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愛意平庸
許齡半夜醒來,溫疏的手還牢牢地扒在她的身上。
她輕輕的起身,披上棉服,又給溫疏掖了掖被子,想出去倒杯水喝。
院子裏的燈還在亮着,許齡疑心是忘記關了,正想着順手把它一并給關了,免得兩個老人家明天醒了之後心疼。
推開門便是鋪天蓋地的涼意。
坐在堂屋門前的人聽到了聲響,朝這邊看了過來。
是外婆。
“齡齡啊,是不是開着燈睡不着啊,我馬上把燈給關了去。”
許齡:“沒有姥姥,我是口渴了,想起來倒杯水喝。”
外婆:“那你等一會,我去給你倒。”
許齡應了一聲。
玻璃茶缸盛着溫水,倒沒有多燙手,是剛好可以喝的溫度。
外婆順道給許齡也搬了個板凳來,“我晚上總是起來喝水,你姥爺就會在睡覺前燒好,然後放在藍色的那個暖壺裏…說是暖壺,現在也不太保溫啦。倒是放在半夜裏面剛好能喝。”
許齡喝了半杯,剩下的半杯捧在手裏:“姥姥你怎麽還不去睡啊。”
外婆說話也不打草稿,“我這時候,我出來看看月亮。”
陰天,哪裏就有月亮了。
老人在這裏坐了有幾十分鐘了,年紀大了覺少,平日裏許齡不在身邊,總是擔心,現在孩子回來了,看見人在自己眼前鬧啊笑啊的,又不免得想起從前,又想到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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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齡齡啊,姥姥真是年紀大了,今年都得七十歲了。”頭發從發根上開始白,顏色的變化也宣告時間的流逝,“這些天,總是想看看我們齡齡,看看我們齡齡過的好不好,在外面吃的飽嗎,穿的暖嗎。”
往常和許齡打電話的時候,老人總是會說,不用太想家,家裏沒什麽好想的,江濰市是小地方,比不上籍安,更比不上A市。
“姥姥…”
孫女倚靠在老人的懷裏,像是小時候那樣,她聽着老人絮絮叨叨的又在講,“我以前,對你媽媽總是太嚴格,你媽媽很聰明,又是我們第一個孩子,總希望她有出息。”
“那個時候考個學多不容易啊,可是我囡囡厲害的嘞,一考就考了學校裏的第一名。成了我們村裏面第一個大學生。”
“你媽去籍安上學那年,你姨媽剛剛上高中,家裏的錢也不寬裕。你媽媽就邊給人家幹活,邊學習…再沒有比你媽媽更好的孩子了。”
“齡齡啊,姥姥其實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讓你媽媽和你爸結婚。”老人的淚落在許齡的手背上,被她輕輕的擦拭去,“你媽媽之前有個戀愛對象,但是…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這樣,你媽媽最後也不會…”
這東西不好評價,許齡也沒辦法評價。
畢竟她是母親不幸婚姻的見證者,是不幸的産物,是婚姻的受害者,在某些時候也成為了對母親的加害者。
可是除去亡故的母親,誰又能夠真正的去說許齡做的多不好,外婆做的多不好。
誰都不能。
過去就算擰巴成了一個又一個死結,最終還是得寬慰仍要向前走的人。
活着就得往前走。
無論思想上是前進還是倒退,時間是一直翻滾向前的,不會因為人的情緒而停止流逝。
所以為了珍惜這種可貴,人在白天的時候通常順應激勵的語言,而夜晚則沉溺于悲傷無法忘懷。
“姥姥你也知道,媽媽是那麽好一個人,她肯定也會希望你是快快樂樂高高興興的,也不想你因為她的離開沒日沒夜的悲傷。”許齡輕聲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也經常會想起媽媽來,也會想,如果媽媽在的時候我再懂事、聽話、讨人喜歡一點就好了,我應該再努力一點給媽媽減輕負擔。”
“但是咱也都沒辦法預料以後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許齡看着地上兩人的影子,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咱就,好好的過呗,好好的活呗。”
兒孫自有兒孫福。
多說也無益。
老人拍着許齡的背,“齡齡啊,姥姥也知道,因為你爸爸媽媽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想找對象,也不太想結婚,姥姥也想明白了,其實咱這樣咱就挺好的。你媽之前說的對,人活這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幹嘛天天就湊湊霍霍的。所以齡齡啊,咱不結婚也成,咱沒有喜歡的咱就不結婚,不結婚,姥姥也能養你一輩子。”
“這些年的錢,我和你姥爺也花不了多少,一筆一筆的都存着,要是萬一真是那天我們不在了,我們齡齡遇到難處的時候也不至于再向那些你不喜歡的人,再去要去。”
“姥姥你別瞎說,該我孝敬您呢。”許齡的聲音悶悶的。
姥姥笑呵呵的,“是啊,我們齡齡從小就是姥姥看着長大的,齡齡是最好的孩子了。”
就如時間的流逝無法停止一樣。
人的衰老、死亡,也都是這個世界之中固有的規律。
總該做些打算的。
老人只是想,能多活幾年,再多活幾年,多活些日子。
有他們在的一天,許齡就還有個像模像樣的家。
囡囡的這一輩子已經過得挺不容易了,得讓齡齡好過些。
也正是這樣,她希望許齡能夠多交朋友。
好歹在以後的生活裏面是有個照應的。
月亮什麽時候能出來。
不知道。
但是不管明天是個什麽樣的天氣,總是比這樣的純粹的黑暗更亮些。
許齡說:“姥姥,我長大了。”
“都會好的。”
老人依舊笑呵呵的應着,對外孫女說,“快回屋睡覺去吧,瞧瞧我,年紀大了話也多了,說這麽好大一會,也不知道擔心擔心我們齡齡會不會被凍着。”
許齡關了院子裏的燈,又回到她的小屋。
溫疏睜着眼,透着昏黃而又微弱的燈光看着她。
許齡剛從外面進來,身上來着一股寒意。
她便又主動湊上去,“我給你暖暖。”
許齡輕笑。
還真是熱炕頭了。
她問:“醒了有一會了?”
溫疏“嗯”了一聲,“你走了我就醒了。”
那确實時間挺久的了。
“偷聽我們說話呢?”許齡打趣道。
溫疏:“才不是,我就是沒你睡不着。”
許齡:“你以前怎麽不這樣嬌氣。”
溫疏坦然:“害怕把你吓到。”
許齡感受到自己的腰被摟的更緊了一些。
“其實我現在也害怕,怕你那一天就不要我了。許齡,我會好好愛你的,你別不要我。”
“你多相信自己一點,我也會更喜歡你的。溫疏,我們永遠在一起。”
因為都太過于沒有安全感,所以總是喜歡重複這樣的誓言去給對方相應的安全感。
冬日裏抱團取暖。
第二天早上睡到半晌午了才起。
溫疏反應過來,狠狠的錘了一下被子,“啊!說好了要留好印象的。”
許齡不緊不慢的穿着衣服,“沒事,我姥爺姥姥就喜歡這樣的,省的他們再做一頓早飯了。”
出了屋門,院子裏沒什麽人,昨天的那輛三輪也被人騎走了。
許齡給外婆打電話,果不其然,早上的麻将場已經開始了好一會,聽着對面紅轟隆隆的洗牌聲,許齡也不欲多說,只是和老人說了一聲兩人要出門就把電話給挂了。
她從隔壁江煦家借來了一輛電動車,拍了拍後座,對溫疏說,“走吧,帶你去逛逛。”
溫疏聽話乖乖的坐下,又任由許齡轉身把她原本沒太系好的圍巾又系了系。
小縣城不是什麽旅游景點,也沒有什麽生命在外的地方。
最讓許齡眷戀的,還是這裏獨有的一份歸屬感。
最寬闊的車道是連通縣城和市區的人民路,此時她們就在人民路上。
許齡說:“每次我一回到家,就覺得第一縷自由的風還是人民路帶給我的。”
這是一個平庸的城市。
并非是貶低自己的家鄉,說它平庸,是因為但凡有些與衆不同的靓麗色彩在它的身上,早就應該通過互聯網、短視頻傳播出去了。
可是它平庸的厲害,即使在俗世沉浮幾千年,依舊是一副無功無過的模樣。
未曾在光輝時與它相遇,但是許齡熱愛并欣賞它的平庸,就像它會無條件的擁抱着貧瘠的她,收留碌碌無為的一顆心。
與久違的自由相擁,感受小縣城裏獨特的恣意,獨特的風。只不過與夏天相比,冬日多了些淩冽,少了些惬意。不過這樣也已經足夠了。
任由幹燥的北風呼嘯着拍打着兩人的臉龐,又有幾縷率性的從袖口鑽入,讓後頭坐着的溫疏倒抽了一口涼氣。
許齡這時候也沒有了關懷的模樣,只是一個勁笑,“溫疏,它和你認生啊哈哈哈哈哈。”
溫疏坐在後面,害怕這風刮着許齡聽不見她說的話,于是聲音就更大了一些,陪着許齡說着幼稚的話,“啊?是這樣嗎,那以後我多來,争取讓它早點記得我呀。”
我在與自由相擁。
只是這風現在仍沒有認出這是它歸鄉的舊友。
所以它有些莽撞。
兩人騎着電車,在最裏側的車道上一路向南。
“說起來也沒什麽好逛的,但是怎麽說呢,畢竟這是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所以就想介紹給你看看。”許齡将車停在老街的路邊,拉着溫疏的手開始邊逛邊同她介紹。
“嗯,這裏的這家包子很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個。”
溫疏點點頭,于是兩人先購入了兩個包子。
許齡要的豆腐粉絲的,溫疏拿的是個鮮肉的。
包子吃進了嘴裏,許齡又開始點評道,“嗯...沒有剛出鍋的好吃,但是也還是很好吃。”
溫疏大言不慚:“也不看是跟誰一起吃的。”
許齡笑着撇撇嘴,沒接她的話茬。
“其實我老早就聽說,縣一中對面有家包子店很好吃。不都歷來這樣嘛,最好吃的點不在鬧市也不在深巷,而就在學校對面。”說道這裏,“真是覺得怪可惜,高中去市裏面上了,一直聽陳桑跟我講這個包子老好吃,一直沒吃過。在江濰市上高中也就算了,還天天住校,江濰一中對面的好吃的我也沒吃過多少。”
“哈哈哈哈,那我可比你幸運多了。”溫疏接着許齡的話往下說,“我高中的時候純純沒人管,然後高二能走讀了之後嘛,我就把我和我媽之前住的那房子收拾收拾,兩室一廳,晚上打打游戲,看看劇,其實說來,高中是我最快樂最快樂的時候了。”
“為什麽啊?”許齡以為溫疏會說高中能夠天天看到你之類的話,但是仔細一想,兩個人真正的交往多起來還是在大學裏面。
溫疏吊兒郎當的回複,“還能因為什麽,高中的成績就純考試呗,大學還要寫論文,做小組作業,我這輩子都沒想到上了大學之後會有這麽多的ddl。”
說起這話來倒是不嫌累了,“早知道大學生的門檻這麽高,咱說啥咱也不當。”
許齡:“那你的志向抱負和理想呢。”
溫疏:“說來慚愧,我的理想也沒什麽廣博的地方,就是想過得自由點,過得快樂點,對個人成就什麽的,倒也沒有太大的要求。”說完才又有點像補救似的問,“我這樣的話,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有出息啊。”
許齡搖搖頭,“不會,畢竟人生就這麽長,其實能把生活過得快樂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這樣看來,我們溫疏寶寶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啊。”
溫疏這次倒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又過來繼續問許齡,“诶,你看我那那都好,不會是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許齡:“嗯...”
若有所思,“一半一半吧,畢竟溫疏寶寶本來就很好。”
“哦,許齡寶寶你本來就很好。”
“小學人精。”許齡笑話她。
“不對,我是小粘人精。”溫疏耐心糾正道,“是許齡的小粘人精。”
情話說多少遍都不會膩。
反複的說,反複的确認你在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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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齡母親一開始是同性戀()被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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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