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校園文裏的假少爺(14)

大巴車是早上六點出發。

從出租屋趕往客運站,其中還需要半個多小時。

天亮得越來越晚,四點半,萬籁俱寂,整座京城都黑蒙蒙,尚未開始一天的忙碌。

出租屋裏一片昏沉,窗簾沒拉緊,外面的月光透了進來。

林言窩在椅子上,靠着牆角,睡得迷迷糊糊,被推醒時,還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腦袋裏第一時間浮現的是‘靠,又穿了?‘。

他睡眼惺忪,被推醒了也沒動,睜着一雙從雙眼皮變成單眼皮的狐貍眼,茫然呆滞地盯着黑暗中的紀妄。

眼中的一切都不甚明晰,這也讓他反應的越發慢。

紀妄就窩在他身邊,很輕的推着他,清透的月光灑在他寬闊瘦削的肩背上,他垂着眼,半邊臉隐匿在陰影中,對林言比劃了兩個手勢。

林言沒看懂。

紀妄神色平靜,又比劃了一下。

林言還是沒看懂。

系統看不下去了,在腦海裏喊他:“宿主,趕緊醒醒,你們要趕大巴了。”

林言一個激靈,這才徹底回過神。

他甩甩腦袋,剛清醒就被迫接收太多訊息的腦袋有點不夠用,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遲疑的看向已經去拎行李箱的紀妄。

紀妄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不過大褲衩換成了黑長褲,依舊是9.9包郵款,上身套了件林言的灰色運動外套。

穿在林言身上顯得肥大的衣服穿在紀妄身上,就顯得合身又妥帖,寬肩窄腰長腿勾勒得明明白白,怎麽看怎麽是一個清俊寡言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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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妄剛才……”林言頓了頓,“算了,不問了。”

系統:“是手語,紀妄自學的。”

“他什麽時候學的?”

系統:“這個我不太清楚,但他剛才比劃的手語很标準。”

林言沉默,幾秒後,煩悶的捋了下頭發,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紀妄現在是‘殘疾人‘——他失聲了,說不出話了。

他已經從紀家高高在上的大少,淪落到如今需要用手語才能與外人交流的地步。

在他摩拳擦掌琢磨怎麽拯救紀妄、拯救世界的時候,紀妄已經接受現實,在他忽視的地方,默默學習起手語,努力與他交流。

林言心底升起一股很複雜的情感。

……紀妄是不是太相信他了?

怎麽有點傻白甜。

又跟他走、又學手語跟他交流,都不怕被他賣了嗎?

還是說他真這麽有親和力,能讓男主一見如故?

思考了一會兒,林言還是沒什麽頭緒,重新打起精神,當當當走上前,從紀妄手裏分過一個行李箱和大背包。

紀妄愣了下,抓着行李箱的手不放,固執的拽着兩個塞滿衣物、生活用品的行李箱。

“咱倆一人拿一個,分工合作。”從他手裏拽不來行李箱,林言解釋道。

紀妄沒動,垂下眼睛,睫毛如脆弱濃密的蝶翼,在鼻翼兩側灑下淺灰色的陰影,他膚色蒼白,病恹恹的,唇瓣也蒼白薄削,微微抿直,就有點小可憐的忍讓味兒。

林言:“?”

紀妄松開了手,林言松了口氣,紀妄擡起了手,林言滿臉茫然,紀妄開始比劃,林言被他清透的眼睛看的心裏發虛,一頭霧水的點下頭。

然後行李箱就被紀妄奪走了。

林言:“……”

林言下意識爾康手,胳膊上随後被紀妄挂了個大背包。

背包裏面裝的是貼身換洗衣物,還有充電器、插電板、臺燈等等,不重,但都是耗錢耗時的東西。

現在一塊錢得掰成兩瓣用,林言寧願路上累點,也沒把這些東西丢

掉。

被紀妄分了工,林言有心再拿點東西幫他分擔一下,但一看紀妄低下頭,眼神回避的模樣,便沒有浪費口舌。

對于紀妄而言,可能多幫他做點事,心裏才會踏實。

想清楚這一點,林言心裏又開始不是滋味,怎麽看怎麽覺得紀妄乖巧老實。

瞧瞧好端端的一個‘多智近妖‘型商戰男主現在都被禍害成什麽樣了,都怪該死的穿越者、重生者!

趁着夜色,兩人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出租屋。

離開小樓,夜色下的小巷凄涼寂靜,黑洞洞的巷口通向大馬路,有街燈灑下昏黃燈影。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緩慢的走出巷口,前面的少年領頭,背着黑色大背包;後面的少年拎着兩個行李箱,其中一個箱子上還挂着一個編織袋。

路邊剛支起早餐攤的小夫妻看向他們,有些好奇。

不過再好奇,他們也不會發問。

十八九歲的孩子能幹什麽?在校園裏備戰高考,在家裏叛逆惹事,在校外為難得的雙休盡情撒歡,都很正常。

沒什麽好問的。

林言帶紀妄吃了在京城的最後一頓飽飯,一人要了碗馄饨、一疊小籠包,蘸着辣椒油和醋,吃的心滿意足。

離開前林言還着重觀察了一下小夫妻包包子的手法,決定以後混不下去了也支早點攤。

……

客運站不論早晚都很繁華。

周圍管理的不嚴,一整條街都是賣東西的,隔壁不遠處還有個小型農貿市場,經過時能聞見濃郁的雞鴨味。

林言和紀妄先去換了車票,現在才五點十幾分,天蒙蒙亮,天南地北的乘客們操着一口家鄉話,就地坐在臺階上,或聊天或睡覺,等待自己的發車時間。

等候的時間很漫長,不時有大巴車滿載客人進站出站,林言無所事事的坐在編織袋上,目光不知落在哪裏,挑了下眉。

前往湖城的大巴六點準時發車,五點半就開始上人。

六點發車的一共有五輛大巴,客運站管理的并不規範,四周頓時喧嚷起來,大包小包的民工們快速往前擠,站裏面還有往外湧的乘客。

紀妄拖着兩個行李箱,被人群擠的随波逐流,他在前面開路,怕林言跟不上,艱難的轉過身,瞳孔驟然一顫。

四周是流動的人群,耳邊是喧雜紛擾的喊聲,空氣中是夾雜着汗味、信息素的混亂氣味。

他喉結微滾,抓着行李箱的手緊的泛白——

林言不見了。

發現這個事實,他果斷停下腳步,像艘沒了方向的船,一動不動,定在人海中央,被來往不絕的人群焦急的推攘。

有生氣的乘客直接張口就是埋怨,他依舊沒動彈。

恍惚中,他聽見了幾聲大喊。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紀妄神情平靜,什麽也沒去想,直到被人拽住手腕,從人群裏拖出去。他擡起眼皮,看見了林言的後腦勺。

站到人流較少的角落,林言才松開紀妄的手腕,扭頭問他:“你怎麽了?哪兒難受?怎麽突然站那不動了?”

紀妄靜靜看着他,很輕的比劃了個手勢。

林言神色茫然,但連蒙帶猜也能猜出紀妄在問什麽,“你等等,我給你看一下哈。”

他手往兜裏一掏,一個巴掌大小的書就出現了,封皮有塑膠薄膜,寫着《手把手教你學手語》。

林言額頭溢着汗,眼睛卻很亮,興致勃勃地開始數頁數,然後也開始比劃——“我看一下哈,我、去、買、書、了……這也沒這句話啊,這怎麽一個字一個字的,我再看看哈……”

紀妄神色微怔,目光落到他手上,很快,眼底便掠過一絲笑意。

空氣中隐隐逸散的信息素氣味徹底消失。

一直到上車,坐好,林言才一個字一個字找出來,開始對紀妄比劃——“我、去、書、買、了”。

不對不對。

“我、去、買、書、了”。

這下才對嘛。

林言滿意。

紀妄也很緩慢的對林言比劃——“我、知、道、了”

在林言茫然困惑的視線中,他又垂下眸,一字一頓、認真的比劃——“下、次、叫、上、我,好、嗎?”

林言:“……”

林言撓頭:“那個……哥,不然你再比劃一下,我翻譯翻譯?”

“我翻譯很快的,對對對,就是這個動作,咳,讓我查查哈……”嘩啦啦,翻書聲響起,“這個動作是‘知道‘,奧,你在說你知道了……你看我比劃的标不标準——”

大巴車平穩的踏上旅途,漸漸駛離京城。

郊區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公路,以及灰色陰翳的天空。

車內燈光明亮,人聲嘈雜,最角落的位置上,兩個半吊子少年正在一起學習。

他們越過車窗、越過連綿起伏的青山丘壑、越過眼前的陰雲瘴氣,看向那之後廣闊自由的新世界。

此時此刻,陰雲密布的京城內。

程修怔怔地坐在豪華VIP病房的病床上,周圍空無一人。

洶湧的風吹起藍色窗簾,窗簾如海面波濤般起伏不止,細細密密的雨滴打在窗戶上,水珠滾落,模糊了療養院內的樹木花園。

被丢進療養院已經三天了,程修的易感期早就結束,這三天他被迫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哪怕想知道外界的情況,也沒辦法。

絕望逐漸如潮水般淹沒他的理智,他麻木的看看周遭的一切,再看看房屋角落的監控,只感覺一陣窒息。

“咚咚咚”。

敲門聲喚回了他的神智。

“進。”他嗓音沙啞,不抱希望的看過去。

門開了。

門外站着一個他完全沒想到的人。

“……紀年?”程修震驚不已。

紀年面無表情地走進病房,短短幾天不見,他周身的氣質變得陰郁又壓抑,金絲眼鏡下的眼睛似蛇瞳,冰冷的看向程修。

與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君子紀年相比,現在這個紀年,怎麽看怎麽詭異。

程修不自覺繃緊身子,正要開口,紀年先冷冷道:“紀妄失蹤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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