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嫉妒

“阿守,我此生,不娶她,更不負你。”

殷守聽到這句話時,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然後,驀地就松開了謝遠,他想要去看謝遠的眼睛,想要知道,這是不是謝遠的真心之語。

謝遠也由得他看,一雙桃花目裏泛着些微的情意,定定的任由殷守瞧。

殷守借着月色看了好一會,忽然就低下頭,對着謝遠柔軟的雙唇親了上去。

輾轉反側,許久才停下。

他将謝遠抱得緊緊的,口中忍不住喃喃道:“我原以為,我原以為,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得到阿遠的承諾和回應。我原以為,阿遠會和山下的其他人那樣,就算将來真的喜歡我了,願意和我在一起了,也依舊會成親生子,只在私下裏才和我在一起。我原以為……”阿遠當真會成親,當真會将他當做可有可無的一個男寵而已。

謝遠聞言失笑。

“怎麽會?我的阿守,值得最好的。”謝遠回抱住殷守,緩緩道,“阿守,我既認定了你,那麽這輩子,便只有你。雖然成親甚麽的,現下說為時尚早。但是,阿守,就算你我現下不能成親,我卻也絕對不會将未婚妻或妻子的位置,給任何不是阿守的人。”

雖然沒有聽到謝遠說喜歡他,但是,能聽到謝遠這樣的承諾,卻也足以讓殷守歡喜無比,他緊緊抱住了謝遠,忍不住喃喃道:“阿遠,我好歡喜,我好歡喜!”

謝遠和殷守抱得很緊很緊,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殷守的心跳,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他臉上微微發熱,“嗯”了一聲,道:“我亦是如此。”

二人就這麽傻傻的在狹窄閉塞的假山縫隙裏頭,抱了不知多久,直到有宮人出來尋。

“昭王殿下是不是已經出宮了?方才聖人道,若殿下不曾出宮,今日便留在宮中歇息。”

一名宮人低聲詢問旁邊的宮人。

那宮人答道:“只瞧見昭王殿下方才與敬王殿下說了會子話,可是,敬王已經出宮了,至于昭王……咱們也沒瞧見呢?不若去宮門侍衛那裏詢問,看昭王是不是已經走了?”

兩名宮人便有些着急的往宮門處去。

謝遠和殷守這才松開了二人。

殷守低頭親了謝遠一下,忍不住道:“阿遠,咱們走。不在這裏,不留宮中。謝含英有美人相伴,我也要阿遠陪我。”

謝遠無奈,摸了摸殷守的臉頰,道:“那咱們走小路,快些出宮門,不與他們遇上,我今日、今日便不留宿宮中了。”頓了頓,又道,“聖人是聖人,阿守以後,可莫要再直呼聖人姓名了。”

殷守“唔”了一聲,就拉着謝遠道:“那阿遠,咱們私奔?”

謝遠眨了眨眼,拉着殷守,就走了小路,一路躲着其他宮人,像是做賊似的,趕在那宮人去宮門口前,提前出了宮門,看到了等在宮門外的王府的人,頓了頓,謝遠看了一眼在那裏打發殷王府的人,心念轉了轉,便将仆從也打發走了,只留下一輛牛車。

謝遠自己親自駕駛着牛車,并不回王府,而是不緊不慢的朝着偏僻的小胡同跑。

沒過多久,他果然就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殷守追來了。

謝遠微微一笑,停下牛車,就見殷守直直朝他奔來,四肢着地,滿臉警惕,就像是最初時,他碰上的那個狼崽子。

“嗷嗚——”

殷守輕叫了一聲,就一躍上了牛車,朝着謝遠就撲了過去。

“阿遠,阿遠——”殷守忍不住小聲道,“我就知道,阿遠會等着我,和我一起私奔的。”

謝遠耳朵尖微微發紅,心中暗想,幸好如今是夜晚,并不能讓殷守發現這個。聞言清咳一聲,也小聲回到:“那我們私奔去哪裏?”

殷守道:“私奔……去山上好不好?我在長安郊外的一座後山上,發現了一處好地方,還在那裏蓋了房子。阿遠,咱們私奔去那裏,然後我日日打獵,阿遠就随便喜歡做什麽,就做甚麽,好不好?”

謝遠一怔,這才發現,他口中的“私奔”,不過是玩笑之語。可是,殷守口中的“私奔”,卻是他認認真真在考慮做的事情。

他愣了一會,正想着要如何開口,才能不太傷害殷守的心,就聽殷守忽然就笑了。

“不過可惜,山中太苦,我的廚藝也還沒有學太好,不能給阿遠錦衣玉食。不如,等有一日,我能在山中也讓阿遠錦衣玉食,處處順心的時候,咱們在私奔去深山裏頭,好不好?”

謝遠心下一頓。

他從前就知曉殷守的心思,知曉對于殷守來說,其實功名利祿,都不過是虛的。殷守更願意将自己當做狼,依舊生活在深山之中,快活自在,不必經受任何的陰謀算計。

只是他卻不行。

謝遠有阿娘,有兄弟姐妹,有元朔帝曾經的囑托,有謝含英的信任和依靠,還有自己的責任。

他願意接受殷守,願意和殷守在一起,但是,卻沒有辦法因為這一點,就當真抛下了所有事情,就跟殷守跑去深山之中住着。

他頓了頓,摸了摸殷守的臉,和殷守額頭抵着額頭,輕聲道:“會有這麽一日的。”至于什麽時候,饒是謝遠,卻也不能給出承諾。

二人今夜,先是在假山縫隙之中,互訴了衷腸,後來又在漆黑的小胡同裏,互相依偎着待了一宿,直到天色将明時,殷守忍不住去親吻了謝遠,這才依依不舍的道:“天快亮了,阿遠,我送你回府。”

謝遠想了想,拉過殷守,正想要教一教殷守更有趣的“接吻”,猶豫了片刻,就道:“那好。”

于是等到殷守真的把他送到了昭王府的後門處,謝遠才将殷守拉到了牛車車廂裏面,親自示範,教給殷守何為舌吻……那種更加親密無間的接吻。

殷守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很快的,他就沉迷在這個熱烈的吻之中,無法自拔。

直到謝遠忍不住用力推開了他,殷守還意猶未盡,纏着謝遠就道:“阿兄,哥哥,再來一次!”

謝遠:“……你只有在有事要求我的時候,才肯喚我哥哥!”

殷守低笑一聲,忍不住又纏了上去。

他心中想,年紀甚麽的,并不算甚麽,喚比他小的謝遠阿兄,這于殷守來說,也是一種情趣。

甚至殷守還在心中默默的想,遲早有一日,他會讓阿遠将他叫過的“哥哥”全都還回來的。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日。

二人終究不是不理智的人。

尤其謝遠心中記挂良多,因此最終還是在天亮之前,和殷守分開。

他并沒有立刻就進府門,而是親眼看着殷守走得看不到影子了,這才敲響了昭王府的後門。

好在謝遠也好,殷守也罷,二人都是年紀最好的時候,因此就算是熬了一夜,精神卻都還好。

謝遠回到府中,略略用了一些早膳,又沐浴一番,便就睡下。

待到中午時候,謝遠便就醒了過來。——雖然只睡了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但是,謝遠還不想把自己的生物鐘弄得太混亂,導致晚上睡不着,因此雖還有些困意,卻還是堅持着醒了過來。

等醒了過來,正在擦臉時,現下來侍奉他的通草就道:“郎君,聖人身邊的徐公公,正在外頭等着您。說是聖人召您進宮一趟。”

謝遠一怔,随即皺眉道:“他來了多久?怎的不喚我起來?”

另一旁捧着茶水等謝遠漱口的桑葉立刻就道:“回郎君,原本徐公公辰時來了,咱們就想着要喚您起床。但徐公公聽到您還睡着,立刻就道,聖人昨夜瞧見您有些醉了,便讓他來了之後,先問您是否醒着,若是醒着,便即刻往宮裏去,若是還睡着,便讓您一直睡着便是。”

謝遠眉心還是緊緊皺着,聲音微微有些發寒:“沒有下次!”

通草、桑葉立刻跪了下來,口中認錯不疊。

他們原先也是跟着郎君的,只是那個時候,他們二人雖說是跟着郎君,實際上卻是一直在給清酒和玉壺打下手,現下清酒被郎君派去了藩地,玉壺被郎君打發去了敬王世子身邊照看世子,二人這才被提了上來。只是沒想到,剛剛被提拔上來,就出了這麽一次差錯。

二人心中暗暗埋怨自己輕狂便罷了,怎能害得旁人誤會郎君也輕狂了?俱都磕頭認罪。

謝遠這才道:“去領罰。”

通草、桑葉這才松了口氣——還好,郎君沒有趕他們走。

謝遠洗臉更衣後,又有侍從送上一碗燕窩粥,謝遠瞧了,便快快的喝下,又漱了口,這才往外頭去。

劉公公卻是在謝含英沒做太孫的時候就跟着謝含英的,心中自然知曉在這位聖人心中,昭王殿下有多重要,更知曉聖人之前的那句莫要打擾昭王好眠的話,也是真心之語,因此即便是等得有些無趣,卻也不敢有絲毫埋怨。

謝遠瞧見了他,便微微笑着與他寒暄了幾句,末了又道:“聽聞劉公公的侄兒過繼到了公公名下,還不曾向公公道一聲恭喜。”

劉公公聞言臉上立刻笑得更加燦爛:“當不得,當不得。奴原本也沒想着這一件事,只盼着,若是再過上二十年,或許才能求得聖人,過繼個孩子過來。誰曾想容王仁慈,在聖人面前提了一句,聖人便允了這件事,奴這才能在這般年紀,就過繼了個孩子過來。”

謝遠聽罷,面色絲毫未變,只笑道:“這是好事。”爾後對身後管事微微一點頭,昭王府的管事便送上了一套筆墨紙硯和一套光滑的認字木塊,一面是字,一面是畫,很是精致。

劉公公瞧見了,面上更是高興——這套認字木塊他是識得的,原是昭王殿下做了給敬王府的四郎謝恭然識字用的,後來又令人做了給敬王府世子,待到聖人有了小娘子時,又特特做了一套玉制一套木制的送了過去。現下他卻也能得到一套,雖說看品相比不得前頭那些貴人們用的,但是話又說回來,若當真是和貴人們用的一般無二,他卻反而是完全不敢收了。

二人只寒暄了三兩句話而已,便一同策馬進宮。

這一廂,謝含英因知曉了敬王心思,擔憂謝遠的婚事,昨夜便尋人想要留下謝遠,卻不料被謝遠見色忘義直接溜了,這才有今日又召見這件事。其本意不過是擔憂謝遠的婚事,想要和謝遠商量一番。

而另一廂,太後高氏宮中,高氏正拉着謝容英在說話,待聽得謝容英已經向謝含英“谏言”,給謝含英身邊的用的最順手的太監送了個順水人情後,高氏滿意道:“這便對了。你瞧着那謝遠多精明?先帝猶在的時候,就把先帝身邊的人照顧的多好?臨到最後,先帝走了,聖人想要接那郝善去榮養,那郝善卻是道想要去昭王府住着!”

高氏說着,将手中的帕子捏的更緊,冷哼道:“這卻也怪不得,先帝就是走了,最後還惦記着那個山溝溝裏出來的孩子!寧肯将藩地給他,卻也不給你!要知道,容英你才是你阿兄的親弟弟。那個謝遠,又算得上甚麽?”

高氏從來都一味的貶低謝遠,謝容英一開始聽到這些的時候,還會為謝遠反駁幾句。可是,等到謝遠拿到了藩王位後,謝容英忽然就發現,他反駁不了了。

縱然他和謝遠也算是自小一起長大,縱然謝遠待他也如親弟,可是,他仍舊反駁不了高氏的那些話了。

謝容英想,他當真是沒有辦法不去嫉妒謝遠了。

不是他不知道謝遠的天資出衆與素來對他的好,只是,謝遠得到的太多太多,謝容英自認沒有謝含英的度量,當真,忍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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