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治病這玩意兒,向來都是刻不容緩的。

心裏有了數的沈默交待道:“老實呆着,我出門一趟。”說着換了鞋,指了指沈阿奶兩老那屋,故作小聲道:“要小聲,耳先別驚了阿爺阿奶他們。”

滾床的小沈安早就乖巧坐在床邊,這會兒一聽這話,忙和兩個姐姐同頻道乖巧的點着小腦袋。

這事瞞不住,沈默也沒打算瞞,看這傷勢只怕是外力重壓下造成的,至于原因,總是要問的。只是大晚上的阿爺阿奶才歇下,老人家上了年紀,睡眠時間一分一秒都是寶貴的。沈默不想擾了他們,反正現在有他,先處理着,有什麽明兒再說也不晚。

沈姝抿了抿嘴,拉了拉沈默的衣擺,壓低聲音小心的道:“你去哪?我也去。”說完又覺自己這話有些硬邦邦的,小眉毛皺起,滿是懊悔。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有察覺,晚上睡覺右耳側不是嗡嗡作響,就是後腦勺似被人扯着頭皮一樣疼。但是這點疼不算什麽,她都能忍。唯一讓她害怕恐慌的是,很多時候她右耳聽不到聲音了。

她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也不知道應該告訴誰?治耳朵會不會很多錢,還有這次說了會有用嗎?如果她的耳朵真的壞掉了,那她以後是不是當不了兵了.....夜深人靜,等妹妹睡着,她想過很多很多,但是第二天醒來又跟沒事人一樣,直到今天......

沈默伸手,一點也不溫柔,甚至還有點粗暴,點在小丫頭的眉心,沿着紋路順着,嫌棄道:“小小年紀皺什麽眉,都成小老太了。”說完斜眼上下瞥了眼人,才答道:“我去取藥,帶你這小短腿,麻煩。”

那樣子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沈姝哼了聲,但是拉人衣擺的手還是固執的不放開。

“哼啥,小豬崽。行了,我快去快回。拿了藥回來,看不苦死你。某個人到時候可別哭,不然我可沒有糖哄她。”說着,搖着頭就出門了。

沈姝沒有再拽着人,只是盯着人的背影,也不哼了,畢竟她才不是小豬崽,只能氣呼呼低聲喃喃道:“我才不怕苦,也不要你哄。”

這話說的再小聲,但是對于踏上修行,五感易于常人的沈默來說,還是輕易捕捉到的。聽了這話,他撇撇嘴,口是心非。

一知半解的小沈安,回過神來,其他還不大明白,但是小耳朵就緊緊抓住了“苦”這個字,他皺着眉滿臉糾結了片刻,這才爬下床,從疊放好外衣包裏摸出一顆塑料紙包着的小硬糖。

這是今天大東從大姑父那裏要來,分給他們的。

他一直舍不得吃,原本打算留着孝敬阿哥的,這樣以後阿哥就會更喜歡他。但是現在大姐都要被藥苦哭了。那,那,這顆糖就先哄哄大姐吧。

下次,下次,他再努力多攢攢東西,孝敬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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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安嘆了口氣,小手捏着糖向前一攤,努力哄人道:“大姐,別怕,我有糖,給你。喝了藥吃一顆甜甜的糖,嘴巴也會變的甜甜的。”說着話也含糊起來,自己就先兜了一兜口水,饞的。

沈姝楞了下,一臉不知道說什麽好的表情,正要拒絕。

一直沒有說話的沈婵,擡頭飛快的看了眼自家大姐,手一伸,貓伸爪子一樣糖便被她搶了回來,讓後往大姐手裏一塞。

藥那麽苦,為什麽不要,吃了糖甜甜嘴多好。以前林妙兒每次生病,媽那次不是又塞大白兔,又是沖麥乳精,可都是好東西呢。

沈姝捏着糖,半天沒有說話。

而這邊,沈默出了門,沿着小路往西面村裏衛生所走去。

說是衛生所,也不過是兩間泥胚房,一間放藥材和制藥的家夥,一間簡單的排了張木板床,還有幾張桌凳,還有個陳舊的藥櫃。

沈默熟門熟路開了門,走到藥櫃前抓起要來,打小就圍着這幾分藥材打轉,戥子都不用拿,手裏掂一掂就能準确的估出斤兩。

柴胡、升麻、桃仁、金銀花,烏藥、青皮、菖蒲.......

方用木香流氣飲适當的加加減減,先喝上六劑,先把炎症去了,然後再配以針灸,兩天的量,之後再根據情況重新抓藥。

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體內生命力旺盛,自愈修複能力強,不适合用重藥......

緊挨着衛生所後面,一座只有三四間屋子的小院,老蛇頭聽到動靜,忙撿了件衣服披上,又從在屋角撿了根木棍拿着,輕聲輕腳的走了出來。

才繞道衛生所大門口,就聽裏面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我,師傅。吓着了?”沈默也沒想到這個時候師傅竟然還沒有歇下。

他這一世,早産加難産,身子骨不好,被沈阿爺阿奶抱回村裏後,給他調養身體便是老蛇頭。老蛇頭原名叫柳蛇,據說他娘生他的時候被條轉進屋裏的長蟲驚到,也是早産加難産,遭了大罪才生下他。

因此對這個兒子難免不喜,後來大點,那會兒還沒建國,縣城醫館想買個人打雜洗刷的,他娘幹脆把孩子往那一送,得了筆錢,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成了人家買斷的幫工,老蛇頭吃的比雞少,幹的比驢多,時常做錯事少不了挨頓打。好在後來醫館有個坐館的老大夫見他可憐,偶爾塞他個饅頭,餅子。老蛇頭也有幾分機靈,扒上了人家,幹完活就在人後面聽兩句,抓着就表現自己問上幾個問題。

慢慢混上藥童的活,老東家見他沒耽誤分內的活,而且若是真學了一招半式,憑着簽的契約,還不是給自家幹活的命,也沒有攔着。

就這樣老蛇頭雖沒正經拜師,但是卻是跟着老師傅一點一點系統學了起來。後來嘛,算是小幫工走上了人生贏家道路。

教他的老師傅一日日看着,雖天資一般,但人足夠勤勉,出了錢給他了結東家的幫契,然後把自家獨孫女許配了給他,後來他繼續在老東家幹活,只是不在是小幫工,而是成了受人尊重的坐館大夫。

之後老妻早逝,兩人沒個一男半女,眼見上面風頭不對,再加上他年紀也大了,幹脆尋了沈阿爺幫忙,落戶回了老家,兜兜轉轉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遇上沈默,開始看的是沈阿爺的面子。到了後面,用他的話說,就是自個從棺材本兒裏刨出來的壓箱底的好藥材都喂了人,怎麽也得回點本。

沈默就成了他的徒弟,以後可是要給他養老送終的。

老蛇頭這才松了口氣,把棍子往邊角一塞,揣着手,換了副模樣走了進來,“屁,你師傅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沒見過,什麽能吓到我。”說完,哼了聲又氣呼呼的道:“還有你,一大晚上不好好休息,偷偷摸摸在這兒做賊似的。”

這小子,家裏來了小的。今兒還聽說帶着人在村裏晃圈,去他大伯家。

怎麽就沒帶人過來看他這個老頭子,難道他不重要,自己可是他師傅呢。

古話說的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當爹就算了,但是這個重視要擺出來嘛。老蛇頭心裏酸溜溜的想着。

“老頭,你睜大眼睛看看,我這是光明正大,抓藥。”沈默沒好氣的道。就他這氣質,那像賊了。

一聽抓藥,老蛇頭顧不上酸了,忙急道:“這是怎麽了,那裏不舒服?”不然一大晚上還跑來抓藥,但是不應該呀,這些年這家夥身子早就調養的差不多了,聽那脈搏可比牛還要壯實實好幾倍呢。

難道是受傷了,當下老蛇頭急的就要上前查看。

還沒動作,沈默就先交待了:“沒有,是我大妹。”

老蛇頭松了口氣,又提氣問道:“什麽情況?”

“脈弦,舌暗苔薄。右耳鼓膜嚴重破損,伴有炎症,聽骨腳呈凸狀。有血瘀、氣滞,進而引起耳鳴失聰。”

老蛇頭先是皺了下眉,又滿意的點點頭,自家徒弟的本事沒的說,他可是從人小就《湯頭歌》《素問.十則》《方劑》.......

一點點磨出來的,更何況這孩子天資吓人,舉一反三不在話下,時常還能提出不少發人深省,新穎大膽新路子,且還行之有效。

他這個師傅現今也沒有什麽好教他的了,發過來大多時候還因他受益非淺。

可惜,若不是如今形勢不好,中醫式微,杏林中只怕早已聞名。

老蛇頭回過神來,也沒有問丁點大小屁孩怎麽傷的這麽重。而是和人讨論了幾句開方,以及接下來打算如何治療。

“行了,你心裏有數就行,藥抓好了,就早點回去還要熬藥呢。”這一忙還要忙半天,明天開始村裏可是要雙搶了。身體現在是好了,但底子在那裏,少不得多注意。

少年人,還是不靠譜,哼。

“嗯,這就走,你也快回去歇着,不然明天我領幾個小的過來見禮,一看一個糟老頭。”沈默走出來,頭也懶的回,只揮揮手,道。

心疼人就心疼人嘛,嘴巴這麽倔。

“臭小子。”罵了聲,老蛇頭這才哼着歌,快步往自家屋裏趕,他是的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見人呢。

這一忙活,熬了藥等人喝了,沈默也沒再多說什麽,就趕着人去休息了。明天還有的是活呢。

不過,晚上只有他和小沈安,沈默一套話,小家夥那裏是沈默的對手,說漏嘴再捂嘴也沒有用了。

雖然這次,這次,媽媽很吓人,但是但是他們還是下意識不想和阿哥阿奶他們提起這件事。

媽媽也也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

小沈安不安又有些倔強的看着阿哥,沈默沒有多說什麽,難得安撫的拍着小家夥,直到人入睡了,沈默才嘆了聲氣。

對于自己這位生母,沈默不想多加評價,因為沒有什麽感情,期待,所以也不會失望,受傷,難過。

但是,沈默看着縮成一團還要緊緊挨着他的小家夥,還要另外兩個小丫頭,大約這輩子,失望和遺憾注定無法避免。

不過人生畢竟這麽長,他們的人生還有其他太多值得去追尋和期待的。

嗯,所以,還是睡覺吧。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還是睡覺吧!

大家早點休息哈,我又更的有點晚啦,要壓壓字數。呼~

醫藥部分參考百度百科,“脈弦,舌暗苔薄。右耳鼓膜嚴重破損,伴有炎症,聽骨腳呈凸狀。有血瘀、氣滞,進而引起耳鳴失聰。”參考網上醫生應答,修改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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