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明霜生辰那日是冬日難得的豔陽天,白淼淼早早就帶上禮物去了李家。
若是說白家至少還是寒門起家,早些年家中也有些威望,只是到了國公爺一代人丁凋零,家境不豐,這才用非常規手段掙錢,維持生計。
那李家則全靠李老将軍孤膽一人,奮勇殺敵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三年前,陛下有心收複失地,重用武将,李家因此得以崛起,只他們一向低調,在長安從不冒頭。
再說起,白淼淼和李明霜認識時,一個四歲,一個七歲。
那一年軍中陌刀逐漸成為主流,李将軍因使用陌刀出色而出名,受召募到安西,在軍中擔任先鋒,所向無敵,之後累功升遷至中郎将,兩人就是在這一年認識的。
白淼淼雖有個雙胞胎哥哥,但白三郎當真是一個狗嫌貓厭的性子,鬧騰的全家不得安生,四歲的白淼淼不愛動,每日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等着穩重的大哥和溫柔的二哥回家,最好給她帶糕點吃。
直到有一日,二哥帶回一個小女孩。
“喏,這是我撿來的小娘子。”二哥下了馬車,笑着把拳打腳踢的小女孩抱下馬車,塞到白淼淼面前。
兩個小女孩靠得極近,面面相觑,兩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各自倒映着對面之人的影子。
“好小。”
“好黑。”
兩個小娘子互看了一眼,竟異口同聲開口。
白家二哥笑的前倒後仰,扶着大哥才勉強站穩。
“不是撿來的,我只是迷路了。”髒兮兮的小娘子這才回神,用力抹了一把臉,大聲說道,面對兩個比自己大許多的小郎君,一點也不怵,就像沙漠裏的小狼崽,兇巴巴的,“我阿耶叫李載烈,我哥叫李興歲,你們快放我回家。”
“知道了,已經通知中朗将了。”十三歲的二哥出落得比尋常郎君更挺拔修長一些,懶洋洋彎下腰來,把小娘子提溜回了家裏,“下次還敢偷跑出家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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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側的白淼淼懵懂地看着兩人離開,最後擡頭去看大哥。
十六歲的白家大郎君已經在軍中歷練,身形高大,卻不魁梧,還帶着少年才有的斯文俊秀,只不笑時格外沉默,一雙肖像其母的桃花眼安靜垂下。
他彎腰抱起小女孩,寡言解釋着:“新到任的中郎将,這是他家的大娘子,偷跑出來,被你二哥撿到了。”
大郎君沉默片刻,又悶悶說道:“與你差不多年歲,秉性不壞,你以後若是無聊,可以找她去頑。”
年幼的白淼淼眼睛一亮。
—— ——
李明霜二十歲的生辰宴辦的格外簡單,只請了閨中密友,順便在門口挂上嶄新的紅布,席面設在女郎的院中,請了雜耍的戲班子熱鬧熱鬧。
李家的仆人早早換上新衣服,一臉喜氣地打掃着庭院,夫人身邊的奉媽媽站在臺階上,一雙利眼緊盯着仆人們打掃擦洗。
白家的馬車剛入了街口,奉媽媽親自去門口接人,又遣人去內院通知大娘子。
“二娘子。”白淼淼一下馬車就聽到熟悉的聲音,擡眸,看到那張平日裏總是板着的臉露出一絲笑來。
“奉媽媽。”白淼淼露出笑來,嘴角梨渦一閃一閃的,顯出小娘子的嬌憨。
“二娘子來的真早,大娘子應該還未起床,仆讓女使先帶你過去,正好催我們大娘梳妝打扮。”奉媽媽接過碧酒的位置,親自把人扶進屋內。
白淼淼笑說着:“我先去拜見大夫人,不知夫人可是有空?”
奉媽媽點頭:“夫人天還未亮就起來了,一大早就在準備等會宴會上的席面,二娘若是有空也正好參詳參詳。”
李夫人原是普通農戶之女,前半生的日子在她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李家發跡後,雖手上功夫清閑下來,但還是不改以前的清貧的作風。
“前些日子聽阿霜說您病了,可是好些了?”白淼淼一入內,就看到李夫人穿着洗得發白的棉布衣裳,面容蒼白憔悴,擁着薄披,坐在胡床上,正仔細看着今日的菜單。
“好多了。”李夫人放下手中的單子,笑着起身,“以後可別聽大娘胡說了,我這都是老毛病,就她整日緊張兮兮,還勞煩二娘大冬日親自來看我這個老婆子。”
白淼淼一向讨人喜歡,笑起來時只覺得天地歡喜,天真爛漫。
“阿霜是關心您,我也是關心您,怎麽會是白跑一趟呢。”白淼淼快走幾步,迎了上去,伸手攙扶着她,把人送到一側的羅漢床上,“這是我特意找的燕窩,很是滋補,您作羹熬粥都是可以的。”
李夫人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兒子常年跟在阿耶身邊,一年見不到幾次面,女兒雖陪伴左右,卻是一個毛躁性子,整日舞刀弄槍,性子大大咧咧,鬧騰起來滿府上下都受不了,十足十的潑猴,如今見了白淼淼如此乖巧,忍不住滿眼歡喜。
“你看看食單上的東西可喜歡,若是還想吃別的,一定要直說,我讓人去買。”李夫人撿起一側的單子,遞了過去,“我也不知道如今長安流行吃什麽,那些十六碟,八簋,四點心,當真是看得我頭疼,二娘幫忙看看,可別在吃食上怠慢了你們這些嬌客。”
白淼淼随意掃了一眼,笑說着:“今日都是好友上門,不需這麽講究,就算盤碗形制不一,菜肴整散交錯,也是極好的。”
“便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能随意怠慢。”李夫人無奈說着,“傷了彼此的情分。”
“不傷的。”白淼淼皺了皺鼻子,“若是不行,自然會直說,不跟阿霜客氣,我們又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呢。”
李夫人聽得心都軟了,伸手捏了捏小女郎柔嫩的小臉,一臉寵溺:“淼淼真是滿長安最可愛的小娘子了,怪不得我家大娘張口閉口都是二娘。”
白淼淼聽得小臉通紅。
“去找大娘吧,奉安,你親自送去,也去看看大娘起來了沒。”李夫人溫和說道。
白淼淼還未靠近李明霜的院子,突然聽到一陣尖叫,随後是雞飛狗跳的動靜,緊接着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人群中左突右擊,最後朝着白淼淼跑了過來。
“啊呀,大娘養的黑豆豆怎麽跑出來了,仆骨家的小娘子最是害怕犬類了,快快,把豆豆抓住……”
只奉媽媽說話間,那只小狗就猛地沖到白淼淼面前,眼瞅着要撞到人了,便四爪抓地,急急站住,歪着頭打量着面前的白淼淼,原本微微擺動的尾巴,瞬間用力搖擺起來,快到幾乎能在空中留下殘影,整只狗開始興奮地在她腳邊打轉,站起身來,爪子在她裙子上扒拉着。
“哎,二娘的裙子!”奉媽媽伸手要把小狗趕走。
“沒事的。”白淼淼開心蹲了下來,伸手抱住黑豆豆,“你怎麽跑出來了。”
小狗的舌頭在她臉上瘋狂舔着,直把白淼淼逗得直笑。
“給我抓住他!”背後傳來李明霜氣急敗壞的聲音。
黑豆豆尾巴一頓,随後整只狗扒拉着白淼淼的脖子,心虛地哼哼兩聲。
“一大早怎麽就惹你生氣了,鞋子都沒穿好就跑出來了。”白淼淼拍拍狗頭,看着李明霜氣急敗壞的樣子,笑問道。
李明霜上前兩步,直接把黑豆豆拽了出來,擡手就是邦邦兩下:“你不知道他幹了什麽好事,我昨日買的美男燈被他咬壞了……”
李明霜聲音一頓,眼珠子朝着奉媽媽看去,話鋒一轉,又是憤憤打了一下小狗腦袋:“反正它今天死定了。”
小狗可憐兮兮地耷拉着眉眼,瞧着格外可憐。
“我們先進去吧。”白淼淼把小狗解救出來,扭頭對着奉媽媽說道,“媽媽回去照顧大夫人吧,若是其他幾位小娘子來,讓女使們引進來就好。”
奉媽媽是個規矩人,聞言便行禮退下。
李明霜見人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挽住白淼淼的胳膊,吐了吐舌頭:“差點被媽媽發現我昨日又偷跑出去了。”
“奉媽媽又不是傻子。”白淼淼憐憫地看着她,“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和你阿娘說。”
李明霜愁眉苦臉地哎了一聲,又是擡手給了黑豆豆一下:“都是你,也不知道怎麽跑出來的,就知道裝可憐,現在籠子根本就管不住他,甚至還會騙人,有人在的時候就乖乖呆在籠子裏,沒人的時候,就跑出來撒歡地玩,真是要命。”
白淼淼大聲嘲笑着:“還不是你太寵了,二哥之前送你時,你還滿臉不高興呢,結果現在養的這麽嬌貴,你瞧瞧這身板,還怎麽跟着你去打獵啊。”
李明霜低頭,正巧和黑豆豆的狗眼對視一眼,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
黑豆豆腳一打滑,差點摔了。
“一個不慎,養岔了。”李明霜撇了撇嘴,“算了,沉香帶它去外面撒撒野,等會不要吓着客人。”
一側的身形高大,面容黝黑的昆侖婢連忙牽着闖禍犬走了。
“你昨日出門做什麽?”白淼淼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問道,“可是前線又有什麽消息了?”
李明霜驚訝地看着她,大為吃驚:“不得了了,你今天突然開竅了!”
白淼淼無語:“你看過自己的臉色嗎?”
李明霜不解。
“烏青都挂在嘴角了,瞧着就是一晚上沒睡。”白淼淼比劃了一下她的臉頰,敏銳說道,“你這人一有事情就睡不着,能讓你這麽擔心的左右不過這些事。”
李明霜沉默。
“說啊。”白淼淼皺了皺鼻子,“什麽事情還瞞着我是不是,那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李明霜嘆氣,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無奈說道:“這不是沒想好怎麽開口嗎,你這人平日裏就盯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看,今日怎麽突然關心窗外事了。”
白淼淼不高興地嘟了嘟嘴。
她素來被耶娘養的嬌氣,前頭有一位阿姐,三位兄長,記事後白家的情況又穩步上升,從小就是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可不是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李明霜整個人黏在她身上,突然壓低聲音:“三殿下說過大軍很快就會回來,可這幾天你可有聽到什麽消息,而且那日寧國公主的宴會上,氣氛這樣奇怪,我實在是不安,所以我昨天去了一趟兵部。”
白淼淼皺眉:“不是叫你不要去了嗎,若是被抓住……”
李明霜不耐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反正就正好看到魚惠沒拆封的前線帖,忍不住打開看了一眼。”李明霜舔了舔嘴巴。
白淼淼捏着手指,下意識看了過來。
魚惠就是如今前線的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看上去不過是代天巡視的職位,卻在陛下的一步步縱容下,成了一把插在軍中的利劍,逐漸監領九個節度使的數十萬大軍,甚至幹預政事,懾服百官。
“聽說四皇子不願意回來,鬧了好大的脾氣,還打了那閹人一頓,現在被閹人告狀了。”李明霜猶豫一會,摸了摸袖口,“我,我把那折子帶出來了。”
白淼淼吓得腳步一頓,下意識瞪大眼睛,一臉驚恐。
李明霜活像捧着一個燙手山芋,低着頭,聲音沙啞:“我也是沒辦法,他不止告了四殿下,還給你二哥,我大哥穿了小鞋,說他們擁兵自重,性格驕縱,不把陛下放在眼裏,還故意拖延來救他,這封折子把前線将軍都罵了一頓,我哪裏敢放在哪裏。”
“那也不能拿出來啊……”白淼淼吓得心口亂跳,嘴巴都不利索了,“查起來,知道了……要是抓到你……”
兩個小娘子站在原處,面面相觑。
“可……”李明霜抓着白淼淼的手微微發抖,“永王案在前,你阿耶潼關戰敗還未一年,若是這封折子再送到陛下案頭,太上皇一旦試壓,陛下定會再出昏招……”
白淼淼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李明霜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盯着白淼淼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後還是忍不住,撥下她的手,繼續說道。
“潼關一戰,四大将軍出征,到最後只活了一個仆骨将軍,若非将軍武功好,外加天神庇護才得以渡水保命,可這世上最怕的就是運氣,戰場無眼,便是一個尋常箭傷都有可能致命,誰能保證自己一直幸運活下來。”
她一頓,低頭注視着面前之人,面露苦澀:“我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淼淼。”
白淼淼驀地響起前幾日阿娘說起的籠中鳥,心中一顫,下意識抱着面前的小娘子,笨拙安慰:“不怕的,阿霜,會有辦法的。”
—— ——
一頓飯吃的開心,仆骨家的小女兒給人送了衆人自己做的雕漆,王家的小娘子則是每人一筐新鮮的蘋果,衆人交換了一番禮物,這才打道回府。
白淼淼要走時被李明霜拉進去說了一番悄悄話,随後神思不定地出了門,臨上馬車前,打發碧酒去安置禮物,自己先一步上了馬車,只一上馬車還未坐穩,突然聽到一聲咳嗽聲,吓得還來不及大叫就被人捂住嘴巴。
“是我。”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白淼淼掙紮的動作一頓,還未看清來人就被人抱着安置在角落的長凳上,這才驚慌擡眸,眼珠子水潤潤的。
“三殿下。”
陰影中,一雙淺色的眸子好似能穿透夜色安靜地看了過來。
白淼淼這才發現三殿下穿着一身普通的不起眼的衣服,此刻躲在馬車角落裏,已經掩蓋不住眉宇間的警惕之色。
“有人在外面。”還不等白淼淼說話,盛昭便快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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