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重新戴上眼鏡的許盈還有點不習慣,她擡擡眼鏡,餘光裏,沈蔓綠滿面羞紅,在給周衍喂巧克力吃。
和她送給周衍的那個巧克力一模一樣的牌子。
他們雖然仍然在偷偷談戀愛,但已經不像之前那麽遮掩。
老師其實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他倆談戀愛了成績也是一直一二名,就沒有掉下去過。
許盈用左手擋住自己的餘光。
前面有同學把這次月考的優秀作文發了下來。
老師每次會把優秀作文複印一份發給每個學生,這一次的優秀作文依舊是沈蔓綠的。
沈蔓綠寫的很标準的小楷字體。
許盈也寫的小楷。
一眨不眨地盯着和她字體相似的作文,許盈握了握筆。
她去買了本隸書字帖。
買了字帖回來,劉玲玲說:“期末考試一定要考好,不然下學期進不了火箭班可咋辦!”
高三會分出一個火箭班來,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會成為分班參照。
許盈眸光變深。
雖然現在她已然心如止水,然而她還是不想繼續和周衍沈蔓綠待在一個班,成天看他們有多恩愛。
期末考試許盈故意沒考好,果然下學期沒分進火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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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和沈蔓綠毫無意外進了火箭班。
許母安慰許盈,“沒事兒,進不了就進不了,在實驗班一樣好好學。”
許盈抱抱許母,“嗯。”
劉玲玲也沒考好,她和她又待在了同一個班。
“沒想到你也沒進火箭班。”劉玲玲吃驚。
“失誤了。”
“唉,可惜了。”
許盈擦擦筆尖,“沒什麽好可惜的,一樣的學,加油。”
“嗯!加油!”
盡管不和周衍沈蔓綠一個班了,許盈還是能聽到關于他們的消息。
例如周衍似乎長開了,比以前好看了些。
例如周衍的成績超過了沈蔓綠。
例如學校裏有混混騷擾沈蔓綠,周衍将那人往死裏打,将那人揍得再也不敢騷擾沈蔓綠。
平時沉默寡言的單薄少年發起狠來竟如此兇殘,這不免讓衆人對他刮目相看。
周衍變得越來越好,逐漸成沒有存在感的背景板變成了引人注目的英俊少年。
周衍和沈蔓綠越來越相配。
就連之前嫌棄他配不上她的人也漸漸對他改觀。
許盈不想聽到這些消息,可周圍的人總有在讨論他們倆的,像魔咒一樣不停地在她耳邊萦繞盤旋。
她唯有捂住耳朵,把全部精力放到學習上。
吃過午飯,許盈去香樟林散步消食,她手裏拿着寫了英語單詞的便利貼,默記着單詞。
鞋底在枯葉上碾過,枯葉沙沙作響。她撿起一片葉子,一起身就遇到了從對面走過來的兩人。
天氣有些冷了,周衍将沈蔓綠的手揣進他的兜裏,一條胳膊護着她的腰。
許盈迅速低下脖子,不讓他們認出她。
兩人經過她之際,她聽到沈蔓綠說:“你這次考試是不是故意輸給我的?那道題你明明就不該錯。”
周衍說:“沒有。”
“你幹嘛要這樣呀,我也不一定總要當第一的。”沈蔓綠嗔道。
許盈怔怔出神地向前走。
腳踩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聲響,像是碾過心髒的聲響,許盈滿面黯然。
有人為了不再觸及讓自己難過的人,故意考差。
也有人為了讓自己喜歡的人開心,故意考差。
用掌心蓋住發熱的雙目,許盈發覺自己又産生了不該有的情緒,她急速甩甩頭,快步遠離開他們。
晚上補了課,許盈拖着疲憊的身體進了家門。
正在敷面膜的許母望向玄關處換鞋的許盈。
許盈彎着腰,由于俯身的姿勢顯得腰肢更加纖細,往下是白皙筆直的小腿,映着客廳裏的暖光,像鍍了層燦燦暖光的白玉。
換好鞋子她起身,發尾掃過下颌,往上是白淨滑嫩側頰,精致中帶着明豔的眉目。
許母愣了一愣,轉而樂滋滋道:“盈盈,你瞧你瘦了之後多漂亮!”
許盈有點累,歪進沙發裏,“嗯。”
許母高興了會兒,又開始擔憂她的體重,“你現在還有一百斤沒?雖然瘦了是漂亮了,但太瘦也不行!”
“98斤。”
許母連忙去端了泡好的鳳爪過來,“多吃點。”
上學期許盈因為周衍胃口變得不大好,食量漸漸變小,如今胃口好了,食量卻也回不去了。
她勉強多吃了幾個。
翌日。
許盈做完五三,摘下眼鏡按壓酸乏的鼻梁。
白嫩的指腹在秀挺的鼻梁間按壓,讓旁側的劉玲玲不禁注目。
“盈盈,你變得越來越好看了。”
許盈笑了下。
劉玲玲啧啧不已。胖姑娘瘦下來竟有這樣驚人的效果。
其實原本盈盈胖的時候也是挺可愛一女生,皮膚白白嫩嫩的,就是太胖了,眼睛鼻子堆到了一起,所以就凸顯不出來五官。
這一瘦下來,五官凸顯出來,多精致明麗啊。
比……比沈蔓綠還好看呢。
雖然盈盈和沈蔓綠眉眼有幾分像,但盈盈是明豔動人的美,而沈蔓綠是清雅溫柔的美。
照她說,盈盈的五官更勝于沈蔓綠。
劉玲玲不停地感嘆,見許盈又要戴上眼鏡,她忙阻止,“別呀,戴上眼鏡你顏值都降低了幾分!這大黑框眼鏡多影響你顏值呀!”
許盈還是戴上了眼鏡。
許盈變漂亮了,随之而來的情書越來越多。
若是從前,作為胖姑娘的她收到情書她會很開心,如今卻心如死水,起不了一絲波瀾。
她全身心地學習,把學習當做唯一能做的事。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高考了。
第一堂語文考完,許盈聽到有人說沈蔓綠出車禍了。
她震驚不已,繼而又得知周衍沒有來考試。
考試前兩天,沈蔓綠住進了周衍家。
今早他們一起來考試的時候,一輛車失控撞到了沈蔓綠。
車禍十分嚴重,沈蔓綠目前還未脫離危險。
許盈膝蓋發軟,心中默默為沈蔓綠祈禱。
希望她沒事。她抱住發抖的手。
第二天周衍也沒來考試。
他放棄了這次高考。
高考結束,所有人都開始歡呼嚎叫,表達出瘋狂的喜悅。
許盈沒有半分喜悅,她一路奔向醫院。
病房裏,沈蔓綠戴着氧氣罩,身上插着各種管子。
病床邊,周衍雙目猩紅,像是一戳就會破碎的玻璃。
他握着沈蔓綠的手,布滿血絲的眼裏流下灼熱滾燙的淚,他的嗓子像是被烈火灼燒過,嘶啞滞澀,“綠綠,你一定要好起來。”
他像一個想要留住母親的孩子,痛苦中帶着恐懼害怕。
許盈鼻腔泛酸,她想上前抱住他,可她動彈不了。
沈蔓綠在昏迷後的第三天裏斷了呼吸。
得知消息的許盈癱倒在地。她望向窗外。
窗外下起傾盆大雨,雨大的似要将整個城市湮滅。
清河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天上積壓着濃雲,從沉厚的濃雲一寸一寸地下擠着,似要崩裂到地面上。
凜冽的寒風吹着墓碑前的鮮花,花瓣殘落着,随寒風散去。
墓碑前站着形銷骨立的少年。
雨打着他的衣衫,他像沒有靈魂的木偶,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擡手,觸摸着照片裏笑靥如花的女孩。
他撫摸着冰冷的照片,“綠綠。”他輕念着這兩個字,倏爾身體一顫巍,血從唇角漫了下來。
血混着雨水啪嗒濺到墓碑前,周衍一頓,迅即抽出紙巾,蹲下來擦着被血染髒了的墓碑。
他急切又專注地擦着地上的血,仿若世間只剩下這一件事。
來到沈蔓綠墓碑前的許盈将這一幕收入眼底。她握緊了雨傘。
周衍趴在地上擦着墓碑,擦着擦着又吐出一口血。
周衍慌忙地擦拭着,卻無論如何也擦不幹淨,淚水滾落下來,他哽咽着,“綠綠……”
擦着擦着,他發出困獸般的絕望痛苦的嘶吼。
他用力地抱着墓碑,如同要将墓碑嵌進他的骨血裏。
嘶吼中,許盈聽到他身體裏骨頭碎裂破碎的脆利銳響。
許盈連忙上前,她扶起周衍,“周衍,你要——”
她突然被他摔開,她跌到在雨水裏。忍着疼意,她說:“周衍,你——”
“滾!滾啊!”他似乎已痛到極致,完全失去了理智。
雨水紮痛了眼,許盈從雨水裏爬起來。她望着他良久,撿起傘,從他身邊走開。
背後,她聽到他在哭。
她擡頭,想要逼退眼裏的熱意,淚水卻溢了出來。
她扔掉傘,任憑雨水打濕自己。
冰涼刺骨的雨絞着她的血肉,她艱難前行。
雨幕裏,少年抱着墓碑痛哭。
少女背對着他,淋着雨,噙着淚,一步一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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