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
周三,霍永寧出門比舒莞早。
他要趕去機場,展鋒已經在小區門口等他,一起去外地考察項目兩天,因為涉及一些商業機密,封閉式談判,工作時間手機會關機。
原本是要帶她去的,可這幾天她身體不舒服,他帶了艾琳過去。
天還蒙蒙亮,他俯身親吻她的額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舒莞慢慢坐起來。
其實她醒了很久了,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漸漸變亮。
這座龐大的城市正在蘇醒過來,舒莞忽然想到,其實無所謂多一個人或者少一個人,因為相對幾千萬的人口來說,一個人悲歡離合,實在太過渺小了。
就像龐大的瑞德,總部上上下下近千人,如果離開了自己,這部龐大的機器依舊良好地運轉。舒莞走進人力總監的辦公室,遞出那封辭職信的時候,她預計會遇到不少阻力,只是這些天她下定了決心,甚至準備好了違約金,不惜一切,一定要離開這裏了。
沒想到的是總監什麽話都沒說,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合約說:“來,你看一下。”
她疑惑着接過來,是一份停職但保留崗位的合同。
“我沒有申請過這個……”舒莞翻完,“一定是弄錯了。”
“這是霍先生特批的。”總監耐心地說,“他一直對你的工作十分滿意,如果你要去進修的話,回來不用重新開始,條件還是很優渥的。”
“可我不打算回來了。”她認真地說,“請給我辦離職手續。”
“可是……”總監有些糊塗了,“集團很少給出這樣的條件,我需要問過霍先生。”
“他這兩天在外地,關機開會。”舒莞拿出一個資料袋,“裏邊是需要和新秘書交接的內容,大多是細節上的,工作上我已經在前段時間就和艾琳溝通過了。”
“你這樣我們實在不好走程序……要不等兩天,霍先生回來了再批示?”
“我恐泊等不及了。”舒莞堅持地笑了笑,“違約金我也準備好了。”
會議結束,霍永寧站在電梯裏,身邊展鋒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似乎有些意外,簡單說了幾句後挂了電話,對霍永寧說;“舒莞辭職了。”
霍永寧拿手指揉着眉心:“我知道。”
“是辭職。”他不得不強調了一下,“不是停薪留職,也付了違約金。”
指尖在眉心處頓了頓,他低聲說一句“任性”,随即拿出手機,開機之後撥了電話出去。
展鋒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色從輕松到慢慢有些焦躁,最後挂了電話,若有所思。
他做霍永寧助理幾年,能夠察覺到此刻老板的不悅,不由問:“霍先生,有什麽需要做的嗎?”
霍永寧伸手松了松領帶,“你去和對方溝通一下,就說我臨時有事,明天的會議在中午結束,下午就回淮城。”
“好的,我會盡星把回去的時間提前。”
重新調整了行程,霍永寧準時坐上了翌日下午兩點回淮城的航班。
展鋒安排了兩輛車來機場,其中一輛的鑰匙交給霍永寧,他獨自一人離開。
離開沒兩天,秋寒己經席卷了這座城市。
有下屬在身邊,他得克制住自己找到她的欲望。現在,車子剛駛上高架橋,他幾乎迫不及待地又一次撥出了舒莞的電話。
又一次沒人接通後轉入了留言箱。
他有些不安,這一次,毫無預兆地,她就這樣任性地辭了職,又仿佛是早就預謀的。開車直奔她租的公寓,密碼倒是沒有變,可是顯然……這裏沒有人,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得幹幹淨淨,衣櫃鞋櫃全都空了,整個人憑空消失。
坐在沙發上想了想,霍永寧覺得她也不會回岳城,可她到底去了哪裏呢?他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公司財務部,用一貫平靜無波地語氣問:“舒莞的工資卡注銷了嗎?你們那裏可以查到嗎?”
總監親自接的電話,很快回複說沒有。
他嗯了一聲,“把她的卡號發給我”,然後若有所思地挂了電話。
兩個小時後,拉薩八角街,盡管已快七點,這裏卻絲毫沒有要落日的跡象。
大多數的奶茶店都已經關門了,舒莞是在酒店員工的指點下,才在一個隐藏在居民區的小巷裏找到這家小店的。
四塊錢,店員端給她一個小熱水壺,滿滿一壺的奶茶,以及一個小小的透明玻璃杯。
店裏是典型的藏族裝飾,乍一看破破舊舊的,剛進去的時候還帶着一股令人有些難以忍受的膻味,可坐久了,才發現椅子上鋪着的氈布是真的舒服,陽光暖暖地照進來,懶洋洋地哪裏都不想去,只想這樣待着,就像那些老藏民一樣,一壺奶茶坐足一整個下午。
她不想接電話,所以開了靜音。
霍永寧大概已經回到淮城,可他找不到她了。
她和他無冤無仇,借着他的身份,一步步走到今天,她不需要他了。
或許幾個月,或許一兩年,他會像對韓子喬一樣對待她,可是舒莞心底很清楚,與他攜手走完這一生的人,絕對不會是自己。
手機屏幕亮了亮,一條短信進來。
是銀行發來的,賬戶上多了一大筆錢,轉賬人是霍永寧。
緊跟着是他的短信:任性夠了給我回個電話。
是怕自己沒錢花嗎?她忍不住想,最後一口喝完了奶味極重的熱飲,走出了小店。
八角街的盡頭就是大昭寺,信衆伏在地上,用一種虔誠地姿态一遍又一遍地磕着頭。
此刻傍晚的微風輕起,陽光終于漸漸消退,高原上的日光之城帶了寒意,舒莞用圍巾把自己圈得更緊實一些,穿梭于人群中。
酒店鬧中取靜,就在大昭寺旁邊。她訂的房間正對着布達拉宮,此刻華燈初上,夜色燈光襯托下的宮殿群巍峨壯麗,她拉開窗簾,光線斑繃落在臉上,不由眯起了眼睛,仿佛在欣賞一場于己無關的興盛。
他執著了念念,執著了那麽多年……
現在對自己,也會有那樣好的耐心嗎?
舒莞眯起眼睛,忽然想和他開個玩笑——就當做是游戲結束前的玩笑吧。
電話回撥過去,很快,他接了起來。
一開始竟然沒人說話,彼此好像都堵着一口氣,等着對方先開口。
她先沉不住氣:“你找我嗎?”
“什麽時候回來?”霍永寧只字不問她為什麽辭職,為什麽搬出了公寓,用一種尋常而溫和的語氣問,“我到時候去接你。”
“還不想回去呢……”她笑笑說,“我厭倦工作了。”
她的語氣像孩子,而他的顧慮卻是家長式的:“在外邊旅游的話,剛才那筆錢夠嗎?”
“霍永寧,你喜歡我嗎?”她打斷了他,十分直接地問。
電話那邊很靜谧,他緩緩回答:“喜歡。”
“喜歡我的話,就來找我吧。”她十分任性地說,“明天就來,我在拉薩。”
他輕輕笑了聲,仿佛因為面對無理取鬧的少女而語塞。
她一口氣說完:“我想和你一起喝酥油茶,想讓你陪我在八角街買首飾……我想你,很想你。”
“莞莞,你明知道明後兩天是這個季度的董事會,我不可能出去的。”他嘆了口氣,“我也想你,可如果我不工作,就不能讓你在外邊随心所欲的玩了。”
“所以你就是不喜歡我喽?”舒莞輕聲說,“那我知道了,不打擾你。”
挂了電話,舒莞站在窗邊,自嘲地笑笑,看,這個玩笑不好笑吧?
她是昨天到的拉薩,一下飛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除此之外,倒沒有什麽明顯的高原反應。這一趟行程來得匆忙,沒什麽計劃,只是随意地訂了個酒店,甚至也沒想好下一步去哪兒。她打開電視,財經新聞裏主播請了專家,正在分析傳聞中瑞德将以巨額資金收購老對手韓氏的消息,請的專家正是舒莞大學的老師,侃侃而談明後兩天在瑞德董事會結束後,發布的公告将是決定性的指示标。
想必他正忙得焦頭爛額,這個時候還給他添亂,實在不是懂事的女人該做的。
舒莞在沙發上,裹緊了身上的毯子,慢慢吃着酒店送來的晚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了呢?
是他驕縱出來的吧?
往後沒了他,這些小脾氣還是得收斂一下。
她仰頭倒在酒店溫軟舒适的大床上,翻來覆去,變了好多姿勢,輕微的高原反應令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強勁。這種感覺類似微醺,卻又十分清醒,始終難以入睡。
這樣的夜晚,似乎不該放棄那個小玩笑啊。
舒莞拿出手機,“我還是很想你”,發送。
進度條慢慢跑滿,她盯着屏幕,專心致志地等回複。
霍永寧回得很快,不過就兩個字:晚安。
沒意思……舒莞撇了撇唇角,開了飛行模式,順手關了燈。
第二天她很晚才起床,拉薩這邊日照時間長,當地人幾乎是九點以後才開始正常工作。
學習工作期間十分勤勉的生物鐘終于懶散了一次,舒莞醒來的時候己經是下午。西藏的陽光十分熱烈,她趴在被子裏眯了眯眼睛,把手機的飛行模式打開了。
一下子跳出了很多條短信。
最早的一條“晚安”之後,隔了五分鐘他回複的:十點半從淮城到重慶的飛機,再轉機到拉薩。大概是等了十分鐘,見她沒反應,就又發了一條:晚安。
舒莞一下子坐起來,看了看時間,如果沒有晚點,他現在應該在重慶到拉薩的飛機上了。
試着撥了撥電話,果然是關機。
因為剛醒,她還有些糊裏糊塗,順手就撥了展鋒的電話。
展鋒的聲音很沉穩:“……是,他簡單做了個報告就走了。”
“……”舒莞揉揉額角,忽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有些話讓我來說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展鋒嘆了口氣說,“舒莞,一段感情走到現在不容易,與其折騰,還不如好好珍惜吧。”
他是用語重心長的聲調說的。
舒莞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呆呆挂了電話,然後跳起來刷牙洗臉,裹了條披肩,請酒店叫了車直奔機場。
拉薩市內去共貢嘎機場的路很遠,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
這個時間己經不是西藏的旅游旺季,機場裏也有些冷清。看看航班信息,從重慶到拉薩的航班還有半個小時。
她沒吃飯,就在機場的德克士點了份炸雞,一邊等一邊玩手機。
有段時間她關注了很多家居裝飾的微博,六七十平方的小公寓,細節都能布置得溫馨舒适,可見業主都是下了工夫的。那時她是為了讨好霍永寧,有樣學樣地照搬了不少圖。後來也就漸漸淡了。
某個博主P0了一張明顯是轉載的照片,一對年輕戀人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相擁,以及短短的一句話:小公寓最美的一點,是一轉身就能見到你的身影。
原來是這樣。
忽然就被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泛着文藝酸味的話擊中了,舒莞怔怔地看着那張圖片,腦海裏無數的電流、紛雜的話語亂哄哄的一閃而逝,她轉頭看看玻璃門外,航班準點到達,己經陸續有乘客出來了。
那個男人大概還不知道本地的氣溫,穿着單薄的襯衣,連行李箱都沒有,兩手空空地從人群中走出來了。
卓爾不群。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形容詞。
她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想要去抱一抱他,就為了那個小小的念想,在那件小小的公寓裏,他希望自己一回頭,就能看到她。
沖出去的時候撞到了收餐盤的店員,她來不及說一聲抱歉,直直奔向那個目标。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踮起腳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還滿是炸雞沾上的油膩,就毫不顧忌地擦在了他的後背。
“霍永寧霍永寧霍永寧!”她傻笑着叫他名字,歡呼着說,“你真的來了!”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了這對情侶,有低聲議論的,所有人唇角都帶着善意的笑,并不打擾這場重逢。
霍永寧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注視,和她這樣突如其來的發瘋,但也沒有推開她,反而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着說:“你不是催着我來嗎?”
“那你開會怎麽辦?”她拿手指在他後背畫圈圈。
“董事會每年都開好幾次,可我只有一個你啊。”
舒莞悶在他胸口笑,她只是矯情地想要親耳聽到這句話而已。
“抱夠了嗎?”他溫柔地說,“如果你願意暫時松開我一下,我想先去買件衣服。”
結果手牽着手走去坐出租車,他終于變臉了,松開她的手,舉起自己的五指在陽光下看了看,一字一句喊她名字:“舒,莞!”
她很快地回應他:“哎!”
“這是什麽?”他有些僵硬地伸開五指,指着油膩膩的手掌和指尖問。
“看來在你背後沒有蹭幹淨。”她十分嚣張地回瞪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像只小寵物。
霍永寧板了一會兒臉,終于還是撐不住笑了。
你仗着他的喜歡,才能作天作地;而他因為喜歡你,才甘之如怡。
她微笑着把頭靠在他肩上,恍然間覺得,美夢成真。
在八角街不知名的戶外運動商店買了全套的衣服,一出門霍永寧就把沖鋒衣套在了襯衣西褲外邊,不倫不類地跟着舒莞回酒店。
他的手很涼。
拉薩今天又是寒風微起,舒莞伸手探了探他的臉:“你的嘴唇有點紫,是不舒服嗎?”
“沒有。”他有點嘴硬,“很好啊。”
她不由分說拉他拐進昨天的甜茶店,對老板說:“一壺奶茶。”
霍永寧在踏進甜茶店的時候臉色就有些變了,按捺着坐了一會兒,老板娘端了小熱水瓶進來,舒莞給他倒了一杯遞到面前:“喝一點?能夠緩解高原反應的。”
霍永寧眼光裏全是警惕,皺眉看着這一小杯濃稠的熱飲,不肯伸手去接。
舒莞連忙一口喝了,咂吧了一下嘴說;“很好喝啊,你不試試嗎?”
他終于肯妥協接過第二杯,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臉色又白了點:“什麽味道?”
“喝下去很清爽的啦,試試嘛!”舒莞好言好語地勸他。
他躊躇很久,一咬牙喝了進去。
“怎麽樣,好點沒?”舒莞滿心期待地看着他的臉色。
從青到白,再從白到青,他淡淡地站起來說:“我先出去一下。”
大概十分鐘後,霍永寧重新推門進來:“走吧,去酒店。”
“去打電話啦?公司找你嗎?”
他難得冷幽默了一次,緩緩地說:“去吐了。”
說起來,高原反應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有人說瘦的人不容易高反,可是和舒莞同一班飛機來的一個瘦得像麻稈一樣的年輕人剛下飛機就暈了。也有人說體育比較差的人肺活量小,不容易高反,可酒店的服務生說前晚有個姑娘被送進醫院,她自稱前半輩子都沒完整地跑下四百米。
可見會不會有高原反應,是個類似中彩票的東西。
霍永寧這樣好的體質,也終于被擊潰了。
他一進酒店就躺了下來,可惜這東西不是感冒,舒莞沒辦法和他感同身受,知道他吃不下東西,就說:“我去買些水果吧。”
其實當地人都知道,對于游客來說,有一種緩解高反的方式非常見效,只要在酒店吊葡萄糖和一些抗高反的藥物,第二天立馬活蹦亂跳。
不過這個療法舒莞提都沒提,做了霍永寧近一年的秘書,她知道他的頑固怪癖,平常的感冒發燒都是由家庭醫生弄些藥水維C喝下去,從來不吊水。
有次他咳嗽得厲害,她在旁邊聽得有些擔心是肺炎,他依舊堅持不去醫院,醫生都勸他了,他也只是淡淡一句“不去”。
舒莞有一次問過他為什麽這麽讨厭吊水,他給的答案很簡單,只是不喜歡針頭刺進肌膚的感覺而已。
這樣的人,當你不幸遇到那個頑固的點,只能繞開。
高原反應也不是病,一般休息兩天就能好,大不了她就陪着他在酒店休息呗。
舒莞提着一袋橙子回房間,門卻沒有關嚴實,她蹑手蹑腳走進去,聽到陌生地聲音在說:“……你血液裏的含氧量有些低,不過吊水的話一晚上就好了。”
他果然躊躇了一下:“有什麽特效藥嗎?”
“吊水的效果最好,不過年輕人,身體素質好,慢慢熬幾天也會适應的。”醫生十分善解人意地說。
“那就吊水吧。”霍永寧似乎都沒多想,“我的假期不長,這裏躺着的話沒辦法陪女朋友出去玩。”
心底又被溫暖地戳了一下。
她靠在牆邊,有些無力的想,這個男人對她好,可是有些太好了……
手裏提着的塑料袋忽然一輕,從底下裂開了,橘子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她連忙去撿起來,霍永寧從床上半坐起來,探出身子:“回來了?”
她沒說自己站了有一會兒了,悶悶地說:“嗯。”
“醫生說明天就能好。”他悠閑地靠回床上說,“想想去哪裏吧。”
醫生幫他插好了針,留下電話,很快就離開了。
房間裏只開着臺燈,暮色中遠處的布達拉宮白牆紅瓦,舒莞給他剝橘子,霍永寧沒什麽胃口,拍了拍身邊:“陪我躺一會兒。”
她抱着他的手臂躺下來:“霍永寧,我有點後悔讓你過來了。”
他佯裝有些生氣:“覺得我拖你後腿了嗎?”
“不是……你這樣對我,我會越來越貪心。”她吸吸鼻子說,“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或許我還會有點難過。”
她說過許多真真假假的話,有時候霍永寧也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哀樂——可唯獨今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接機時她的高興,以及此刻的患得患失。
與其說患得患失,又更像是一種不安。
因為沒有安全感,才會這樣吧?
他抽出手,彈了下她的額角,緩聲說,“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還很長,別東想西想的。”
她默默點了頭,忽然想到,明明生病的是他,可怎麽看,他都是更加強勢地在照顧自己呢。
第二天舒莞醒過來的時候,霍永寧不在房間裏。
她有些心急地翻身下床,他精神奕奕地從外邊回來了。
“去吃早飯吧,車子在外邊等了。”他在背後盯着她洗臉刷牙,“今天天氣還行。”
“去哪裏?”舒莞嘴裏還含着牙刷問。
“日喀則啊……”霍永寧有些愕然,“你昨晚不是說要去嗎?”
“我說了嗎?”舒莞也是一臉驚訝,依稀記得半睡半醒的時候說過一句,“你身體沒事了嗎?”
他盯着她,忽然暖昧地笑了笑:“沒事了,想做什麽都可以。”
結果還真轉過她的身子就親了下去,最後兩個人搞得滿臉都是牙膏沫,一直糟蹋到了床單才肯罷休。
酒店幫忙聯系了一輛越野車,司機是當地藏族,四十多歲,因為高原紫外線的關系,膚色黑紅,普通話說得不算标準熟練,一路上幫忙介紹景點,十分熱情直爽。
從拉薩到日喀則,坐車翻越岡巴拉山,途徑羊湖,沿途道路崎岖,又因為限速,大概下午抵達。
這個時節,天氣時不時的陰雲密布,只要稍稍不見了太陽,立刻覺得寒風刺骨。
司機開慣了這條線,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一直往上,速度不緊不慢。
五顏六色的經幡在風中獵獵,司機停下車,轉頭說:“岡巴拉山口到了,要下去拍幾張照嗎?”
舒莞拉開車門就蹦下去了,霍永寧喊她先戴上圍巾都來不及,大叔看着她蹦跶的背影,轉頭囑咐他:“讓她別跑那麽快,這裏五千多米海拔,容易缺氧。”
霍永寧套上了沖鋒衣,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追她,其實今天的能見度不算好,望出去陰沉沉的一片,她又站得那麽高,仿佛風一卷就會被吹走似的,霍永寧逆着風喊她:“回來把圍巾戴上!”
舒莞蹦蹦跳跳地從經幡下邊鑽出來,站在他面前,乖乖地任由他給自己圍上圍巾,最後只露出一雙生動的眼睛出來:“好了嗎?”
他說一聲好了,她又小跑回原地,比畫着讓他拍照。
兩個人都懶,沒拿相機,他就拿手機給她拍。
其實風大得連他也站不穩,更談不上對焦抓表情了。舒莞站在高處向他招手,等他爬上來,她指着遠處的山谷說:“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即便高反己經痊愈,霍永寧一步步走上去還是有些吃力,倒是舒莞的精力好得驚人。
她始終領先他十多步,走到幾百米外的那個山口,五千多米的海拔,腳下蜿蜒壯闊的盤山公路,令人覺得自己這樣渺小。
劉海兒被風吹起來,額頭上忽然一涼,她眯起眼睛,竟然下雪了。
狂風怒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等到霍永寧走到她身邊,她拉住他的手臂,慢慢地蹲了下去,又側仰着頭,有氣無力地看着他。
毫無征兆地開始頭痛,像是有人抽走了所有的氧氣,只留下可憐的一點,逼得她大口呼吸,眼前的雪片成了一點點的金星,她連站都站不住了。
“高原反應了嗎?”霍永寧好氣又好笑地蹲下去和她直視,“海拔這麽高你也敢蹦蹦跳跳,活該了吧?”
嘴唇倏然間變得黑紫,就像他昨天一樣,舒莞連笑都笑不出來了,撥開了圍巾大口喘氣。
“我背你下去吧。”霍永寧嘆了口氣,俯下身,好讓她趴上來。
“不用,我坐一會兒就好了。”她眼前還是一片黑色,卻倔強地不肯要他背,一屁股坐在地上,閉着眼睛大口呼吸。
他沉默地看着她,圍巾是深藍色的,襯得一張小臉十分蒼白,睫毛黑如鴉羽,呼出的每口氣都透着倔強。風雪似乎更大了,他忽然有些不悅,用力抓着她的下颌,逼她睜開眼睛說:“舒莞,為什麽你難受的時候,不會想要依賴我一下?”
她似乎有些驚訝,看了他很久,想要反駁,可最後什麽都說不出來,扶着膝蓋站起來,趴在他背後。
他背起她,慢慢地往下走。
氣氛有些僵持。
雪花卷到眼睛裏,霍永寧冷聲說,“幫我擦一擦眼睛。”
她木木的“哦”了一聲,伸出手,輕輕撫了一下。
她縮回手的時候,他卻仰起頭,薄唇輕輕觸到她的掌心,溫熱的氣息掠過去,微癢酥麻。
“看不見你這顆心的時候,我也會害怕。”他忽然說,“舒莞,下次別這樣。”
不知不覺地,她雙手攬着他的脖子,越來越用力,眼淚無聲地順着臉,一直落到他的後頸——至于為什麽哭,她還真沒想出原因,只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擦了擦眼睛,只說:“我只是……缺氧太難受了。”
五千多米的山口,他的氣息越來越粗重,卻又忍不住覺得好笑。
停下腳步,穩穩地把她往上托了托,他皺着眉,有意扯開話題:“你該減肥了。”
“我一點都不重。”舒莞抹着眼淚反駁。
他忍不住低聲笑,又覺得她是真的重,看上去幾百米的路程,他走了一半不到,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心髒正急速地把血液供養到四肢每一處地方,但每一步依舊這麽艱難。
可他寧可停下來歇一歇,也不想把她放下來,只好說:“那說句好聽的,背着你好沉。”
舒莞想了想,貼在他耳邊說:“喜歡你算不算呢?”
他笑了:“多說幾遍。”
越野車停在公路的另一邊,司機看到他們這副樣子,連忙跑過來,遞給了每人一支氧氣。
舒莞把面罩戴上,用力吸了幾口,瞬間滿血複活了,從霍永寧背上跳下來,笑眯眯地對司機說“謝謝”。
車子裏開着暖氣,司機一邊念叨着下雪了路不好走,一邊把車速放得更慢。
精疲力竭地缺了次氧,舒莞靠在霍永寧肩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再次睜開眼睛才發現汽車停了下來。己經下了盤山公路,路卻堵得寸步難行,舒莞身上還蓋着他的沖鋒衣,迷迷瞪瞪地張望了幾眼:“堵車了?”
司機從外邊回到車內,拉開車門的時候帶進一陣寒風:“前邊一輛旅游大巴翻車了,正在處理事故呢。”
舒莞的臉色非常差,也不知道是不是着涼了,恹恹地看着窗外,輕聲問:“那今天還能到日喀則嗎?”
“能到。”司機爽快地回答,“這條路經常出事,到時候拖車一過來,路面一清就行了。”
風雪中能聽到救護車的聲音,舒莞握緊了霍永寧的手:“前邊翻車……有人死了嗎?”
司機大叔還沒回答,有人跑過來挨個敲車窗,用藏語叽裏呱啦說了一通之後,司機裹了件大衣就要下車。
“一車人死了一大半……前邊人手不夠,我去看看能不能幫忙。”司機大叔走前說,“你們等着吧,估計一個多小時就能走了。”
這個時間算是淡季,其實被堵住的也就一二十輛車,霍永寧穿上衣服說:“我也去看看吧。”說着低頭看了看她不肯松開的手,低聲安慰說,“別怕,很快就回來。”
她慢慢松開了,仰頭對他說:“我也想下去透口氣。”
“別出來。”他有些嚴厲地說,伸手把車窗落下一小截,“坐在車裏別亂走。”
她一個人蜷縮在後座,不知道冷還是難受,身子有些發抖,顫顫巍巍地拿出化妝鏡,照出來整張臉青白得和鬼一樣。
車外雪似乎停了,只是風聲更加可怕,像頭猛獸在嘶吼。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霍永寧和司機匆忙回來了,兩人也不急着回車裏,司機打開後車廂取了瓶礦泉水,和霍永寧一起洗掉手上的血污。
霍永寧坐進來的時候,臉色凝重。
不知道是不是敏感,她聞到一陣淺淺的血腥味道。
司機還在唉聲嘆氣,喃喃地說太慘了,舒莞忽然有些忍不住嗓子眼裏泛出來的惡心,伸手推開了車門,扶着山壁開始幹嘔。
其實她午飯也沒吃什麽,最後連膽汁都翻江倒海地吐出來了,卻還是止不住。
霍永寧扶着她的肩膀,站在上風口給她擋風,遞紙巾和漱口的水。
舒莞慢慢直起腰,天色暗下來,前後燈光連成一片,她還想掙紮着說沒事,霍永寧的眼睛亮得驚人,半抱着她,低聲問:“你那個是不是遲了?”
她腦子還有些不清楚,“哪個?”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臉頰微紅,說起來是遲了半個多月了,她一直以為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一直沒往別的方面想。
“是不是?”他追問了一句。
她勉強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可思議:“我覺得不會啊……”
他看着她的眼神溫柔又驚喜,恨不得把她揣在心尖似的,嘴角都咧開了:“舒莞,如果是真的你就給我等着吧!”
可等着什麽呢?
他轉念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要罵她任性跑來西藏嗎?可分明是自己縱容着也一道過來陪着了。
還是罵她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身子,連可能懷孕了都不知道?
可他現在高興得有點瘋了,怎麽樣都板不起臉來,愣了半天,趕緊牽着她坐回車裏,小心地說:“要是又着涼了,回頭再找你算賬。”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高興,下颌上的美人溝仿佛都被撫平了,眉眼舒展開,因為眼角還擠出了幾絲細紋,握着她的手不肯放。舒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直覺告訴她其實沒有懷孕,可是車裏有司機,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司機下車去抽煙,順便也去前邊看看路況。
她想要慢慢地把手抽出來,一邊清了清嗓子說:霍永寧,我的生理期經常不準。”“
他淡淡看她一眼:“我知道,以後得找個醫生幫你調理一下。”
“所以,你不用急着高興。”她苦笑了一下,“我剛才只是覺得有些暈車。”
他“噢”了一聲,伸手把她攬在胸前,“我也沒說一定是啊。”頓了頓,低聲說,“晚上到日喀則我去買試紙,明天就知道了。”
在她開口之前,他板了板臉俯身去堵她的嘴,一邊呢喃着說:“就算是詐胡,你也得允許我高興一下。”
幸好他還知道她不舒服,淺嘗辄止地親了親就放開了她,然後望着窗外,再沒有說什麽,卻一臉的心滿意足。
司機從前邊跑回來,高興地說:“能走了!”
果然,前邊的一溜汽車亮起了尾燈,隊伍開始往前移動。
車子開過事故發生的地點,或許察覺到她有些害怕,一直在輕微地發抖,霍永寧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聲說:“別看。”
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嗯”了一聲。
“小姑娘別怕,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到啦。”司機大叔樂觀地說,“保證你平平安安地到那裏,再平平安安回拉薩。”
霍永寧笑了笑,接話說:“她膽子大着呢。”
她閉着眼睛,靠在他肩上,聽到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又一次慢慢地睡過去。
這次醒過來,已經到了日喀則。
舒莞覺得腰都要坐斷了,在酒店大堂裏蹦跶了兩下,被一記淩厲的眼風制止了。很快辦完入住手續,霍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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