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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中夾雜着微甜的桃花香氣, 一時分不清是院中那株盛開的桃花還是手中那縷秀發。
小娘子的頭發入手絲滑,握在?手中好似捧着一匹上好的綢緞,如水夜色落到發絲上便?泛出細膩光澤。
小院寂靜, 只剩下樹葉沙沙的聲音,桃花紛紛而下, 落在?廊下,成了夜色中的淺淡的亮色。
“不會怎麽了。”白淼淼紅着臉, 心?中的話?滾了好幾句, 脫口?而出的卻是——“你不是會嗎。”
盛昭一怔, 眸光微動,随後輕笑一聲, 眉眼彎彎, 臉上笑意被月光籠罩着, 驀地?多?了絲少年氣。
幼年的白淼淼又?菜又?愛玩, 整日在?花園裏跑來?跑去, 上山下水,只要有熱鬧便?都要去湊熱鬧,就連螞蟻搬家都要蹲在?地?上看好久,每每玩到頭發淩亂, 臉上黑白交加,這才被女使?帶回去。
若是這樣髒兮兮的回去可是會被阿姊罵的, 所以?白淼淼就機靈地?打上盛昭的注意,在?被女使?們找到前就倒騰着小短腿跑去找盛昭, 讓他幫忙綁頭發。
“我給你帶好吃的,你給我梳頭發。”小娘子雖然不請自來?, 但自認為準備了不少禮物。
年少的盛昭只是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小娘子乖乖站在?臺階上, 從?荷包裏掏出一件又?一件吃的,然後眼巴巴遞上來?:“好好吃的,都是甜甜的。”
小淼淼眼尖,一眼就看出他神色中的抗拒,便?先發制人,小手一指,直接打斷盛昭的話?。
“我看到你給這個小娘子梳過頭的。”
被她指着的正是比她大兩歲的和?政。
和?政年幼失母,是盛昭一手帶大的,梳頭發穿衣服手到擒來?。
白淼淼眼巴巴地?看着盛昭,和?政則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些吃的。
小娘子随手可以?送出去的糕點糖果,卻是他們吃不到的東西。
盛昭嘴角微微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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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給你。”小娘子見他沒有直接拒絕,眼珠子一轉,把手裏的東西塞進坐在?屋檐下曬太陽的和?政手中,“都給你。”
和?政雖然想吃卻沒有立刻接過去,反而扭頭去看哥哥。
盛昭垂眸,随後淡淡說道?:“我只會梳最簡單的雙環髻。”
白淼淼眼睛一亮,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就是這個,兩個圓圈圈的頭發。”
她甚至從?荷包裏掏出一把梳子和?發帶,遞了過去,主動坐在?臺階上,托着下巴:“快點,彩卷姐姐馬上就要找到我了!”
盛昭看着小娘子搖頭晃腦的樣子,猶豫片刻,終于下了臺階。
小孩的頭發又?多?又?密,卻又?被打理得很好,入手光滑,便?是他這樣粗糙的手也能任由發絲從?指尖滑落,這樣的手感哪怕在?他長大後,依舊深刻映入腦海中。
嬌生慣養,細皮嫩肉。
此刻,從?未讀過書的少年盛昭腦海中卻莫名?其妙冒出這八個字。
“你笑我?”白淼淼嘟嘴,不悅質問着。
盛昭回神,握着頭發的手微微用力,意味深長說道?:“可我只會雙環髻。”
白淼淼嘆氣:“我看碧酒當時就給我這樣這樣就把頭發都盤起?來?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比劃着,動作胡亂打轉着,也不知是當真是這個動作,還是小娘子一通亂比劃。
“用這個。”她意猶未盡地?放下手,随後又?摸了一根桃木簪子,遞了過去,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臉期待,“你會了吧。”
盛昭失笑:“你這個比劃的和?貓爪一樣,我怎麽會?”
白淼淼氣急,想要把頭發抽回來?:“那我不和?你說話?了,太讨厭了。”
盛昭眼疾手快撥開她的手,一本正經說道?:“但我之前看過一眼,剛才又?聆聽了二娘的教誨,想來?也是有點感悟的。”
白淼淼只是睜着一雙烏黑黑的大眼珠子看着他,最後勉為其難說道?:“行的吧,那你試試手藝退步了沒?”
她背過身來?,搖了搖腦袋,背後的青絲便?也跟着晃了晃,窗沿上的桃花瓣也便?順勢落了下來?。
盛昭輕柔籠住一捧青絲,好似握着一截綢緞。
“就這樣的,繞來?繞去。”小娘子堅持伸手胡亂比劃着。
盛昭的手指微微收緊,綢緞便?也跟着皺了皺,露出小娘子的肩頸。
“然後這樣插.進去就可以?了。”白淼淼無?知無?覺地?比劃着,肩胛骨便?也跟着動,貼身的寝衣勾勒出女子宛若蝴蝶的骨骼。
身後半晌沒動靜,白淼淼說的口?幹舌燥,忍不住側首,半截雪白的脖頸便?完完全全暴露在?月色下,宛若一截月色美玉,瑩潤幹淨:“還不會嗎?”
小娘子聲音頗為苦惱。
盛昭眸光微暗,好一會兒才,垂眸,低聲說道?:“隔得有些遠。”
“哎。”小娘子不解地?眨了眨眼。
“靠近我一點……”盛昭聲音微頓,就像春夜裏最是熏人的風,格外飄忽,卻又?總能不經意擦過人的耳朵,“行嗎?”
夜色寂靜,春波乍起?,穿堂風卷起?桃花在?屋檐下游走。
白淼淼的耳朵又?開始莫名?其妙發燙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猶豫一會兒,最後還是乖乖往後退了一步,靠在?牆壁上,聲音格外輕,心?中是自己也說不出的悸動,只覺得心?跳極快。
“你到底會不會啊。”小娘子捏着手指,忍不住轉移心?緒問道?,“不會我去睡覺了。”
小娘子身上的桃花香瞬間撲面而來?。
盛昭只需要輕輕張開手,便?好似能把人擁在?懷中一樣。
少年時,他為那個坐在?臺階下的小女孩梳着偷學來?的發髻,那頭發就像此刻一般散落在?自己面前,他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到後面的有模有樣。
長大後,那絲古怪的,不可言說的親密被世俗禁锢着,他再也靠近不了天?真爛漫的小女郎,也不敢再觸碰那捧長發。
這麽幹淨的頭發,若是被他弄髒了便?成了他最大的罪過。
今日,小女郎就像兒時一般毫無?顧忌地?背對着他,為他落下滿背青絲,恍惚間,他似乎來?到少年時的那座破敗宮殿裏,面無?表情地?看着臺階上的兩人。
年幼的他,是抱着不單純的目的,長大後的他,缺依舊如此。
至始至終,只有面前的女郎從?未變過。
盛昭沉默着為女郎盤起?頭來?,卻又?覺得滿腔的情緒要随着那些僵硬的動作,好像馬上就要噴湧出來?。
對自己卑鄙的厭惡,對面前之人的歡喜。
“殿下,你今日來?不是為了我之前相看的事情對不對。”沉默間,小娘子突然開口?問道?。
盛昭挽發的手一頓。
“你是不是想問我對這樁婚事的看法?啊。”小娘子低着頭,動了動腿。
盛昭呼吸一頓,奔湧的血液在?夜色中倏地?沉默下來?。
“我的頭發……”白淼淼冷不丁又?說道?,“要是不會就算了,我等會也睡了。”
盛昭低着頭,忍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詢問,呼吸片刻後才說道?:“馬上就好。”
他确實不會,卻想起?一開始看到的樣子,又?想起?小娘子剛才的比劃,幾次試錯後便?把那頭青絲穩穩當當束住。
就像小時候梳的那個雙環髻,他在?幾次觀察後,也學會了真正的雙環髻。
“好了。”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桃木簪上的那一簇桃花。
桃花栩栩如生,好像真的一般。
白淼淼哦了一聲,卻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低着頭,繼續靠在?那裏,目光落在?地?上細微的倒影上。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她像是第一次發現記憶中的小郎君突然長成了這般高大的模樣,影子便?能輕而易舉籠住她。
“我還沒想過要成婚的事情。”小娘子的聲音格外輕,聽上去有些悶悶的。
盛昭擡眸,注視着那根桃花簪,下意識緊抿着唇。
“阿娘問我的時候,我确實有點抗拒。”小娘子捏着手指,來?回扭着,聲音沉郁,“在?長安這麽多?年,可我卻總能想起?我以?前在?疏勒鎮的日子,其實在?皇宮裏那幾年我都不是很開心?。”
盛昭沉默着,那顆跳動而熱烈的心?随着小娘子的話?逐漸冷了下來?。
他和?寧國公主做了一個交易,他急切而卑劣地?想要徹底留下小娘子,即使?想到小娘子并不樂意,也完全不想放手,可事到臨頭,還是忍不住匆匆而來?,抱着一絲卑微的祈求。
——若是她,願意呢。
——可她,不願意啊。
盛昭只覺得唇齒間彌漫出一股血腥味,低着頭,捏起?手邊的一瓣桃花。
——若是她拒絕了,我也不會放手的。
他心?底瞬間湧出許多?不擇手段的辦法?,他本就不是良善之人。
“宮裏太多?規矩了,一點也不好玩。”小娘子無?知無?覺地?繼續說着,“不過和?你在?一起?還挺開心?的。”
那話?輕飄飄的傳到盛昭耳邊,明明輕柔好似一滴水,卻好似瞬間滋潤了暴戾的內心?。
“什,什麽?”
他輕輕喘了一口?氣,迷茫問道?。
白淼淼轉過身來?,那雙黑漆漆的瞳仁沐浴在?月光下,好似在?發光一般。
“我說!”她一頓,只那停頓微乎其微,只片刻之間,她便?繼續說道?,“若是一定要成親,和?你成親也挺好的,沒有不願意。”
盛昭失神地?站在?原處,只是垂眸看着他,他動了動手想要捏碎手中的桃花,卻又?覺得自己重若千斤,連着呼吸都覺得困難,更別說輕輕揉碎手心?的那片嬌弱的花瓣。
三年前他在?戰場上殺了第一個人,那人滾燙的鮮血落在?他臉上,讓他有一瞬間的戰栗,此刻,小娘子那雙清澈的目光如此認真地?落在?他身上,戰栗卻越發濃烈,幾乎要摧毀他多?年來?的冷靜。
許多?年前,他在?桃林中遇見一朵桃花,那朵桃花是他灰暗生活中突然闖進來?的亮色。
肮髒,陳舊,一身污穢的他心?中歡喜,卻又?不懷好意地?靠近她。
天?真的小娘子毫無?心?機的牽起?他粗糙的手,大聲安慰着他。
多?年後他不擇手段撿起?那朵桃花,他想要珍之,貴之,愛之,偏不敢宣之于口?。
人人都說他是不折手段的煞神,只有他的小娘子,會大聲誇他是天?地?第一大好人。
盛昭只是看着小娘子的面龐,便?有一瞬間的眼熱。
他心?中早已?想過小娘子拒絕他的無?數話?語,但還是帶着那一絲隐晦而痛苦的折磨,想要親自聽她說出她的不願意,畢竟他這般在?泥濘中掙紮的人怎麽會被上天?眷顧呢。
他是做好準備被她拒絕的。
可她,竟然說是願意和?他成親的。
她是願意的。
當年那片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細弱的桃花瓣,終于在?荒蕪的心?中長成了亭亭而立的桃花。
她是這般好。
她這麽就這般好呢。
諸天?神佛有靈,我求你,讓她繼續做個快樂的小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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