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盛宴沒想到白淼淼也在?車上, 吃驚問道;“你怎麽把二娘帶出來了?”

“若是被陛下知道……”他說到一般,突然停了下來,失笑說道, “二娘是偷溜出來的。”

白淼淼含糊說道:“不是偷溜的,坐馬車出來的。”

盛宴:“……”

“六弟可是要?搭便車回宮?”盛昭淡淡問道。

盛宴倪了一眼白淼淼, 又看?向盛昭,一臉鎮定:“是有?話與你說。”

盛昭和他對視一眼, 随後目光移開, 跳下馬車:“嗯, 趙霜送二娘回宮。”

白淼淼的腦袋機警地探了出來,大眼珠子圓溜溜地看?着他們:“你們要?說什麽悄悄話。”

盛宴挑了挑眉:“二娘若是想聽自然也可以下來, 只?是馬上宮門就要?落鑰了, 若是落鑰之後在?進宮門可是要?檢查的, 到時候……”

——到時候私自出宮的白淼淼就會被抓起來!

白淼淼聽懂了他的威脅, 只?好一臉不甘地趴在?車簾後, 小臉皺巴着,時不時去看?盛昭,臉上寫滿了好奇和猶豫。

盛昭察覺到小娘子的視線,無奈說道:“知道了, 趕緊回去吧。”

白淼淼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慢慢悠悠坐回馬車。

盛宴看?着馬車逐漸走遠, 這才斂下臉上的笑意,陰陽怪氣問道:“三哥和二娘在?打?什麽啞謎。”

“未婚小夫妻之間總有?些不能對外人道的事情。”盛昭和顏悅色解釋着, “過幾日讓皇後娘娘為六弟尋一門親事便知道了。”

盛宴臉色一沉,冷笑一聲:“你也別太得意, 上皇有?意為你換一個太子妃,只?怕你的小秘密要?換個人分享了。”

盛昭轉身看?他, 那?雙淺色的眸子平靜地注視着面前之人;“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盛宴擰眉,極具攻擊性地質問道:“什麽意思?”

“你是延嘉殿頭頂最閃耀的牌匾,身後有?皇後娘娘庇護,又有?李靜忠為你保駕護航,你只?需要?光鮮亮麗,無憂無慮地挂在?上面,你想要?的,不想要?的,自然都會有?人送到你面前,而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享用着。”盛昭慢條斯理開口,聲音平靜,聽不出是諷刺還是羨慕,亦或是誇贊。

“所以你覺得是此事事關?緊要?,因為上皇天然占據一個‘孝’字,不管是皇後娘娘還是李靜忠都不敢明面上反抗,就像當年的陛下,上皇一句話,一個眼神,他便能做到兩?廢太子妃。”

盛宴眉心緊皺,神色不悅,卻?又沒有?說話。

“所以你喜歡二娘,這些年卻?始終沒有?先我?一步與她定下婚事,因為皇後不同意,李靜忠不同意,所以你便不能,你的想法并不重要?。”

盛宴垂落在?兩?側的手緩緩收緊。

“我?自來便只?有?我?自己,我?想要?的便只?能自己去争。”盛昭眉眼不動如山,“我?能走上這個位置,靠的是身上的軍功,是前朝争鬥的一線生機,這些都是我?自己掙來的……”

他一頓,冷凝的聲音驀地便柔,雖臉上依舊沒有?笑意,但?莫名少了點冷冽肅殺之色,“二娘也是。”

盛宴神色僵硬,只?覺得面前之人格外刺眼。

“陛下,上皇,乃至你的母親,都不能把她從我?身邊奪去。”

盛宴瞳仁倏地一緊:“你,你打?算抗旨!”

“哪裏的旨?”盛昭睨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陛下若是真的升了這個念頭,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下旨,白老将軍還未找到,陛下若是這樣落井下石,只?怕文人手中的筆,武人手中的槍,都是要?鬧上一鬧的。”

盛宴似第一次看?清面前之人,只?覺得深不可測。

自他有?意識以來,延嘉殿和清思殿便一直在?別苗頭,他一直被灌輸着不能輸給清思殿的人的念頭。

九殿下是,他是昭儀娘娘的親子,雖是一個病秧子,但?自小就過目不忘,書畫一絕,深得陛下喜歡。

四殿下也是,他是昭儀娘娘的養子,雖不通筆墨,但?武力高超,這些年打?了無數勝仗,是陛下安插在?軍中的一枚棋子。

三殿下同樣也是,他的妹妹養在?昭儀娘娘膝下,他雖未直接被娘娘照顧,但?宮人們對他哪個不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

原先他本事不懼的,九殿□□弱,注定于東宮之位無緣,且白家?這樣功高蓋主的外家?于九殿下而言未必是好事,四殿下更不必放在?心上,一個只?知道打?仗的莽夫,說的話連着陛下都不愛聽,若非前線需要?,只?怕早早就被冷落了。

至于三殿下,他本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一個備受欺淩的皇子,一個八九歲才開始讀書,從未被老師表揚過的學生,看?上去就跟角落裏的影子一般,默默無聞,可直到三年前,他在?一衆沉默的皇子中站了出來,請求代天出征。

那?年,清瘦的盛昭低着頭跪在?殿下,他靠得最近,卻?也想不起來當時他到底是何?神色。

就是這樣毫無記憶點的人,殺敵沖鋒在?最前面,很快就帶着三殿下在?混亂的軍隊中站穩腳跟,成了皇城內一提起來就令人側目的存在?。

“你……”盛宴恍惚間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楞在?原地,神色失态,這才慌忙收斂神色,冷笑一聲,“你不必說大話,陛下之威和上皇之威有?何?分別,你的處境甚至不如當時的陛下。”

盛昭背着手,笑而不語,轉移話題:“六弟今日來就是與我?說這個?”

盛宴沉默了許久,這才冷硬開口,“是我?阿娘想和太子做個買賣。”

盛昭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娘娘如今盛寵正眷,又有?李相國的輔佐,怎麽會還需要?和某合作。”

盛宴聽着他陰陽怪氣的聲音,有?些惱怒,偏又不得不按下脾氣:“烏雲遮蔽,夏日暴雨,三哥也不想總是戰戰兢兢,等?着那?陣急雨吧。”

盛昭眉心一動,臉上露出笑來:“娘娘好大的,野、心。”

—— ——

白淼淼回宮後,直奔阿姊的正殿。

“阿姊!”小娘子拎着裙子,好似一個小炮.仗一樣沖了進來。

白黎見她這般急匆匆地闖進來,不由坐直身子,接了個滿懷:“怎麽了,可是出事了?”

白淼淼跑的滿頭大汗,小臉通紅,聞言連連搖頭。

“那?怎麽跑的滿頭大汗。”白黎仔細擦了擦她額頭的熱汗。

白淼淼睨了殿內的宮娥們一眼。

白黎便順勢讓他們都下去。

殿內很快就只?剩下姊妹兩?人。

“怎麽了?這麽慎重?”白黎不解問道。

“我?聽說陛下有?意換太子妃。”白淼淼撲閃着大眼睛,直接問道。

白黎一怔,眉心微微蹙起:“聽誰說的?”

小娘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圈,小聲嘟囔着:“就是聽說的,反正就是有?這個消息,阿姊覺得可能性大嘛?”

白黎見她這個模樣,心思微動,話鋒卻?道:“若是真的能成,倒也不錯。”

白淼淼大為吃驚。

“東宮可不是好地方。”白黎蹙眉,“若是真的成了,以後再尋一門更好的親事豈不是更好。”

白淼淼眨了眨眼,小臉鼓鼓的,雖不說話,但?瞧着也不是高興的樣子。

“還是說,二娘覺得這麽婚事不錯,舍不得了?”白黎轉而問道。

小娘子臉皮薄,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連忙擺了擺手,左顧言他:“我?就是問問,外面都在?說,我?就是好奇。”

“你果然跟着太子殿下去了外面?”白黎伸手擰了擰小娘子的臉。

小娘子呆呆地坐在?那?裏,大眼睛撲閃着,任由她擰臉,瞧着乖得不得了,一點也看?不出午時又是捏公?主的嘴,又是跟着太子偷溜出宮的大膽樣子。

“我?很想阿娘。”她軟軟說着,可憐兮兮強調着,“已經?半個月沒見阿娘了。”

白黎心軟地揉了揉她的臉:“下次和人起沖突可不能在?這麽偏遠的地方,你身邊只?有?碧酒一個人,別人身邊可是跟着很多人,起了沖突,你可是要?吃虧的。”

白淼淼興奮說道:“不會的!我?會飛快地跑回來的。”

“你有?不是小兔子,還能跑得多快。”白黎無奈點了點她的額頭,“以後先服個軟,有?的是其他機會去報仇。”

白淼淼也不知聽懂了沒,就嗯嗯點點頭。

“阿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小娘子眼巴巴地看?着白黎。

白黎輕笑一聲,眉眼彎彎,依稀可見年少時的清麗妩媚:“陛下不敢。”

白淼淼吃驚地瞪大眼睛。

“騎虎難下。”白黎摟着小娘子,嘴角勾起,譏笑着,“他當我?們白家?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貓貓狗狗嗎?”

“你可是我?們白家?的小娘子,金尊玉貴,便是和大內出生的長?樂公?主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五姓七望借着亂世又有?擡頭之向,雖他們嫉惡寒門出生的人,卻?也不得不承認我?們的耶兄為我?們争下了潑天功勞。”白黎輕輕撫摸着小娘子的額頭,“沒有?人會去惹手上捏着刀的人。”

“開刃的刀永遠是最合适說話的武器。”昭儀娘娘意味深長?說道。

白淼淼似懂非懂:“所以我?的位置還挺穩的。”

“東宮太子妃的位置我?們白家?可不是去搶來的,是有?人眼巴巴想要?送給我?們,希望我?們為他們壓制着滿朝不安心的心,現在?不過是一些小風波,他若是真的起了這個心思,以後滿朝文武,都該害怕了。”

一個自私自利,朝令夕改,薄情寡義的帝王很難得到真心的擁護。

白淼淼哦了一聲,像是松了一口氣,開始伸手去摸糕點吃。

白黎嗯了一聲,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瞧着還挺開心,這麽喜歡太子殿下嗎?”

白淼淼臉頰鼓鼓的,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吃着糕點:“明日若是天氣好,我?可以出門嗎?”

“不可以。”白黎直接拒絕着,“別以為今日這事瞞天過海了,多的是人要?抓你的小辮子,可別連累我?。”

“那?我?可以去放風筝嗎?”

“不可以!”

白淼淼失落地長?嘆了一口氣,小手繼續去摸糕點。

白黎到底是心疼妹妹:“現在?阿耶情況不明,你這般放風筝,你前腳放風筝,後腳可就要?被彈劾了,你可是想要?些好幾千字的陳情表?”

面對阿姊的恐吓,小娘子果然露出害怕之色。

“就在?宮內走動一下還是可以的。”白黎安撫着。

白淼淼把最後一口糕點塞進嘴裏,眨了眨眼:“那?我?去找太子殿下行不行?和和政殿下一起。”

白黎嗯了一聲,伸手去揪小娘子的臉:“哪裏學來的把戲,以退為進,還知道拉着和政一起陪你瘋。”

白淼淼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眼珠子滾來滾去,顯出幾分機靈可愛之色。

“行的吧。”白黎無奈說道,“早去早去,和殿下說話,身邊可要?留着人,不可單獨在?一起,知道嗎?”

白淼淼連連點頭,殷勤地把糕點遞了上去:“吃桃花糕,好吃。”

“你,是不是喜歡太子殿下啊……”白黎打?量着小娘子熱情的臉,冷不丁湊過去,信誓旦旦質問着。

—— ——

盛昭還未回宮,就在?必經?的路上聽到一聲熟悉的貓叫。

他腳步一頓,順勢看?了過去。

小貓兒察覺到他的視線,連忙從假山後探出腦袋,一雙黑漆漆,圓溜溜的大眼睛撲閃着看?着他。

“二娘。”盛昭吃驚,“你怎麽在?這裏?”

白淼淼對着他熱情地招了招手。

“你先回去。”盛昭聽着馬上就要?巡邏過來的神策軍,對着鴉泉說道。

鴉泉強忍着好奇,看?着白家?二娘子的身形,點頭離開了。

白淼淼瞧着盛昭走近了,卻?開始不說話,只?是擡眸看?着他,眼珠子轉着,也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了?”盛昭軟下聲音問道,“這裏是內外苑的交界處,不安全,小心被神策軍抓起來。”

白淼淼認真點了點頭,立馬把人拉近假山的小洞裏。

盛昭順勢進入洞穴,洞穴不高,容納一個小娘子還綽綽有?餘,再擠進一個郎君便顯得擁擠了。兩?人不得不站得近一些。

盛昭沉默着,整個人往牆壁上靠了靠。

“你怎麽在?這裏?”他低頭問道。

白淼淼嘆氣,還是不說話。

“怎麽了?”盛昭蹙眉,“是誰欺負你了?還是昭儀娘娘罵你了?”

白淼淼沉重搖頭,依舊沒說話。

盛昭伸手,扶了扶小娘子歪了的發簪:“偷跑出來的?”

這會兒,白淼淼倒是點頭了。

“來找我?的?”他又問,同時心裏已經?把這幾日做的事情仔仔細細想了想。

——是處置了幾個叛徒,還是要?挾了幾位大臣,更或是教訓了幾個立場不堅定的人,可這些二娘應該都不知道才是。

——難道是有?誰在?二娘面前嚼舌根?

盛昭臉上笑意不減,心卻?是沉了下來,只?想着若是真的有?人告密,定時要?把人千刀萬剮才是。

白淼淼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倒是捏着手指,點了點頭。

“找我?做什麽?”盛昭見狀,壓下心中的暴戾,狀似開玩笑的試探着,“是來興師問罪的嘛?”

白淼淼擡頭仔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終于開口:“不是。”

盛昭瞧着小娘子不谙世事的樣子,心中松了一口氣:“那?是做什麽?”

白淼淼擰眉,臉上露出掙紮之色,好一會兒才說道:“是來驗證一個事情的。”

“什麽……”

盛昭的話還未說話,突然看?到小娘子朝着她沖了過來。

那?架勢活像要?去幹架一般,直接朝着他胸口撞了過來。

盛昭下意識伸手把人護住,整個人重重磕在?石壁上,後背傳來陣陣的疼。

假山嶙峋,這一撞可不輕。

小娘子一腦袋撞了進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嘴裏嘟嘟囔囔的。

盛昭低頭:“你說什麽……”

小娘子也不理他,借着夜色窸窸窣窣的,最後竟然伸手,把盛昭攔腰抱住,甚至還把腦袋側靠在?他胸口上。

盛昭大腦一片空白,僵站在?原地,只?覺得小娘子發髻上的桃花香發膏直沖入腦,攪得他呼吸一頓,随後心跳加快,似乎要?跳出喉嚨口一樣。

小娘子甚至還在?他懷中把臉翻了面,用力貼了貼。

盛昭只?覺得被她貼着的地方就跟火燒起來起來,皮肉之隔的心髒正不争氣地快速跳動着。

這般近的距離,這樣的事情,只?有?在?夢中,才能隐晦而大膽地出現,讓他一響貪歡。

“二,二娘……”他磕巴了一下,心潮澎湃,熱流順着跳動的脈搏流遍全身,只?覺得一路的奔波都在?此刻完完全全消失不見,正打?算伸手也把人摟進懷裏。

懷中的小娘子冷不丁退了出去,擡眸看?他,一雙眼睛在?夜色中依舊明亮清脆。

“你心跳真的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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