒該不會有人來找事兒陰人。
呆子頭上的傷口不大,這兩天已經不用綁着東西了,雖還有些痛,但也已經不妨礙了。雖說裏長已經答應會查這事兒,趙四爺聽了這事兒也挺重視的,可呆子仍然信不過,拆了頭上那東西,第一件事就去找了二黑妗子。
找着她時,二黑妗子一下紅了眼眶,只說不知道會是這樣的事兒。
珊瑚娘本想瞞着,讓人知道了珊瑚的名聲就是再怎麽也要受些折損,可要想找出人來,這事兒就會有人知道!這不,二黑妗子也聽到風聲,知道珊瑚似乎因為這事兒得了失心瘋,還沒等呆子找上門來,就已經被謝老三狠狠地地揍了一頓了——本還打算靠着珊瑚這丫頭跟杜家攀點關系,現在可好,那丫頭瘋了,謝老三氣得頭頂冒煙,要是早告訴他那他就告訴杜俊笙去了,就算是瘋了也能撈點兒好吧!
呆子也不多話,見了面就一句:“是誰幹的?”
二黑妗子本就怕着,被呆子那一臉陰戾吓得幾乎軟了腿,磕磕巴巴地又不敢說,抽抽噎噎地又哭了起來。
謝老三躲在門後偷聽着,這事兒說小也小,說大也不小,珊瑚這不是得救了麽?沒讓人給污了,算是萬幸;可她現在瘋了啊!聽外頭他們說,現在那丫頭癡癡傻傻的,連人都分不清誰是誰,連她爹娘都認不得,要是成這樣兒了,杜俊笙還能要她麽?
謝老三想破了腦瓜殼兒也沒想出來怎麽去跟杜俊笙解釋,他這兩天正好上城裏的先生家,這才離開兩日不到就生出了這樣兒的事,杜俊笙臨走前可還交代着讓他每日給珊瑚送東西去地裏呢,現在可好,東西也不用送了,人都瘋了,送了她能知道是啥麽!
珊瑚雖一家的老實人,可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這個呆子可不是什麽善茬兒,別看都叫他呆子,可這人怎麽看都不是個呆子,雙目斂光做事沉穩,出手還利落狠辣,翠蘭那條腿被射傷後倆月沒能下地來,這可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這會兒上門來,謝老三是退避三舍,告訴自家婆娘,這事兒是你惹出來的,你要自己去跟他說去!
呆子對珊瑚一家人知恩圖報,這是誰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從這人來村兒裏,都沒啥人敢欺負老洪頭了,之前跟他不對盤的李三王錘子,現在可都跟他有說有笑的,生怕哪天一個得罪了他,後頭這個惡煞模樣的壯漢回來尋仇,賴麻子跟翠蘭可都是現成例子,長眼的不長眼的可都心裏清明着!
謝老三蹲在門後頭本也還隐隐約約聽得到他倆說着珊瑚那事兒,可那沒用的婆娘一哭哭啼啼,謝老三就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了。
只見呆子啓唇沉聲了句話,二黑妗子便忽然停了哭啼,擡頭問:“真的?”接着咬咬唇下了決心似的和盤托出,“是杜家的崔姨娘……前兒我聽她讓我去打聽打聽你家啥時候沒人,我是真不知道她要做啥,我要知道她要做這事兒,給我仨狗膽我也不敢啊……”
“為什麽?”呆子冷聲,面上全然看不出表情。
二黑妗子渾身一顫,結結巴巴地回:“我……我也不知道……從前兒……俊笙說……俊笙就是杜家那少爺,前兒還上你家跟珊瑚提親的……就從那事兒,提親那事兒,她就……我也不知道為啥!真的!從上回她讓我去你家找麻煩,後來被我男人揍了一頓我就再沒有了!這事兒跟我沒關系……我要是想做成這事兒也不會找你說了!”
因為他家謝老三在杜家幫忙做事兒的緣故,崔春英認識了二黑妗子,這女人似乎本事挺大,才來了沒多久就給杜老頭多添了個兒子,雖說還是姨娘的名頭,可在家裏卻已經是掌握着當家奶奶的權勢了。二黑妗子看她願意跟自己說些事兒,也就順杆爬,好容易讓她信了自己,再有事兒也會找她幫着做,前兒跟香蘭去珊瑚家鬧事兒的事情,也是那會兒崔春英找上翠蘭,都不想讓那家人好過,二黑妗子也就是去壯壯勢,哪知道杜俊笙這頭還一心牽挂着珊瑚,搞得謝老三兩頭不讨好。
可這次二黑妗子是真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崔春英要她做的事兒,她哪有不做的道理,加上崔春英每回給的錢也确實不少,她心想着,不就是打聽家裏啥時候沒人麽?也出不來什麽大事兒。只是心裏不安,嘴上安慰自己沒事兒,可就怕萬一真出事兒了那該往哪兒躲去?這才想着找呆子提醒一番,這家的呆子看着雖兇,可對珊瑚一家卻是護犢子得很,誰都碰不得。
哪知道那天被呆子吓了一跳,她自己說的磕磕巴巴,呆子看着也還一副不信的樣子,這才耽誤了救人的功夫……可這人不還是就下來了麽!這不算在她的功勞上,還有誰敢說自己救人了!
說完這話,呆子盯着她看了半晌,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謝老三見人走了,趕忙跑出來責罵二黑妗子:“你咋就給說了啊!那好歹也是崔姨娘,你這全說了,往後要讓她知道了,我還咋在杜家混啊!我就說你個倒黴婆娘,咋都成不了事兒!”
二黑妗子這才被呆子吓了一場,臉上的淚痕都還好好兒挂着,現在被謝老三這一頓責罵,頓時一腔怒火熊熊燃起,啐了他一口道:“你就知道你自己!”說罷也不理會他還在後頭大聲罵人,直接躲進屋裏,一頭紮到炕上悶頭睡覺去了。
這頭呆子前腳剛走,後腳裏長就來了,謝老三見連裏長都來了,想着崔春英這回怕是難逃脫了,滴溜着眼睛轉了一圈,覺着還是該讓自家婆姨出來把知道的事兒給說了,好說歹說,半拉半推地才又把二黑妗子從炕上挖起來,給裏長對口供去了。
……
珊瑚最近總說些奇怪的話,又說要幹活兒,又說還得給少爺熬藥,抱着小栓沒一陣兒卻又放下他,自己躲得遠遠兒的,珊瑚娘紅着眼睛問她這又是怎麽了,珊瑚只哆哆嗦嗦地告訴她,“待會兒姨娘就該來了,我身上髒,不能老碰春生,會得病的……”
珊瑚娘抹着淚,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只好勸着她上床躺着,別再神經兮兮地說這些有的沒的話,聽了實在憂心得很。
呆子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珊瑚見着他,忽然低頭垂手站在牆邊,俨然一副做錯事情等着受罰的模樣,嘴裏還低低地叫了聲“少爺”。
聽到這時候,呆子也已經習慣了,天知道,珊瑚一開始見着呆子忽然開口叫他少爺的時候有多震驚,睜大着眼看着她,思量了好一陣才覺着沒可能,解釋了好幾回也沒用,只好由着她去了。
“去睡覺罷。”呆子只這一句,頂的過珊瑚娘站在一旁勸了半天,珊瑚一聽乖乖地點頭,爬上自己的炕,乖乖巧巧地就躺下睡覺了。
“這可咋辦啊……”珊瑚娘一摸淚,這兩天這臉上就沒幹過,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多乖巧的閨女兒,一下子成了這樣兒,暗自思量,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就遭了這種禍,真恨不得是自己報應在自己身上,也別讓珊瑚遭這種罪啊……
呆子眉頭緊蹙,看着珊瑚躺下,睡得安穩的模樣,心裏有些疑惑,不得解開。
這日下午,呆子管珊瑚娘要了老屋的鑰匙。
“你要去那兒做啥?”珊瑚娘進了裏屋翻了兩下,出來将鑰匙遞給呆子。
“有些東西落下了,珊瑚的。”呆子應了一句,接過了鑰匙。
珊瑚娘知道,這陣子老屋都是珊瑚跟呆子去打掃的,也沒多問。
……
崔春英終于肯出來見人了。
從二黑妗子将那件事情抖露出來,崔春英就再不敢踏出杜府後院——裏長幾乎天天來尋她,要将這事兒問清楚。
崔春英哪兒敢出來!
只在屋裏暗罵自己找錯了人也信錯了人,罵二黑妗子那缺嘴的婆姨恩将仇報,罵吳全那狗東西連個男人都當不好,有時也罵裏長多事,罵的最多的還是珊瑚:多大點兒事就瘋了,還真以為自己多嬌貴!
裏長來了好幾趟,崔春英一直稱病不敢出來見人,可她越是這樣,裏長心裏就越是确定二黑妗子沒撒謊,這日趙伯君問起,聽裏長這麽一說,趙伯君卻是二話不說,就跟裏長一起上杜家去了。
前兒杜老頭看裏長老來找他家姨娘,三番五次的,崔春英又直稱病不見,問她有什麽事她也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裏長又說是洪家大丫頭的事兒,杜老頭皺着眉,覺着這兩人別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他,冷臉冷屁股的,把裏長凍得快掉冰碴了。
可今天連趙四爺都來了。
杜老頭想着,興許還真是有什麽事兒,興許他倆沒什麽,興許這事兒是真挺大……摸摸裝滿肥油的翩翩大腹,讓人進屋叫崔春英出來。
崔春英見實在躲不過,磨蹭了半天,最終還是出去了。
裏長來了這麽多天,這回總算見着人了。
早就聽人講,杜老頭娶了個小妾,年輕不說,生的可是水嫩水嫩的,只是那小妾也少有在村兒裏走動,嫁到楊沙村這麽久,裏長這還是頭回見着這崔春英。看她這一眼,豐乳肥臀楊柳腰,杏目小嘴兒吊梢眉,走起路來那屁股一扭一扭,恨不得讓人上去狠狠揉捏兩下,走近了,還若有似無地聞到些脂粉味,摻雜着哺乳期女人身上特有的奶香味。
裏長看得,可真真是好一陣愣神,雙目呆呆地直跟着女人走,直看得那頭杜老頭用力地猛咳了幾聲,循聲望去,杜老頭的臉已經整個黑了下來。
尴尬地也咳了兩聲,裏長不禁暗想:“這女人,還真是個狐媚模樣!怪不得自家那婆娘跟村兒裏幾個見過她的女人都在後頭罵着這是只騷狐貍!”
趙伯君呷了口水,對裏長道:“既然人來着,就問問罷。”
裏長點點頭,來了這麽多回,總算是見着人,迫不及待地就開門見山了。
“前兒洪家遭了火,這事兒你是知道的吧?他家大丫頭差點兒讓人給糟蹋了,有人說是你讓幹的,你咋說?”裏長年紀大,在村裏當了一輩子裏長,村裏人都敬他,能讓他上門這麽多回都找不着人的,他這心裏本就裝着不滿,剛才對着崔春英發愣還讓杜老頭給黑了臉這事兒,裏長更是一肚子氣,又氣崔春英,又氣杜老頭,最要緊還是氣自己,這張老臉喲!現在一開聲,自然也懶得拐彎抹角,直直地便這麽問了出來。
崔春英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直白地說,本還想着他要是多問幾句,她還能使使迂回戰術,把老頭兒給繞進去,現在這麽一問,她倒是一下給噎住了。
“胡說八道!誰說的!”杜老頭一聽這話,差點兒蹦了起來,誰在外頭胡說八道,污蔑他家姨娘的!
裏長見他這樣,更是覺得不滿,穩穩坐着,瞟了杜老頭一眼輕蔑道:“是不是瞎說的,讓她自己說,你能知道啥?”
杜老頭見他這模樣,知道自己有些過激,穩了穩心神,轉頭看崔春英。
崔春英皺着眉,地頭輕聲道:“好好兒的,我做這事兒幹啥?我又跟她沒啥過失……”
“可這是謝老三家的說的,謝老三可是你家管賬的,你跟他那媳婦兒好這是村兒裏人都知道的,你要沒幹,她這麽說幹啥?”裏長聽着崔春英輕輕軟軟的聲音,骨頭都快酥了,一惱自己,開口說話就更是又直又沖,說完才覺着自己這反應好像有些過了。轉頭看趙伯君,他倒是氣定神閑,什麽反應都沒有,裏長這才松口氣——這話沒算過。
崔春英手抓着罩子下擺,眼裏盡是氣惱怨毒,暗罵着二黑妗子,要是再讓她見着一定扒了她的皮!
可心裏怒着,面上卻還得矜着,低眉順首着道:“我也不知道她為啥要這麽說啊……平日裏我對她也挺好的啊……咋能這麽說我,這不害人呢麽……”
這兩句話滿胸滿腔的委屈,說得聲淚俱下,裏長見着面前這嬌人兒哭得梨花帶雨,竟也問不下去,只好看了趙伯君一眼,想讓他問問。
趙伯君瞥了一眼,慢悠悠地喝着茶,全然沒有要開口的跡象。
裏長見他這樣這頭崔春英又哭得讓人心頭動容,醞釀了半天,才又問了一句:“真不是你做的?”
崔春英也不回答,只接着哭得委屈。
那頭小翠抱着孩子經過大堂,聽到崔春英哭着,孩子便掙紮着要娘抱,崔春英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裏哭得傷心,嘴裏還不忘跟孩子訴苦:“春生啊,娘怎麽這麽命苦啊,沒做的事兒都要讓人賴下,難不成就是因為我是個做小的麽?娘都這樣兒了,往後還要怎麽護着你啊……春生啊……我的兒……”
杜老頭本就怒得黑着一張臉,聽到崔春英這話臉色更是黑了一層。崔春英早就吹着耳邊風,想讓老頭子把她給扶正了,可杜老頭那正室這才走了一年不到,要是這時候就扶正,總怕鄉裏人閑言碎語地說些其他的。更何況崔春英現在生了個兒子,再扶了正,孩子可就算是嫡出了,就是杜俊笙不說什麽,可杜俊笙那些個堂表兄弟肯定是不願意的,畢竟杜家這麽大個家産,并非都是他杜老頭的,再多了個嫡子,不就再多出個來争家産的!更何況崔春英畢竟年輕,那歲數算起來也就比杜俊笙大一兩歲,這樣的當家主母,怕是不能讓人信服,再要鬧起來,杜老頭總怕傷了孩子或是崔春英,這麽用心良苦,怎麽崔春英就是不明白呢!
又是惱崔春英不理解自己,又是惱裏長不給他面子,杜老頭冷着臉對來人下了逐客令:“她都說不是她了,你們還要問啥就趕緊問,她身子不好,不能老在外頭吹風。”
趙伯君蓋上茶蓋子,笑道:“這茶不錯。”
說着招呼了裏長,就這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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