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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皆知,陛下待昭儀娘娘是不同的,據說一年元宵燈會,陛下對當時十八歲的白家大娘子一見鐘情,懇請太上皇賜婚,十六年盛寵無衰。
她雖只生育了九皇子,但膝下卻養了二子一女,分別是四皇子和九皇子,還有和政公主,但若是仔細算起來,三皇子年幼時也是依托娘娘多加照顧,才平安長大。
所以長樂公主這番話并非沒有道理,四皇子若是回宮,自然也是要拜見昭儀娘娘的。
——只四殿下願意回宮嗎?
三皇子和四皇子相差一歲,兄弟兩人一起長大,關系親密,戰亂之後,又一同請纓奔赴前線,三年生死想照,情分非比尋常。
李明霜一顆心都懸在喉嚨口,唯恐二娘說錯話。
衆人的目光順勢看了過去,這一次沒有人開口說話。
前朝剛有立儲風波,□□便有立後傳言,偏這時陛下先後召兩位皇子回長安。
一旦回了長安,這三年的萬般功勞可就要毀之一炬了。
可若是不回長安,立儲便落不到他們頭上。
前線戰局剛穩,後方波折橫生,想要站隊的人實在太多了。
被衆人注視的白淼淼慢慢吞吞把湯匙放了下來,小娘子吃的開心,眉宇間還是散不開的愉悅,擡起頭時神色無辜,瞧見了諸位的目光,也只是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我要去問阿娘的。”好一會兒,她才認真說道。
長樂公主眉心一動。
“阿娘說可以就可以。”白淼淼一副完全不理紛争的嬌氣模樣。
李明霜噗呲一聲笑了起來:“是這樣的,白夫人對二娘管束頗嚴,這事确實要問一下白姨,免得我們二娘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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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會挨罵的。”白淼淼用力點頭,大聲附和着。
白夫人瞧着文文弱弱,笑起來溫溫柔柔,實際上卻是一位女中豪傑。
當年戰亂,白家除了國公爺遠赴前線,大郎君一直鎮守西北,二郎君随軍出征,家中只剩下白夫人和雙胎兄妹,也就是三郎君和二娘子。
白夫人帶着幾個家将并着弱兒稚女,逆着流竄的人群,面對無數次生死考驗,生生從華州鄭縣走到鳳翔,投奔陛下,不僅是為了避難,更是為了讓國公爺能安穩在前線,用自己和子女的性命留在陛下身邊,以表忠心。
如此膽量和謀略,任誰提起來不是心生佩服。
“四殿下自然會去清思殿拜見,何必要姐姐操這心。”寧國公主出聲說着,“老四回來的消息還沒确定呢,姐姐倒是急了。”
長樂公主常年修道,不笑時,嘴角兩側的紋路便格外明顯,顯出幾分陰鸷來,她淡淡掃了寧國一眼。
寧國公主擡手撫了撫鬓角,嘴角一挑,一點也不避讓她的視線。
“哎,該回去了。”李明霜像是沒看到神仙打架,噌一下站起來,不費吹灰之力把白淼淼提溜起來,大大咧咧說道,“這雪估計要下大了,我們家遠,先回去了。”
—— ——
“長樂公主也這般說。”白夫人眉心一緊,随後長長嘆氣,“看來三殿下危險了。”
白淼淼連忙從繡簍中擡起頭來,一臉擔憂:“為什麽啊?四殿下回來不是正好可以說明三殿下沒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嗎?”
兩位殿下卸甲歸京,大權重新歸落陛下,怎麽會危險呢。
白夫人沉默着摸了摸小娘子的發髻。
她本不願多說,白淼淼卻堅持不懈地看着她,似乎非要得出一個答案。
“你若是你有一只豢養了很久的一只鳥,這是你親手抓來的,往日在你面前聽話懂事,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這只鳥的喙會叨人,爪子會傷人,甚至還一直想逃離這個籠子,你會如何?”
白淼淼聽着阿娘的話,有一瞬間的迷茫,小手捏着捏着繡花的布娟,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三殿下才不是被豢養的鳥呢。”
“他是不是鳥,不是你說的。”白夫人伸手握住小女兒冰涼的手心,語氣凝重,“他自己也做不了這個決定。”
白淼淼錯愕地坐在原處,半晌沒說話,嘴角微動,只是堅持說道:“所以三殿下會死嗎?”
白夫人沉默,随後摸了摸女郎的發髻,岔開話題:“過幾日是明霜生辰,禮物可是備好了。”
白淼淼低着頭,手指在荷包上戳來戳去,趕在阿娘離開之前,拉着她的袖子,為難說道:“阿娘,我不明白,不論三殿下是不是有造.反之心,為何要把四殿下叫回來,難道四殿下也有反.心,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兩位殿下?”
她聲音一頓:“我們總歸是一起長大的。”
白夫人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指,瞧着軟若無骨的手指,抓起人來倒是不肯松手,和着兒時一模一樣的倔強。
“對于尋常養鳥人而言,養的鳥不聽話了,那邊剪掉他的喙,斬斷他的羽。”白夫人把女兒的手指慢慢握在手心,清晰地感覺到手指在手心微微顫動一下。
白夫人垂眸注視着女兒明亮的雙眸,聲音是不加掩飾地肅冷。
“三殿下是要展翅的鷹。”
白淼淼迷迷糊糊地聽着,雖被阿娘握着手,卻又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了上來,讓她有一瞬間的瑟縮。
“你阿姐是三殿下羽翼,三年戰功是三殿下的爪牙,那四殿下就是三殿下的喙,三廂對比,四殿下孤苦無依,所以是陛下敲山震虎的棍子。”白夫人握緊她的手,不容她掙脫,繼續低聲說道,“不要管這事了,就當是為你阿姊。”
白淼淼睜大眼睛,一臉錯愕。
今後四殿下的下場之後便是白家的下場,乃至天下武将的下場。
她驀地打了一個寒顫,卻被阿娘輕輕抱在懷中。
“自來訓鷹就非易事,現在不過剛開始。”阿娘的聲音冷淡而沉穩,好似尋常安慰,又好似有別的意味,“我兒不必害怕。”
白淼淼靠在阿娘的肩上,目光落在窗邊插着梅花的花瓶上,梅花昨夜悄悄開放,今早一覺醒來便暗香浮動,喜得她早上蹲在那裏看了好一會兒。
——花開了,可阿耶還沒回來。
“我想耶耶了。”她低聲說道。
“你阿耶馬上就回來了,只是在你阿耶回來前,這幾日你就不要再出門了。”白夫人摸了摸小女兒的鬓發,柔聲說道,“明霜那邊你既然答應了就去吧,早去早回,不要耽誤了。”
白淼淼低着頭,盯着繡面上的小鹌鹑,坐在羅漢幾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連着阿娘離開都沒回過神來。
—— ——
盛昭看着手中捏着三個髒兮兮的帕子,帕子上的小鳥胖乎乎的,毛蓬蓬地蹲坐在枝頭,一雙黑豆豆眼珠子倒是活靈活現,隐約能看出是一只胖乎乎的鳥。
“除了戰報和公文他們已經送回叛軍那邊,其他東西都直接扔在驿站附近了,我們的人找了好幾日才找到殿下說的帕子……等東西。”鴉泉說着話,眼珠子忍不住朝着那三條手帕看去。
他伺候殿下二十年,可以很準确地說,那些其他的東西都是順帶的,只有這三樣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誰的帕子!
“四弟何時啓程回來?”盛昭把帕子塞進袖口,随口問道。
鴉泉面露為難之色,小聲說道:“四殿下,不想回來。”
盛昭眉心一凝。
“還把魚惠打了一頓。”鴉泉小心翼翼說道,“将軍們得知消息後,來得遲,差點沒救出魚惠,只四殿下這樣的臂力,這一頓下來魚惠至少好幾天下不了地。”
盛昭聽得眉心緊皺。
“前線戰事緊張,不回來……”鴉泉察覺到殿下的視線,聲音一頓,惶恐地低下頭來。
盛昭起身,月光落在淺灰色的袍子上,折射出斑駁的影子落在半邊冰冷的側臉上:“現在回來還能留一條命。”
他身形微動,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去:“寫信給白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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