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盛昭從?後?院來到前院時, 章從?周早已不知從?哪裏?離開了。

大堂內,白淼淼正?托着下巴,和?碧酒兩個?人一起頭靠着頭, 倚在櫃臺上,興致勃勃地看着街面上正?在耍雜技的人。

“這個?人真的可以吞劍耶。”碧酒伸着脖子, 大為吃驚。

街面上,新來的一個?雜技班子像是為了吸引人, 竟然還搭了一個?臺子, 現在臺面上正?有一個?人把一把長劍順着喉嚨吞進去?, 不停有人敲鼓打鑼,邊上看熱鬧的人便越來越多圍了過來。

白淼淼也看得頗為緊張, 緊緊拉着碧酒的袖子。

少東家早就識趣地把賬本搬到大堂的空位上, 一邊撥弄着算盤, 一邊在賬本上寫寫畫畫, 察覺到腳步聲?, 便下意識擡起頭來,正?打算說?話,卻見太子殿下搖了搖頭,腳步不停的朝着櫃臺走?去?。

——殿下又要?去?逗小娘子了。

少東家只好重新低下頭, 繼續噼裏?啪啦地打着算盤。

盛昭手中捧着一碟裝滿炙肉的碟子,腳步輕盈地走?到兩人背後?。

偏主仆兩人看得入迷, 誰也沒發現。

眼見那個?吞劍的人只剩下一個?劍柄了,人群中發出陣陣叫號聲?, 碧酒也激動地拍了拍手。

班主借機敲鑼讨賞,仰着銅鑼的北面, 從?圍觀的人面前慢慢走?過,大都能得到一兩個?銅錢, 那班主眼神機靈,在人群中掃過,總能找到願意給錢的,甚至還抽空發現了兩個?躲原處看的小娘子。

“二娘,我去?給他們一點銅錢。”碧酒察覺到他的視線,捧場說?道,“看了人的把戲,不給錢也怪說?不過去?的。”

白淼淼換了一只手托着下巴:“你?就是想擠裏?面去?看看。”

随着他們的表演越來越多,圍觀的人也逐漸湧了上來,兩人如今躲在櫃臺內,确實是有些看不清了。

碧酒嘻嘻一笑:“那二娘和?我一起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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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淼淼想起後?院的兩個?人,猶豫地搖了搖頭:“不要?了,我就坐在這裏?好了。”

“二娘幹嗎非要?在這裏?呆着。”碧酒皺了皺臉,“酒都已經送回去?了。”

白淼淼揮手,把人打發走?:“你?自己去?看吧,小心拐子,我在這裏?坐一會兒。”

碧酒這會兒倒有些猶豫了。

“少東家是好人在這裏?很安全的。”白淼淼一本正?經說?道,“你?去?玩吧。”

“我,大好人!”少東家抽空強調着。

“哎哎,要?開始了,你?快到最前面仔細看看,看看有沒有什麽貓膩。”眼看第二個?節目馬上就開始了,白淼淼拍了拍碧酒的胳膊,“這人是要?進油鍋嗎?”

碧酒一時間也顧不得了,頭也不回地竄了出去?。

臺子上的人已經給下面的人展示過自己的手。

那雙手粗短,甚至還長滿了粗大的繭子。

白淼淼不由前傾着身子,黑漆漆的眼睛正?不錯眼地看着臺子上的大漢。

只見他面色沉靜,高高舉起手來,随後?那只手便在衆人注視下緩緩下了油鍋。

白淼淼瞳仁睜大,大為吃驚,整個?人轱辘一下坐直了。

人群中瞬間爆發巨大的歡呼聲?。

“咦,哪來的肉味。”白淼淼鼻子一動,随後?臉色一變,眼神詭異地看着看臺上的那人。

——不會是燒焦了吧?

她暗戳戳地想着,忍不住仔細張望着,只看到那人正?神色自若地從?油鍋裏?把自己的手拔出來。

除了有些濕漉漉,手指還是手指,皮肉還是皮肉,瞧着一點問題也沒有。

白淼淼大為震撼,鼻子用力地聞了聞:“可真的好香……”

她突然發覺味道其實是後?面傳來的,便忍不住扭頭去?看,正?看到盛昭坐在他一手臂的遠的位置,瞧見她的視線,便老神在在地把一塊炙肉塞進嘴裏?。

炙肉的邊緣已經微微焦黃,表面是滲出的油脂,又沾了點胡椒磨成的粉,那令人垂涎的香味就是從?那裏?飄出來的。

“這個?鹿肉真不錯。”盛昭把最後?一塊炙肉塞進嘴裏?,甚至還興致頗高地點評了一句,“口味鮮美。”

少東家忍笑忍得肚子疼,但還是非常配合地解釋着:“今早才去?南市買的,現殺的幼鹿,又找了倒功了得的師父做了兩種類型,一種是一片片片的,稍微在鐵盤上翻一下,便能吃了,也有切成拇指大小的一塊塊的,這種是腌制過,不論哪種口味都是極好。”

白淼淼不懂,但非常不争氣地咽了咽口水。

“你?怎麽背着我吃炙肉。”她回過神來,有點委屈又有點生氣,“你?不是在和?……聊天嗎,怎麽在偷偷吃肉!”

空氣中彌漫着揮之不去?的肉香,外面傳來陣陣歡呼聲?,只可惜白淼淼已經無心觀看了,只是虎視眈眈地看着盛昭。

“許是為了報複你?剛才推我的事?情。”盛昭故作為難說?道,“也是為你?好,這不是為你?省下炙肉,你?的肚子就可以吃你?心心念念的青杏了。”

白淼淼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這麽記仇,小臉一垮,臭着臉不高興地說?道:“那我走?了,我等回去?南華街吃胡肆吃,吃很多!”

她氣呼呼起身準備離開。

——明明替他看了門,竟然不給她留塊肉吃!

——太過分!

盛昭見人真的生氣了,眼疾手快把人拉住,剛在白淼淼發火前,快速說?道:“吃的在後?院。”

白淼淼腳步一頓,倔強地用小腦袋對着他。

“給你?試試味道好不好呢。”盛昭哄道,“這可是二娘今日幫了我大忙的謝禮。”

白淼淼嘴角笑意漸起,矜持說?道:“舉手之勞。”

“那可以勞煩小娘子賞臉吃一下嗎?”

白淼淼冷哼一聲?,拍開他的手,快走?幾步,退出櫃臺,這才面對着他,做了一個?鬼臉:“我才不要?!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眉飛色舞地做了好幾個?鬼臉,這才拎起裙子扭頭就跑了。

少東家看的嘆為觀止:“白二娘脾氣還挺大。”

盛昭只是站在原處,看着小娘子離開的背影。

“那吃的怎麽辦?”少東家眼珠子一轉,話鋒一轉,慫恿着,“要?不趕緊追上去??”

盛昭收回視線,似笑非笑說?道:“你?還是關心一下你?的酒坊怎麽好端端就被?盯上了吧。”

德慎行臉上笑意驟變。

“你?這裏?是賣酒的,可不是戲班子。”盛昭的視線落在街對面的戲班子上,“人多了,可就熱鬧了。”

戲班子的班主冷不丁擡眸,卻和?櫃臺上的那雙冰冷無情的淺色眸光撞在一起,不由慌亂移開視線,低下頭,繼續讨着賞錢。

“你?是說?這些人是……”德慎行臉色陰晴不定。

“你?見過搭臺子的街頭雜耍嗎?”盛昭冷淡說?道,“大街上這麽麻煩,也不怕金吾衛驅趕。”

德慎行咬牙說?道:“那我這就去?趕人……”

“你?一動,他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盛昭鎮定說?道,“他們既然要?在這裏?,那便在這裏?。”

“那不是看到殿下出入了嗎?”德慎行板着臉說?着,“他們早就來了,肯定也看到章公了入內了。”

“總歸也該給陛下看一下我們的态度。”盛昭慢條斯理說?道,“免得總是惴惴不安,顯得我們格外無能一樣。”

德慎行哎了一聲?,不解問道:“那陛下不是要?更加忌憚殿下了。”

盛昭側首,意味深長反問着:“難道現在就不忌憚了?”

“肯定忌憚啊,這次出征也不讓您出馬。”德慎行不悅說?道,“只是屬下不明白,殿下越是如此,陛下不是越是警覺,殿下不是更讨不得好。”

盛昭輕笑一聲?:“那你?可就高估我們陛下了。”

得慎行嗯了一聲?:“這話何解?”

“一個?太上皇,一個?前線已經夠令他頭疼了。”盛昭淡淡說?道,“我只是一個?穩定前後?朝和?太上皇的棋子,若是我巍然不動,不動聲?色,他便會想起自己以前在太上皇身邊戰戰兢兢的日子,只會越發害怕。”

太上皇共有三十子,陛下行三,才貌并不出衆,大皇子早逝,當時的太子乃是趙麗妃所生的二皇子,前頭有太子哥哥,後?頭則是受寵的弟弟們,陛下一直默默無聞。

只後?來宮廷争鬥,太上皇先是廢殺太子又逼得鄂王和?光王自殺,一日之內,連殺三子,朝堂震動,一直默不出聲?的三皇子這才成了太子。

一個?活在死亡陰影下的太子,甚至連喜怒哀樂都不敢表露,只能一味沉默,整日裝傻,才能平安活下來。

“殿下若是毫無動作,陛下就會疑心您會是下一個?他,一有機會便會自立為皇,反而更加惶恐,更不敢放您去?前線。”德慎行緩緩說?道,“所以殿下以進為退,索性和?人正?大光明來玩,也算直接告訴陛下你?并非當年的他。”

盛昭含笑:“總歸這個?情況不會再?差了。”

“那怎麽還留下白二娘,這不是會牽連到白家嗎?”德慎行不解問道。

盛昭身形微動,看着突然重新停在店門口的馬車,嘴角笑意加深:“因為,我有個?東西?想送她。”

店門口,白淼淼拎着裙擺跳下馬車,手裏?還拿着兩顆青杏,興沖沖跑進來。

“這是給我的嗎!”她臉頰微微發紅,顯得漆黑的眼珠越發明亮了。

她剛才氣呼呼上馬車,結果一眼就看到茶幾上的一疊烤水果,還有一小碟還冒着熱氣的烤肉。

這個?時候是誰送吃的,不言而喻。

——三殿下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白淼淼舉起手裏?烤的發亮的青杏:“你?什麽時候塞進我車裏?的。”

“許是在你?扭頭走?的時候吧。”盛昭臉上笑臉盈盈,一點也沒有剛才被?拒絕的惱怒,“炙肉好吃嗎?”

白淼淼一向是一個?善良的小娘子,吃了人家的果子,又見他這般好脾氣,便覺得剛才自己确實兇了點。

“好吃。”她點頭,随後?把手中的青杏塞到他手心,“剛才是我誤會你?了,你?不要?生氣。”

小娘子眨巴着眼,先一步下了臺階,把剛才的狠話系數扔到腦後?。

“不生氣。”盛昭笑着接過青杏,“剛才是我玩笑過頭了。”

白淼淼皺了皺鼻子,好一會兒忍不住點頭說?道:“是這樣的,我們這麽好的關系,你?怎麽可以當着我的面,一個?人吃光所有肉呢,我剛才還請你?吃了枇杷。”

“是我的問題。”盛昭順勢下坡,認真道歉着。

白淼淼歡呼一聲?:“那我回家了,青杏可好吃了,你?趁熱吃。”

盛昭目送小娘子上了馬車,這才随手把青杏塞進嘴裏?。

“我若是沒記錯……”背後?傳來德慎行幽幽的聲?音,“青杏和?鹿肉都是我準備的。”

——怎麽到頭來,自己什麽也沒撈到。

盛昭右側的臉頰鼓鼓的,聞言,心情大好,側首,和?顏悅色說?道:“确實是你?的,很好吃,謝謝了。”

白淼淼帶着碧酒在街上晃悠,買了一堆零食,正?準備回家時,突然被?一隊人馬攔住。

“你?們是誰?”碧酒立馬擋在白淼淼面前,警惕問道。

“我們主人想請二娘子入府一敘。”為首的是一位穿着男裝的女子。

白淼淼盯着那人的臉看了看,好一會兒才猶豫問道:“你?是景怡?”

那人許是沒想到白淼淼竟然還記得她的臉,有些吃驚,但很快那點吃驚就被?完全掩下,淡淡說?道:“二娘好記性。”

“殿下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白淼淼不解又警覺地問着。

景怡是寧國公主的貼身女使。

“二娘親去?一趟便知。”景怡和?和?氣氣卻又不容拒絕地說?道,随後?又安撫着,“殿下只是想請二娘說?說?話而已,定能保證二娘安然無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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