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殷王
“不行!此事絕對不行!”
江氏看着像是突然爆發的謝若錦,微微驚訝,嗔道:“你這是怎麽了?這件事,不是對你兩個阿弟都好麽?”
謝若錦身上還在發抖。
她剛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心中雖然哀傷,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結局原本就很好,她只要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如此,一切都會順順利利。
誰知道,她終究是過慣了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一時想不開之下,就設法用原本該包裹住剛剛出生的阿弟謝遠的皮子,包裹住了從那些看管她們的官吏手中拿回來的金銀和孤本竹簡,結果害得那時的謝遠險些喪生。
不過,那不也僅僅是險些麽?
她早就知道謝遠的身體好得很,區區一場雨水,就算那時的謝遠才剛剛出生,其實,也不算什麽的,不是麽?
只是在那之後,謝若錦就發現,事情開始朝着她并不期望的方向發展。
她一心覺得,前世種種,既設計了宮廷秘聞,又有三王奪嫡這等大事,還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雖然知道幾個姐妹的結局都不會太好,也知道謝遠遲早要死——他之所以現在還活着,也只是為了繼續做着敬王世子這個位置,來為自己的幼弟做靶子而已。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區區一個小女子,如何能改變長姐的華年早逝?如何能改變二姐的遠嫁吐蕃?又如何能改變當年小妹為了支持謝遠,而做出的那等幾乎等同于赴死的決定?更如何有本事改變謝遠的結局?
更何況,改變了謝遠的結局,就等同于改變了幼弟将來有可能的登基為皇的結局。
謝若錦太了解自己的幼弟,知道他知禮懂禮,愛惜手足,如果兄長尚在,他是絕對不可能越過兄弟登基為皇的。
可是,人的心都是偏的,謝若錦顯見更疼愛自己的幼弟,跟明白,如果讓謝遠活着,就意味着讓謝遠老老實實,不去和馬氏的兒子對着幹。可是,謝遠不去與他們對着幹,他們顯然也不會放過謝遠。
與其幫謝遠活下來,倒不如讓謝遠繼續和前世一樣,繼續和馬家對着,然後,既為幼弟掃清了馬家這個障礙,同時也……犧牲了自己,為幼弟騰出位置了。
謝若錦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溫婉大方,也從不覺得自己陰狠狡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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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知道,她重生一次,的确是有改變一切的機會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的父親是那樣強勢而無情的男人,可以在妻子腹中懷着雙胎、身邊跟着三個親生女兒的時候,就冷心冷肺的任由馬家設計出那種計策,然後驟失妻兒,繼而續娶,有了豪門世家馬家的支持。
那樣的人,謝若錦縱然是他的親生女兒,卻也不敢公然違抗他。
而幾個姐妹的婚事……謝若錦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一旦改變其一,就會有其他諸事都跟着改變。譬如幼弟的出生,已然比原本的出生時間晚了三年。謝若錦……不能再多改變些甚麽了。
她不敢,也不能。
正因如此,謝若錦才會頻頻寫信,希望謝雲屏能夠回去雲南,繼續……謝雲屏原本的人生。因為只有如此,她謝若錦才能有嫁到安陽王府的一日。那是謝雲屏的悲劇,卻也是她謝若錦不得不走的路。
可是,謝雲屏根本不肯聽她的,只一心覺得謝遠的決定是對的,主意是對的,人是聰明的,凡事只願意和謝遠相商,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妹妹的想法。寧可夫妻兩地分居,也不肯回去和安陽王世子培養感情,生兒育女。
為此,謝若錦心中本就有諸多惆悵,而此刻,謝遠幹脆又寫了信來,竟想要獨自脫逃,讓她的幼弟做世子,做那個被馬家人死死盯着的活靶子!謝若錦如何肯?如何舍得?
明明是謝遠該死!憑什麽謝遠要逆天改變,讓死的人變成她的幼弟?
謝若錦心中的憤怒不可抑制,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
江氏嗔怪了謝若錦一句,見謝若錦神色間還有些不對勁,皺眉又道:“若錦?若錦?你可是病了?若有事,阿娘為你請醫者可好?前些時候,寒盡不是送來了三個女醫者,說是那三人都是從前跟着家裏人,學了十幾年醫的,後來遇人不淑,這才奔了庵堂去,又重拾醫術,還拜了名師。現下寒盡特特送了她們來,就是為了阿娘、你還有你阿妹。你既身子不适,就不必讓她們閑着。”
說罷,就拍手讓外間的侍女進來,去請女醫來。
爾後,江氏臉上笑意微露:“倒是我從前想岔了。我從前只覺得,寒盡只是庶女,随便養養,養大了嫁出去就是。就是你阿爹從前要将她許到吐蕃去,為娘也只覺得,那樣做的話,能為你阿弟添一分臉面,也是值得的。可是現在看來……寒盡雖入了庵堂,可這些年裏,年年收容孤獨無依無靠的女子幼童,還教她們生存之法,或醫術,或刺繡,或廚藝等等,讓她們得以重出庵堂,在世間得以有一立足之法,且還會在背後為她們撐腰,奪回公道……這等大善之事,既為寒盡自己積了福,也為你兩個阿弟攢下了好名聲。寒盡,的确很好,不枉我當初養她一場。”
謝若錦的臉色卻越來越發白。太多的事情,都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忍不住拽住了江氏的衣袖,半晌,嗫嚅道:“阿、阿娘,不可讓小弟去做質子。”
江氏原本微微笑着的臉,這才變了變顏色。
良久,才道:“可是,不做質子,該如何做世子?可憐他阿兄為了他,寧可自己去戰場拼殺,以命去掙取功勳。而将世子之爵讓給他。這等好事,換了旁人家,又哪裏能有?”
謝若錦還要再勸,就見江氏擺手道:“我知你在想些甚麽。然而你小弟自出生就不受你阿爹喜愛,身子骨還差。現下他雖然才半歲大,我卻是生過四個孩子的。知曉聰明的孩子與尋常孩子的不同。以你小弟現下的情形來看,遠遠比不得他阿兄聰明。至多,也就是比尋常孩子強上一些而已。只是,他腦袋雖強上一些,可身子骨卻是不成……”江氏泣道,“他身子骨如此,又都要怪了我。既是我不好,我終歸是要為他多考慮幾分。現下既阿遠願意讓爵,那,我雖不舍阿遠去戰場上拼殺,但你們三舅舅說的卻是對的,以阿遠的才幹,自己便能拼出一個爵位來,既是如此,何不給阿遠自己拼殺的機會,也讓我能好生補償你小弟一番?”
謝若錦此時才知曉,原來,江氏是被江白說服的。
江氏從前以為自己只能依賴謝遠時,只恨不能将謝遠困在身邊,半步不肯離開,實施皆要親自經手。可是現在,江氏突然發現,就連自己随手養大的庶女,她都能依靠一二,而娘家也已經被封了侯,兄弟也有一個活着回來了,自己膝下還又有了一個小兒子。就連名分之上,自己也穩穩的壓了馬氏一頭,讓馬氏在自己面前只能行妾室禮……
如此種種之下,縱然仍舊不得夫君喜愛,江氏卻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的固執的想要控制謝遠——因為她開始知道,她能依靠的人,可以不只有謝遠。
謝若錦神色複雜的離開。
她回到房中,被謝寒盡送來的女醫診治一番後,勸她心結解開,人便好,開了一副藥,謝若錦神色恍惚的喝下後,便平躺在床上,憂心忡忡。
待到第二日,謝若錦終于回過神來,知道事情已經不可更改,她該去求江氏,讓她陪着去照顧幼弟才是。
結果……
江氏指着謝若錦就道:“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再跟着去照顧,你可如何還能嫁得出去?還是讓你小妹去罷。你阿弟的老師遠山先生,為其嫡孫孟十二郎親自求娶了你小妹,那十二郎今年才十歲,若要成親,至少也要五載光陰。更何況你阿弟寫信來說,孟家兒郎素來成親晚,大都要十七八歲才成親。這樣的話,你小妹就能在長安城中留上五六年,好生照拂你小弟。你的話……若錦,你大姐和小弟都寫了信來,說是你願意的話,他們就在長安城為你尋一處人家,雖說因着你前番兩次定親……可能家世不會太好,但絕對是靠譜的人家,你若願意……”
謝若錦必然是不願意的。
縱然她現下已經十九歲了,縱然眼看着謝雲屏根本不會早逝,可是,誰知道這世上的事情,會不會又變回原來的模樣呢?
于是謝若錦只一味堅持,不肯更改。
因此謝遠接了北地的信後,也只微微皺了下眉頭,就不肯再為謝若錦上心了,只和謝雲屏商量向元朔帝請旨讓爵的事情。
當然,既要讓爵,他的那個幼弟也該有個名字才是。
姐弟二人正在相商,就見阿守一臉怒容的從外頭沖了進來。
背上的衣裳,還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了阿守背上的那一個類似嬰兒手掌的青色胎記。
謝遠微微揚眉,正要開口,就見玉壺跟在後頭,也氣喘籲籲的沖了進來。
“大、大郎,外頭殷王府三郎,正在外頭叫嚣着,讓大郎将他的弟弟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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