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逼問
葉聞笛從來都是樂婉公主府裏,樂婉公主最最寵愛的孩子。
是以,她也從未被樂婉公主這般的訓斥過。
她被樂婉公主訓斥了一頓好,就呆呆的跪坐在席上,腦袋裏頭嗡嗡直響。
小小質子,遲早被舍棄……
葉聞笛怔在原地,半晌,忽然提起裙子起身,就想要往外沖。
誰知她剛沖到門外,就被樂婉公主的貼身侍女攔了下來。
葉聞笛一襲紅衣,怒斥:“你敢攔我?”
那侍女輕輕一福身,柔聲細語的安撫道:“奴此等身份,怎敢攔小娘子?只是,公主有令,小娘子近日身子不适,需要在家好生将養,待小娘子身上的病沒了,心病也去了,公主也将小娘子的婚事定下,自然會讓小娘子出去。”頓了頓,那侍女又道,“至于現在,公主說,小娘子在自己院子裏,盡可随意玩鬧,衣食住行,都依從前的例。”
那侍女又福身一禮,便離開了。
只剩下葉聞笛嬌俏的臉上,滿是羞憤和怒意。
阿娘啊阿娘,您到底要做甚麽?瑾然是您的侄兒,難道阿遠不是麽?
還有三舅舅,為何就非要舍棄阿遠?明明阿遠才是真正的嫡長子,明明阿遠比起那個四平八穩、樣樣都不出挑的謝瑾然要出色多了,為何就非要舍棄阿遠?
葉聞笛一襲紅裙,趴伏在案幾上,哭得梨花帶雨。
而公主府的主院裏,樂婉公主臉色鐵青,和同樣面露愠色的驸馬武陽侯相對而坐。
侍女回來後,将葉聞笛的反應都一一說給了二人聽,接着,就站立在了樂婉公主身後。
樂婉公主怒道:“都是本宮寵壞了她!竟寵的她如此無法無天,竟連這等大事之上,都要鬧小孩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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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陽侯皺眉道:“不懂事,就讓人好好教教她。她才十三歲,無論如何,都能教的回來。只是,她的親事……三弟那邊,不是說,想要将親事盡快定下麽?就算不明着定下,咱們私下裏也該交換了信物,将親事定下。兒女親事,本就由父母做主,咱們倒是能給她做主定下親事,但……總不能把她關上一輩子。”
樂婉公主也惱道:“咱們與三弟結親,本就是為了結兩家之好,将來三弟若是得成大事,咱們家也能……”她頓了頓,“可是聞笛如此糊塗,看上誰不好,竟是看上了那山溝溝裏鑽出來的土包子!她當真是瞎了眼了麽?明知我與馬氏交好,還要去喜歡那個土包子!這讓我如何敢把她送去敬王府?”
武陽侯也是一嘆,拍了拍樂婉公主的手,沉聲道:“且再等等罷。把大娘、二娘都接回來,讓她們親自來教一教聞笛,最好,盡快教好。”
樂婉公主看他。
武陽侯嘆道:“咱們既打定了主意要把聞笛定給瑾然,那自然不能再讓聞笛和謝遠走得太近。畢竟,人言可畏,瑾然的母親和那謝遠間本就有些龌龊,若是再讓她知曉了聞笛曾經心儀過謝遠,那聞笛将來就算是嫁過去,又能有甚好日子過?到時候,三弟若是成事,我也好,你也罷,又如何還能為聞笛撐的了腰?倒不如,現下你且狠狠心,趁着這個機會,将聞笛徹底教好了才是。”
樂婉公主也嘆:“我只恨我為何沒有再生下第四個女兒!”
夫婦二人心中皆是對葉聞笛惱怒不已。然而事已至此,他們既打定了主意要全力支持敬王将來稱帝,那麽,他們當然是需要得到敬王能給他們的最大利益。
而這最大的利益,便是将他們的女兒,嫁給敬王膝下最有可能繼承他皇位的那一個兒子——謝瑾然。
而樂婉公主府,也就會成為将來的太子岳家,樂婉公主也好,武陽侯也好,當然都不願意錯過這件好事。
只可惜公主府內,能和謝瑾然結親的,只剩下了一個還未出嫁的葉聞笛而已。
東宮。
謝遠和謝含英正各自盤膝坐在胡床上,分別執黑子和白子正在對弈。
二人許久未見,謝遠連日奔波,回到長安後,又有諸多事務要忙,因此便也不甚上心,只心随意動的落子。
謝含英亦是心事重重,且六月裏他便要成親,娶得卻不是他的心上人,心中更是格外郁結,因此落子時,比謝遠更不上心。
于是謝遠就哭笑不得的發現,自己就是不在意,竟然還贏了謝含英。可見謝含英比他走神走得還要嚴重。
一盤棋罷,謝遠就道:“罷罷罷,阿兄,這棋,咱們還是不要下了。”然後往外一看,現下已經到了五月,春末夏初,天氣已經漸漸溫暖了起來,便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我看外頭月色不錯,不若咱們就讓人打了燈籠,在外頭閑坐了對飲,如此也不枉費今日的好月色。”
謝含英心下一動,就道:“也好。”然後就令人多備下些燈籠,轉頭對謝遠道,“說來,我許久未曾見弟作畫,不若今夜弟就畫一回為兄?”
謝遠嘴角抽了抽:“那阿兄可真要多備些燈籠,否則,我看不清楚,畫得不像了,來日清婉表姐怪我,我可是要跟她告狀,說是阿兄你太小氣,不肯多備些燈籠才會這般。”
謝含英眼中的笑意就越發溫柔了起來。
他很高興,他一心喜歡的阿弟,心中也是明白他的心意,知曉他此舉是為了甚麽。
謝含英将事情吩咐下去,就和謝遠一直等着人将事情安排妥當,二人這才起身,要一起出門。
結果謝含英想了想,又轉過頭拉着謝遠道:“既是要作畫,那阿遠再陪為兄挑幾件合适的衣裳。唔,你阿遠覺得,為兄待會該月下吹簫合适,還是月下舞劍合适?亦或者說,該手上拈花,才能讓婉兒一看到畫,便知我在思念她?”
謝遠:“……阿兄,我今年才十二歲。”
謝含英若無其事的拉着謝遠繼續挑衣裳:“唔,為兄差不多也是十二歲時,就開始覺得婉兒很好。然後……”就春心動了。
謝遠:“……”
好在謝含英雖然一心想要讓清婉郡主知曉他的心意,但也知道他身份畢竟不同,明日一早到底是還要跟着元朔帝上朝的,于是就很快挑了一身青色衣衫,腰帶上追着一只龍鳳和鳴的玉佩,拿着橫笛,月下吹笛。
謝遠周身則是圍了一大圈的舉着燈籠的人,執筆作畫。
他沒有畫謝含英的正面,而是畫了側面。
圓月孤零零的挂在天上,月下是清冷冷的園子,清冷冷的水,還有清冷冷的少年。
少年手執橫笛,腕上挂着一只有些舊的紅繩,雖是側顏,卻神色溫柔,眼中含情。
謝遠畫了畫,站在石桌前看了好一會,忽而就是輕輕一嘆。
謝含英還在那裏擺姿勢,聽得謝遠這一聲嘆,才轉過頭去,發現謝遠已經畫完了。
他上前幾步,定定的看了好一會那副畫,才和謝遠一樣的嘆了口氣:“算了,這畫,還是不要給婉兒了。”
阿遠的畫技太過精湛,畫中有情,将他對婉兒的思念傾慕和愧疚,盡數畫在了畫上。這樣的畫,堪稱絕筆。只是,他卻不能再将這樣的畫送給婉兒,徒惹傷悲。
謝遠也點了點頭,等着墨跡幹了,才笑道:“看來,阿兄須得找一個畫技在我之下的人來作畫才是了。”
謝含英也笑。
二人說笑一番後,終是看着時候不早,便一齊回去,同榻而眠。
到了第二天的宮門落鎖前,謝遠才帶着那副畫出了宮。
他原本想着,這幅畫,或許他此生都要自己留着,送不了那個謝含英想要送的人。
殊不知世事難料,終有一日,他還是将這幅畫送給了那個謝含英真正惦念的那個人。
阿守早早就等在宮門口了,瞧見他出來,就立刻迎了上去,滿臉的不高興。
謝遠想笑,卻又覺得此舉頗為不厚道,就只在一旁和阿守說話。
阿守不肯理他,可是也不肯離謝遠太遠,就這麽別別扭扭的一直跟在謝遠幾步遠的地方,跟的緊緊地。
他原本想着,無論如何,都要讓阿遠知道他在生氣才是。等回到府中,他在和阿遠和好就是了。
結果,等回了府,阿遠就發現他的打算大大的出了問題。
因為府中不只有他想要和阿遠說話,還有謝雲屏的兩個小娘子,還有謝恭然……他們全都想要和他搶阿遠!
阿守氣得一張臉都鼓了起來。
他突然覺得,與其回來和這些人一起搶阿遠,倒不如那些他和阿遠獨自在海上的日子——那個時候,除了那個舅舅每日會定時拉着阿遠講些兵法武功,可就是那個時候,他也是能寸步不離的跟着阿遠的!
哪裏像現在!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阿遠被東宮的那個太孫手拉着手把阿遠拽走,只能看着幾只小崽子圍着阿遠讓阿遠講故事,或者幹脆就只讓遠抱,阿遠不抱就開始哭鬧……
而他只能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阿守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但他又不肯離開,心中想着,或許等到就寝時候,他留能和阿遠一起睡了——嗯,或許,他還能晚睡一會,和阿遠擠進一床被子裏!
阿守心中正想得美,卻沒想到,等到晚膳之後,他正想追着謝遠進房間,敬王府中,就來了寧遠侯江白。
而江白看了他一眼,就拉着謝遠一起進了書房。
阿守站在外頭,只覺孤零零的,好生難過。
書房裏,謝遠正皺眉往外頭看,就見江白笑他:“阿守可是比你還大呢。且他已經有了真正的爵位和食邑,将來長大,也會有自己的官職、家人和未來,你總不能一直這樣把他當弟弟寵着,總該讓他自己長大才是。”
謝遠心下一嘆,知道江白說的的确沒錯,就沒有反駁,只笑問江白來意。
江白面上便是一肅,沉聲道:“阿遠,江家本就是武将之家,你外公、大舅、二舅皆是死在戰場之上,而我……如今大慶朝北有突厥,西有吐蕃,東有扶桑高麗……除此之外,還有諸多蠻夷,貪戀我大慶朝的廣闊土地,天下從未曾真正太平安穩。我江白既是江家人,既一身本事,只在為将之上有些建樹,那麽,為國效力,護我大慶百姓安危,江白,義不容辭。”
謝遠一怔。
江白雙目灼灼的盯着謝遠:“那麽你呢?謝遠,你五年前在朝堂上所說之話,可還作數?你之志向,是否,依舊在疆場之上?是否與我一樣,願護我百姓平安康泰,不受外寇侵襲?”
謝遠微微垂眸,片刻後,擡頭,對着江白深深一揖:“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我之志向,自始至終,從不曾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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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