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白牆紅瓦, 宮殿金頂,巍峨大殿之內由多根紅色巨柱支撐着,上面盤旋着栩栩如生的金龍, 莊重肅穆。

顧鶴是第一次進皇宮, 是他原身的皇帝老爹聽聞他身體有好轉的趨勢, 便叫了他進宮中來。

他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熱茶, 眉目清俊, 主位上坐着一位健碩的男子, 明明是已到了不惑的年紀, 但是瞧不出任何的老态, 精神矍铄, 神情堅毅。

一旁還站着朝中數位重臣,在這禦書房內讨論着關于北疆戰事,顧鶴漫不經心的動作, 瞧不出半點認真來, 冷白的臉,原本應該是好看的,可是因着他常年病弱沒有半點血色,添了一絲陰鸷之色。

玉珏規規矩矩的站在他身後,發絲未亂,微微彎着腰,垂着眼。

等到大臣們都依次退下,禦書房安靜下來。

“祁謙。”皇帝面色沉肅,叫着原身的字, 他們是近幾年才徹底統一中原, 但是在很早之前就在學習中原文化, 所以他們每個皇子都是有表字的。

“父皇。”顧鶴在椅子上穩如泰山,沒有要站起來拘謹行禮的意思。

“朕看你是越發沒規矩了,現如今整個盛京都在傳,太子寵愛宦官,被迷昏了頭,只專注于閨房之樂了。”皇帝皺眉看着這個最喜愛的兒子,對他表示出一絲不滿,這事瞞不過這個皇帝。

聞言,顧鶴臉色未變,倒是後面的玉珏已經嘣一聲跪在地上了,磕頭就想請罪,但是被顧鶴說的話阻攔了。

“父皇兒臣身子病弱,也就這點兒愛好了,您也要剝奪嗎?若是這樣,還請父皇廢了這太子名號吧,兒臣德不配位,實難當大任。”顧鶴這話說的毫無壓力,原身最愛說的便是這種話,反而這太子之位越坐越穩。

皇帝身子強壯,近十年都不需要什麽健康的太子來分去手中的權力,相反這樣病弱謙虛的太子,要比旁邊虎視眈眈的皇子更讓他放心,況且生下太子的女人,确實他今生最為喜愛的女子。

“胡鬧,這立儲乃是國家大事,豈可兒戲,你暫且好好養着身子,若是那位府醫是真有本事,能治好你的隐疾,朕還想抱孫子呢。”皇帝聲音粗犷,眼底浮現出幾絲笑意。

他是長得頗為粗糙,原身的長相沒有一處是像他的,全随了他的美人母親。

“父皇還是讓三哥、六弟他們努努力、使使勁吧,您還能多些指望一點。恕兒臣無能,實在有心無力。”顧鶴婉拒道,眉目清冷,看在皇帝眼裏,那股子熟悉感覺更加重了。

太子母親是亡國皇後,原本是想要自缢的,但是被他救下,養在後院中日日被迫承歡,她是那般清冷桀骜的女子,從未給過他任何好臉色。

但是奈何實在美麗,他舍棄不下,直到她懷孕之後,她才因為腹中孩兒委曲求全了幾分,但是從始至終對他無半點畏懼尊敬之感。

這就讓見多了阿谀奉承,陡然遇見不受待見他的皇帝更是寵愛得不行,還許下她兒子太子之位,這才将她哄得不會見面就罵他了。

但是紅顏薄命,被人害了早産不說,虧了身子纏綿病榻,最後死在兒子一歲生辰那日。

當時女人抓着他的手,第一次對他露出堪稱柔軟的神色,她讓他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

皇帝自然是滿口答應,早在她生下孩子的時候便力排衆議立她為後,立她的兒子為儲君,這等寵愛在她離世前到達了巅峰。

思緒收攏,皇帝被這兒子的言論給氣笑了,這個朝代喜好男子不算是什麽稀奇事,只是很少有人會将男子擺在臺面上來的,一般人還是會娶妻生子。

“圈養娈童便有心有力了?”皇帝好笑的問他。

顧鶴對上那雙鷹似的眼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溫潤的笑:“父皇說笑了,傳言不可信,兒臣整日在書房苦讀,哪有時間去享樂?”

他睜着眼睛說瞎話,面不改色的看着皇帝。

皇帝對着他冷哼一聲,“你的事情還能瞞得過你老子?少給朕裝蒜!太子妃賢良淑德,你要好好待她。”

顧鶴只是低頭說好。

皇帝又留他喝了喝茶,吃了吃糕點,才安排步攆送他出宮。

馬車裏,顧鶴直接讓玉珏也進來了,将人抱進懷裏,看着那臉色還是雪白的人兒,忍不住笑道:“便這般害怕嗎?”

玉珏直接軟着身子趴在他懷裏,抿着唇,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神情十分仰慕又難過似的:“那可是天子,奴才怎會不怕,而且......陛下似乎對奴才很是不待見呢。”

“你勾着他兒子日日做壞事,他怎會待見你。”顧鶴捏着他的手,在他額前親了親。

玉珏抱着他的腰,仰着頭親他的下巴,然後小聲的在他耳邊嘀咕:“太子殿下待見奴才便夠了。”

溫熱的呼吸灑在他耳廓邊,讓人耳根發紅,摟着這纖細的腰肢,笑着說道:“今日都出來了,那便好好玩玩吧。”

玉珏往他懷裏鑽了鑽,貼着他白皙的脖頸,自然是乖巧答應的,聲音軟軟:“都聽殿下的。”

街道上叫賣的聲音四起,盛京之中無數宦官世家子弟,随便找出一個都可以稱得上不可得罪的人物,但是在這盛京也是最紀律嚴明的地兒,皇帝便就在皇宮中。

誰都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盛京的老百姓們便也不怕他們這些做官的,做生意的也不避諱這些有的沒得。全都是不卑不亢,敞開門做生意。

顧鶴帶着他去了一個酒樓,飄香酒樓。

玉珏扶着他下了馬車,這是顧鶴第一次出門,看着那服飾古風各異的衣裳,恍惚間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煙火氣十足的街道,小攤販也是十分有序的做生意,到了樓上隔間,往下看去時,便瞧着拿着紅豔豔的冰糖葫蘆嬉笑打鬧笑聲清脆的孩童,又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正在酒坊賣酒。

若是在以前,女子抛頭露面是不被允許甚至是會被唾棄的,但是新朝建立之初,便立下規矩,女子亦可如男子一般自立門戶養活自己,只是要去官府立女戶。

“殿下在瞧什麽?”玉珏走到他身邊,主動牽起他的手,摩梭着他手上的白玉扳指,順着他的視線向下看去,卻沒有瞧見什麽其他的異樣。

“沒什麽,許久不曾出門,孤有些不适應而已。”顧鶴順勢和他十指相扣,神情淡淡,問他:“你可曾吃過冰糖葫蘆?”

“嘗過的,殿下想試試?”玉珏看着他,他對于這些口腹之欲的東西追求不多,他只是小時候吃過,依稀記得并不怎麽美妙,有些太酸了。

“不是,只是問問而已。”顧鶴自然不會饞一串冰糖葫蘆,他問道:“你怎會做了太監?”

玉珏被他牽着坐在椅子上,他笑得雲淡風輕:“奴才從小便去勢了,除了能當太監還能作甚呢,天生就該伺候人的命,與其在家中礙人眼,還不如出來當貴人家的奴才。能穿衣飽腹,奴才還能得了太子殿下寵愛,已經是萬幸了。”

他這話其中怕是沒兩句是真的,不過眼神卻是半點虛心也無。

顧鶴像是信了他的話,只是道:“孤會好好待你的。”

玉珏不由想起這話,是剛剛皇帝對他說,要好好對待太子妃,便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道:“殿下若是好好待我了,太子妃該如何?”

“你與她比作甚?”顧鶴手指按了按他的嘴角,漫不經心的看着他。

“的确,太子妃千金之軀,奴才卑賤,自是比不得的。”玉珏心中握着他的手,垂眸說道。

“誰家醋壇打翻了。”顧鶴伸手将人抱在腿上,他夠高,而玉珏身高偏矮,抱在腿上的時候,要踮着腳才能挨到地。

“他是孤的太子妃,更是慕容家的嫡女,身份自是貴不可言的。”這話說完,玉珏便已經将臉埋進了他的頸側,似要将那傷心的神色藏起來。

“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她雖好,孤卻不會愛她,她為了家族利益嫁給孤,也從未想過愛孤,只是敬着孤而已。以後可別說卑賤之類的話了,你若是卑賤,偏寵你的孤又成什麽了?”顧鶴這話說完,掐着他的小臉,瞧了瞧見那雙眸子又似要溢出淚來般。

“殿下......”玉珏心中默默罵他哄騙良家婦男,但是表情感動得似要落淚一般,清澈的眸子泛着瑩潤的光澤。

這話說的好聽,但是這對于只和他相處的二十多天的玉珏來說,卻是哄人的性質更多了,甜言蜜語,蜜餞□□。

“咚咚......”兩人交談期間,便有人在外敲門說話:“太子殿下,戶部侍郎陳堅求見。”

顧鶴将人松開,玉珏也順勢站了起來,伺候在他身旁不再坐了。

顧鶴讓人進來,只見來人長相說不上英俊,是那種放在人堆裏并不出衆的人物,卻手段頗為果斷狠辣,曾經是落魄侯門的庶子。

在旁人提防着他搶奪世子之位的時候,他早已經不稀罕那毫無實權的侯府世子之位,而是暗暗朝着當今太子殿下投誠,算是原身的心腹之人了。

他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之後,才頗為自然的說道:“在樓下便瞧見了太子殿下身邊的金盞姑姑,猜想殿下應該在樓上,便想來拜見一下殿下。”

“不必聲張,孤只是來消遣的。”顧鶴眸色淡淡,對着他說道:“坐下吧。”

又轉頭對着站在旁邊的玉珏道:“你坐孤旁邊。”

這陳堅才打量了一下這位唇紅齒白做太監打扮的男人,不動聲色的坐下之後,便不卑不亢的聊起了一些瑣事。

玉珏聽着并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

不外乎是一些戶部哪哪又撥了銀子,某某地方的賦稅減輕之類,說的南轅北轍,聯系不到一起,倒像是在閑談似的。

顧鶴只是安靜的聽着,并沒有搭話,他身為中書令知道這些并不是難事,所以聽他說這些也并不驚訝。

半刻鐘之後,桌上已經擺滿菜肴,陳堅才停住,咽了咽口水,站起來拱手說道:“臣突然想起家中還有要事,便不叨擾殿下。”

顧鶴也不攔着,便讓他走了。

“快吃吧。”顧鶴笑了一下,溫潤的眸子越發平和了。

玉珏拿起碗筷,垂下眼眸,心中思忖着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這戶部侍郎也來的太巧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更新不是明天晚上九點就是後天晚上九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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