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賞賜
謝雲屏一身鵝黃襦裙,外頭罩一件狐皮披風,端莊娴雅,伫立車旁,笑着看向謝遠。
謝遠立刻催馬疾行,待到得跟前,翻身下馬。
臉上的喜色亦是再也掩飾不住。
“阿姐!”
謝雲屏忍不住伸手去摸已經長大十二歲上,成了小小少年的謝遠的臉,聲音哽咽,道:“回來便好。”然後緩了緩情緒,才将自己懷中的小丫頭也告訴給了謝遠。
謝遠将那才幾個月大的小女嬰抱在懷裏搖了搖,小女嬰正含着自己的手指玩,見被一個不熟悉的懷抱抱了起來,癟了癟嘴,正要哭,一雙含着淚珠的大眼睛蓄勢大發時,就瞧見了一張……很俊俏的臉。
于是小女嬰又癟了癟嘴,接着,就“咯咯”的笑了起來。
謝雲屏在一旁看了,就取笑小女兒:“她最喜歡容貌好看的人抱她。”
謝遠正要開口,就發覺四歲的謝恭然和兩歲的囡囡在一齊拽他的衣角,口中也嚷着要抱抱。
謝恭然的記性出奇的好,又因在敬王府時,謝雲屏教導女兒時,就會讓人把謝恭然也抱了去,一齊教導,跟他們說謝遠的事情,因此,雖然将近兩年未見,謝恭然依舊還能記得謝遠這個對他極好極好的阿兄,跟他很是親近。
而囡囡更是每日都聽到阿娘說起這個阿舅,尤其還聽阿娘說,自己長得像阿舅,等将來長大了,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小娘子……于是她就更加思念這個阿舅,一心想着和阿舅見面了。
待見得面後,囡囡心中就想,阿舅、阿舅真的很好看很好看,所以,她将來也會和阿舅一樣好看的,對不對?
于是謝遠就在不知道囡囡和謝恭然心裏想些什麽的時候,抱完懷裏的人,剛要将襁褓裏的女嬰遞還給謝雲屏,就聽那女嬰開始嗷嗷的哭了起來,明顯就是想讓謝遠一直抱着她。
而囡囡和謝恭然也着急起來,不斷拽着謝遠的衣服下擺——他們也想被抱!
謝遠:“……”
原本情緒有些不好的謝含英和謝容英瞧見了謝遠被三個小娃娃折騰成這個樣子,都不厚道的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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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守在一旁則是攥緊了拳頭。
他想,如果他不把拳頭攥緊,大概下一刻,這兩只拳頭,就會沖向那幾個小娃娃,把他們一拳兩拳的全都打跑,讓他們再也不能糾纏他的阿遠半分!
可是、可是,打跑之後呢?他的阿遠一定又會不高興了。
阿守覺得自己心中糾結極了,既想要一個人獨占謝遠,又知道謝遠被他一個人獨占了,心裏肯定會不高興,心裏的糾結,就像是蜘蛛網一般,越纏越複雜。
好在謝雲屏管得了幾個小娃娃,一句話輕喝下來,就連才幾個月的小奶娃,都知道看臉色的怪怪被移交到了乳母懷裏。
謝遠這才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汗,苦笑道:“還是阿姐有本事。”
謝雲屏遞過一只帕子給他,嗔道:“你是小郎君,是要做大事的。收拾不了這些小東西原本就正常。”
謝遠搖了搖頭,回頭看一眼謝含英,就見謝含英沖他點了點頭,策馬向前,道:“阿遠,阿翁還在宮裏等着。他雖不說,我也知曉他心裏也是想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謝遠需立刻進宮去見聖人,不能也不該先送謝雲屏幾個回敬王府。
謝遠頓了頓,覺得的确如此。那些車隊裏,畢竟還有其他國家的使者,還有阿舅……
謝遠點了點頭,很快就把江白拉到前面,跟謝雲屏相認。
謝雲屏在幼時和外祖家、幾個舅舅都是極其親近的,待見得僅僅而立之年,鬓間卻隐隐有銀發的三舅舅,謝雲屏忍不住淚如雨下。
“三舅舅……”
江白初見故人,雖是自己的小輩,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忙忙扶住欲要行晚輩禮的謝雲屏,嘆道:“好孩子,你長大了。”
謝雲屏到底是一家長女,又掌家多年,且知曉他們不好在城門口耽擱太久,因此擦了擦眼淚,便又緩了回來,對江白道:“舅母今日原本也是要來的,只是來之前,表弟偶感風寒,表妹和他是雙生兄妹,也覺不适,于是就只得在家中照顧他們,沒有趕來,只托人讓我一起等着您。”
江白心中頓時升起一絲喜意——那個妻子,是他為報恩而娶,的确不假。但是,他心中喜歡那個妻子,也是真的。縱然他若将這番話說與旁人,旁人定是不信。可是,他心中着實是喜歡着那個不甚好看、不甚懂得妝容自己,甚至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的女子的。
更甚至,她還為自己誕下了一雙兒女,悉心照顧至今而不曾改嫁,江白對她只覺更感珍惜。
江白心下激動,與謝雲屏又問了幾句家中情形,終是不得不跟着謝含英一齊往宮中去了。
身後,還跟着浩浩蕩蕩的紅頭發、綠眼睛或是黑皮膚的數國使者。
宮中,元朔帝正面色大喜,底下群臣亦是如此。
他們已經知道了敬王世子與失蹤數年而重新出現的寧遠侯,正帶着數國使者,前來大慶朝朝見,心中如何不驕傲?不心喜?
而長安城的百姓今日亦是看稀奇似的在街邊看着敬王世子和寧遠侯、太孫殿下騎馬在前,身後跟着的人裏,還有騎着駱駝的,也有徒步走着的,其容貌格外怪異,比那胡人還要奇怪!
甚至還有孩童一眼看去,就直接被吓哭了。
那些“怪人”悶悶的回頭,聲音奇怪的說出一句“抱歉”,就轉過頭去,繼續走了。
謝遠轉頭,對他們颔首道歉。
那些“怪人”才覺心中又高興起來。
等一路行進宮中,這些形容奇怪的人一一上前拜見,将他們各國的文書、進獻之禮擺在偌大的宮殿中時,無論是元朔帝,還是那些朝中衆臣,心中只覺,果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就是天下人,除了胡人,還有諸多人與大慶朝的百姓容貌格外不同。
而等接受了那些國家的使者的拜見和獻禮後,元朔帝心中自是高興無比——無論如何,他這個必然要被記載在史冊中的“反王”,也能有一筆好看的功績了。
元朔帝因此龍顏大悅,獎賞寧遠侯江白不少好東西,然後,又冊封其長女為郡主,食邑一千戶。
江白自是伏地道謝。
而阿守也因為這件事,終于升了爵位,從空有爵位的從五品開國縣男,變成了正五品的開國縣子,食邑五百戶,令賜黃金百兩,銀三千兩,以及其他諸多物品無數。
最後,賜阿守國姓,謝。
阿守對前頭那些賞賜倒是也算喜歡,只是最後那一件……阿守轉頭看謝遠,謝遠只對他微微一笑。
阿守心中就有數,擡頭對也算熟悉的元朔帝道:“回聖人,臣自幼乃白狼所撫育,感念其恩義,臣早已實其為母,縱然、縱然一年半前,臣與世子回蜀地看它時,它早已不識得臣,然,白狼之恩義,臣此生不忘。因此,臣不敢接國姓,卻想姓狼。”
元朔帝:“……”
衆人:“……”
元朔帝今日心情大好,本又知曉阿守的性子,因此聽得阿守不太想姓謝,倒也不覺有異,但是……難道為了感念白狼,姓白不好麽?為甚要姓狼?
另外,這世上,哪裏有狼這個姓?
元朔帝沉默一會,才道:“狼守太難聽了,你不若姓白,以後,大名為白壽,小名阿守,如何?”
阿守想也不想,轉頭去看謝遠。
謝遠忍不住想要扶額,只好頂着阿守和衆人的視線,對阿守微微颔首。
阿守這才轉頭對元朔帝道:“臣謝聖人賜名,萬歲萬萬歲!”
元朔帝大笑,随即,就開始給他喜歡的謝遠賜獎賞——謝遠本就是皇家人,還是如今勢大的敬王的嫡長子,并且在這種身份下依舊與太孫交好,這等人物,聖人無論賞賜他甚麽,衆人都不奇怪。
果然,元朔帝喜歡極了謝遠,今日又因謝遠之故,而能在史冊上有一筆好話,元朔帝自是恨不得幹脆給謝遠一個親王位好了。只是可惜,謝遠本就是敬王世子,元朔帝又已然清楚藩王之弊,因此想了又想,元朔帝便決意給現在還算世子的謝遠以郡王待遇,食邑五千戶。
明顯是偏心到了骨子裏。可就算如此,朝中也無人覺得此事不妥。
此事熱熱鬧鬧了大約一個月,那些他國使者才心滿意足的帶着大慶朝的絲綢和茶葉、瓷器,還有大慶朝新的使者和船隊,離開了大慶朝。
因為粗通幾國語言而忙碌了許久的謝遠,也終于清閑了下來。
然而他剛剛清閑下來,就被謝含英派人請到了東宮與他閑話。
阿守是瞪大了眼睛,氣呼呼的将謝遠給送出門去的。
如果不是謝遠攔着,阿守甚至想着幹脆換上清酒、玉壺的小厮衣裳,幹脆就這麽偷着跟謝遠一道去東宮好了!
而長安城的一處公主府內,樂婉公主正鐵青着臉,看着她的小女兒葉聞笛趴伏在她的膝上。
“阿娘,您便是将兒許給了阿遠又如何?阿遠如今才十二三歲,就已經稱得上芝蘭玉樹,翩若驚鴻,待再過幾年,阿遠又該有何等的好容貌?定然比潘安宋玉,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阿娘為何就不肯允了兒的心願,讓兒嫁給他呢?”
葉聞笛哭得梨花帶雨:“阿娘,他哪裏不好?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身上又還有着聖人的寵愛,過目不忘,文治武功,樣樣出衆,且剛剛還立下了大功……阿娘,他哪裏不好?阿娘為何就不肯如了兒的願,為兒去三舅舅那裏提親呢?三舅舅可是阿娘您的親弟弟,您若提親,他哪裏有不願的?阿娘,阿娘……”
樂婉公主心頭的怒火終于遏制不住,怒喝道:“閉嘴!一個小小質子,一個遲早要被你三舅舅舍棄的兒子,空有一副容貌,哪裏值得你如此?你既如此想要嫁,那為娘便告訴你,為娘早已為你訂下親事,你要嫁的,的确是你表弟,不過,不是謝遠,是謝瑾然!”
說罷,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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