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語文老師
下半場比賽,局勢和上半場後半段差不多。
建國中學這邊配合更娴熟些,但缺乏一錘定音的好手,靖和中學打得略顯生疏,可是個人能力更強。
管雲遙逛了一圈後回到觀衆席,看到的是雙方的拉鋸戰:“照他們現在這麽打,我們紮緊籬笆,能不能偷他一兩個?”
“現在的亂是暫時的,有司徒琦這樣的人在,用不了幾場比賽就能把球隊捏合起來了。”淩紀安說。
常小磊托着腮幫,若有所思地說:“不要只看到司徒琦出色的組織能力,他也可以是個進球機器,有隊友頂着,他可能更享受運籌帷幄的感覺,一旦球隊需要,他的得分能力絕對會讓你吃驚。”
場面有些沉悶,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起來。
隊友都有些跑不動了,畢彬已經下場休息,方宇開還顯得體力充沛,三扒兩撥斷了對方的球。這時建國中學隊正在壓上,後防十分空虛。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管雲遙大喊一聲,把哥幾個的目光拎回了球場。
方宇開也确實是這麽做的。他把球交給司徒琦後,自己大踏步往前沖。
司徒琦順勢一領,抹過了中場攔截,前面就只有一名防守隊員了。他往前帶了幾步,對方不得不上前逼搶,本來以他技藝,要過掉這名後衛不是難事,但他毫不戀戰,在對手撲上來之前就把球搓高,傳了個身後。
這球自然是傳給方宇開的,可球的落點離他有好幾米遠,左曉桓一看笑了起來:“這球傳的!”
淩紀安專注地看着球場,對左曉桓說:“別着急,你看!”
因為前方開闊地帶已無人防守,司徒琦這球傳了個提前量。球剛好落在後衛和守門員中間,後衛回追肯定來不及,守門員卻也不敢貿然出擊。對方宇開來說,球沒傳到腳下,他正好可以全力奔跑,比帶球跑更快。
得球後,方宇開速度不減,繼續向着球門跑去。守門員一看不對路,終于決定棄門出擊。
方宇開雖不像司徒琦那般腳法秀麗,處理單刀球也有自己一套。他看準守門員猛撲出來的勢頭,用力向前一趟,以速度壓過了對手,面對空門飛起一腳,3:0。
球打到這個份上,對方完全繳械投降。這種感覺,淩紀安、左曉桓和管雲遙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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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這場普通中學和重點中學之間的較量,竟然是不擅體育的重點中學完勝,結果讓人大跌眼鏡。
常小磊說:“別看比分這麽大,司徒琦其實還沒有用出全力,這個對手可真不好對付啊。”
左曉桓不屑道:“你們都把他誇得那麽神,我還真非跟他掰掰手腕不可。”
淩紀安在比賽中有些心得,本想向他面授機宜,這家夥眼光卻到處游走,還在找中場休息時見到的短發女生。見他心不在焉,淩紀安也不啰嗦,互相道別後各自回家了。
再見面已是新一周。這天晚自修,天氣特別冷,同學們把門窗關得緊緊的,教室裏吵成一團,外面倒是聽不到太大聲響。
直到快要上課了,大家才陸續回到座位。
上課鈴剛響,前門“吱”的一聲開了,語文老師賈野鑽了進來。
原本已經一片死寂的教室,霎時間又漾起了些許躁動。
作為任課老師,賈野負責兩個班的語文課。因為剛畢業沒多久,執教生涯不過幾個學期,學生都不怎麽怕他。
賈野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平時總是裝得很嚴肅。滑稽之處就在于,他明明長着一張玩世不恭的臉,前一秒還在嘻嘻哈哈,下一秒卻立刻收成黑面神,讓人覺得這個初涉教壇的老師,還不知道怎樣樹立自己的威嚴,之所以故作嚴厲,是婁天暮當了現成的榜樣。
無奈的是,婁天暮的刻板與嚴苛,都是與生俱來的。賈野東施效颦,撐死了也只能當配角使,完全沒有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場。
淩紀安甚至覺得,萬一碰上了地震神馬的,這位老師肯定會是抛下學生自己逃命的“賈跑跑”。
關上門,賈野走到講臺上坐下,自顧自地看起書來,沒什麽多餘的言語。
才上了不到一學期的課,全班同學都知道,賈野有個習慣動作:每次進到教室,班長讓全班同學起立,互道“同學們好”、“老師好”,自己揮手讓大家坐下以後,賈野都要在粉筆盒裏搜尋一番,挾出一根沒用過的粉筆,拿到手裏掰成兩半。一半用來寫字,另一半用來——當飛镖。
班上有些頑皮學生,上課不是交頭接耳,就是看書、睡覺。賈野雖不像婁天暮那樣不近人情,但老師畢竟還是老師,見到學生在課堂上另立門戶,完全将自己當透明,他也不大可能置身事外。
有一次,前排兩個男生在賈野眼皮底下大聲交談,其中一個叫李茂的是本校教工子弟。按理說,大家同朝為官,小孩再頑劣,也應該留點餘地。可能真的是忍無可忍,賈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捏起手中的半截粉筆“嗖”一下就扔了出去,正好打中李茂的臉。
10來歲的孩子正值叛逆期,被人劈頭蓋臉這麽一下,哪怕是天王老子,火氣也是一樣摁不住,當場就撿起那半截粉筆扔了回去。
賈野也是身手敏捷,小小一段粉筆,他居然給徒手接住了。
堂堂老師在課堂上動手,還被臺下學生還擊,這一幕實在太奇葩。除了聶惜緣等少數幾個,全班同學都幾乎笑出聲來。
大概是彼此試探的這一回合,雙方都在電光火石間瞬間想清了利害,事态沒有繼續惡化下去。否則在課堂上演出全武行,還是老師打學生,這事傳出去誰也落不了好。
賈野的荒唐事,婁天暮多少知道一些。這兩人在一起搭檔,照她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脾氣,私底下怎麽交流都成問題。不過據說以賈野這般修為,能來重點中學執教,就是因為後臺很硬。到底有多硬,誰都不曉得。
講臺上渾渾噩噩,在教室以外更是吊兒郎當,不修邊幅。
班上學生不止一次見到賈野蹬着一雙破爛流丢的皮涼鞋,騎着他那輛除了車鈴不會響哪裏都在響的舊單車上,優哉游哉地晃蕩在校園裏。
有人撞見他,主動叫聲老師好,他還是不大愛理睬的樣子,點點頭,便又直行直過。
賈野就是這般神奇的存在,但是除此以外,他好像也沒什麽讓人讨厭的地方——甚至,有的時候還挺可愛的——比如說,他竟然允許學生在晚自修的時候看課外書。
“我這個人,在課堂上嚴厲一些,一是一,二是二。平時你們可以随便點,晚自修功課做完了,可以帶自己的書來看。”賈野頓了頓,腦袋偏向一邊,“作文選當然可以,小說也可以,什麽随筆、雜文都可以。要學好語文,本來就要博覽群書,只要不吵不鬧,不破壞紀律,我保證不管你們。”
這話一出口,猶如投下一枚深水炸彈,有好事的學生忍不住竊竊私語,而那些向來主打乖乖牌的仿佛被這大逆不道的做法驚呆了,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