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聲色驚豔狀元郎

近日長安城皆因貴妃一事多生蕭瑟。

太和殿中。

竹铯不動聲色地走進來,他臉色些許不好,湊近沈青秋耳邊說了句什麽。

沈青秋倏地轉頭看他,冷淡盡褪,眸色稍沉:

“你說什麽?”

竹铯縮了縮腦袋,只好将話重複了一遍:

“昨日太子似乎派人進了秋涼宮一趟。”

想在東宮插眼線不易,大人這麽多年也不過在東宮有了些許人脈,如今這番動作,必定是毀些去。

竹铯心中不解,有何必要?

殿下對大人甚好,大人何必因為旁人和殿下鬧翻?

秋涼宮,孟昭儀所住的宮殿。

傅巯早不派人去,晚不派人去,非要昨日莊宜穗等人留宿的時候派人過去,是何用意,沈青秋無需多想,幾乎都可猜測些。

沈青秋臉色沉硬,叫一旁不慎瞥見他臉色的人皆一驚。

他倏地起身,顧不得這還是太和殿,沉着臉匆匆離開。

周延安被這邊動靜吸引,剛轉過頭來,就見沈青秋出了殿門,朝西側的方向轉去。

他心下倏地一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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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西側?

後宮!

能叫沈青秋這般失态,尚在後宮中的,周延安不敢作其他想,他忙退出太和殿。

剛想追過去,忽地想起男子不可進後宮一言,臉色生了難堪,他掃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的宮人中招來一個不起眼的宮人,沉聲說:“現在趕去雎椒殿,告訴夫人,讓她千萬仔細側妃娘娘!”

那宮人心知不好,鄭重地點頭,不着痕跡地跑了出去。

雎椒殿中。

周韞跪在前方,不知為何,她今日心中總有些不安。

似是要發生些什麽。

她眼皮子總一直跳。

周韞捏了捏帕子,忽地轉身往後觑了眼莊宜穗,沒看出何來,只一頓,她收回視線時,卻瞥見傅巯正盯着她看。

那視線,硬生生地讓周韞從腳底生出一股子寒意。

她倏地扭過頭,心中稍駭。

周韞似想到什麽,臉上剎那間褪盡了血色。

她怎得……怎得将傅巯忘了去?

人是草木,即使為貴妃守靈,也要休息,除了周韞用來居住的東側偏殿外,這雎椒殿的西側偏殿,皆用于這些诰命夫人平時休息。

裏面常備着些茶水。

卻無糕點甚物。

畢竟守靈,非是叫這些人來享受的,受些苦是必然而然的。

快近午時,時秋扶着周韞起身,剛走到正殿門口,忽地聽見身後一道聲音:“妹妹。”

周韞腳步釘在了原地。

如今,這滿宮中,能叫她一聲妹妹的人,除了莊宜穗,再無旁人。

周韞冷淡着臉色,轉過身來,看向被扶着走過來的莊宜穗,她稍斂下眸,問:“王妃叫住妾身何事?”

雎椒殿尚有妃嫔和些許诰命夫人,若有似無打量的視線,叫周韞心中生恨。

她心中默念了幾次,這是宮中,姑姑不在,她不得放肆,才叫臉色好看些。

莊宜穗顯然也察覺到旁人視線,所以,她只擰眉,看了眼周韞的小腹,盡顯溫和地說:“你進宮多日,如今又有孕在身,本妃心中總挂念着。”

周韞斂下眸子中的輕諷,她倒是寧願莊宜穗不要挂念着她。

只是明面上,她依舊要低頭:

“勞王妃擔心了。”

她不耐和莊宜穗再廢話,說罷那句後,她就徐徐說了一句:“王妃若無事,還是莫要閑談的好,以免對娘娘不敬。”

她刻意喚了娘娘一稱呼,“不敬”二字,她咬得稍重。

莊宜穗稍變了變臉色,着實沒想到,貴妃都去了,周韞竟還拿着貴妃來壓她。

可她偏生還不得不聽,若不然傳進聖上耳中,豈有她好果子吃?

她還想說些什麽,忽地一個小宮人跑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周韞觑了那宮人一眼,低斂下眸子,遮了抹暗色。

身後跪着的洛秋時将這幕盡收眼底,不由得心中擰了擰眉。

待看見莊宜穗匆匆離開雎椒殿時,她恨鐵不成鋼,險些沒斂住情緒。

洛秋時心中不住罵着。

這都何時了?

爺請旨回京的消息沒瞞住,待爺回京後,再想對周韞動手,豈是那般容易?

洛秋時想動,還未起身,身旁忽地有人拉住她。

洛秋時擰眉側頭去看,就見麗昭義擦着哀哀的眼角,口中不動聲色的一句:“你去作甚?待着。”

洛秋時一頓,清醒過來。

她這些日子被貴妃去了的消息沖昏頭腦,是有些着急了。

她捏緊手帕,深深呼出一口氣,不着痕跡地偏過頭,眼睜睜地看着周韞離開。

周韞沒回東偏殿,她只稍作休息,就又要回正殿。

宮人知曉她有孕,不得用茶,特意換成了姜湯,周韞喝不慣那味,但如今日涼,她總擰眉喝下些許。

時秋扶着周韞,低聲說:

“主子放心,王妃總會安靜幾日的。”

周韞沒擔心這事,在宮中,她想對付莊宜穗,根本無需費多少力氣。

這時,提花簾子被掀開,宮人端着姜湯進來。

時秋忙忙端過,給周韞的姜湯,皆是雎椒殿的小廚房親自備着的。

周韞臉色稍泛着白,她聞着那姜湯味就覺些許不适。

她強忍着那分心中難惡,接過姜湯,剛欲一飲而盡,忽地眸光不經意瞥見那宮人,她動作一頓:“你擡起頭來。”

她這一句話,頗有些無厘頭,叫時秋聽得都有些摸不清頭腦,卻下意識警惕起來。

那宮人也是茫然地擡起頭。

待看清宮人的臉,周韞卻是心中一沉,她将湯碗放在一旁的案桌上。

這一動作,叫那宮人不着痕跡微變了眸色。

那宮人臉上透着些許不解地問:“側妃娘娘?”

周韞冷着臉,說:

“本妃記得,之前來姜湯的人,并不是你。”

宮人低了低頭:“秋素姐姐昨夜染了風寒,不得伺候,茯苓姑姑才換了奴婢前來。”

宮人這話說得絲毫不心虛。

秋素本就是真的病了。

周韞稍擰了擰眉,宮人雖說話皆不似作僞,但她心中不安,連帶着也有些懷疑,這秋素怎就病得這麽巧?

姜茶,周韞終究沒喝。

秋素端來的姜湯,她不曾懷疑,是因,秋素是貴妃在時,親自指來伺候她的。

後來茯苓給她的名冊,秋素的名字也在其上。

她如今有孕,最怕的就是管不住嘴。

宮人觑了眼那碗姜茶,低了低頭,甚話都沒說,沒覺委屈,也沒勸周韞去喝。

沒多會兒,茯苓就掀開簾子進來,一見這情景,就知發生了何事,揮退了那宮人。

周韞眸色變了變,知曉這又是自己想多了。

她輕撫額,有些疲乏地說:

“是本妃近日有些草木皆兵了。”

茯苓見此,眸中閃過一絲心疼:“姑娘如今有孕,的确該謹慎些。”

周韞跪了半日,早覺口幹舌燥,既然茯苓都說那宮人沒問題,她也就放下心,伸手去端那姜茶。

她剛欲喝,忽聽一陣簾子掀起聲,倏地手腕處被人緊攥,生生将她動作攔下。

姜茶灑了一地。

周韞錯愕擡頭,就見沈青秋稍氣喘地捏着她手腕,一句話也沒說,只臉色陰沉,将那姜茶從周韞手中奪下。

一番動作後,整個偏殿的人終于回神。

周韞忙站起身,将手抽出來,沈青秋渾身一僵。

周韞已躲在時秋身後,謹慎地看向沈青秋,擰眉問:“沈大人?你怎會在這兒?”

外男不可入後宮,更何況,這還是雎椒殿內!

沈青秋沒回這話,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離得遠遠打量她,見她只臉色稍白,似有些不适。

他心中煩躁,一腔的話,卻不知該如何說。

倒是茯苓見他這副作态,猜測到什麽,臉色一白:“可是那姜茶有問題?”

那宮人在雎椒殿也伺候了有一年時間,如今雎椒殿忙,她才叫那宮人來偏殿伺候。

她親自安排的人,若是将姑娘出了事,她如何對故去的娘娘交代?

周韞茫然,側頭看向茯苓,這話是何意?

沈青秋沉着臉:“我也不知。”

“但是——”他褪了溫和,冷沉地看向茯苓:“你能确定這雎椒殿中的安全嗎?”

茯苓臉色剎那間煞白。

娘娘在時,都不敢保證這雎椒殿十成十的安全,更何況,如今沒了娘娘的威懾。

她拿什麽确定?

須臾,沈青秋側過頭,看向臉色依舊慘白的茯苓,沉聲說:“從今日起,側妃娘娘入口之物,務必請仔細盯着。”

茯苓沒反駁,周韞心中不解狐疑。

沈青秋是太子殿下的人,滿朝皆知。

可為何,茯苓姑姑卻似頗為信任沈青秋的模樣?

她稍怔地看向沈青秋,正午的日頭透過楹窗落進來,卻見沈青秋堪堪避開視線,不和她對視,周韞似察覺到什麽,卻覺得不敢相信。

倏地那年回憶走馬觀花地閃過

沈青秋初成狀元郎,打馬而過長安街時,世人皆知他身子不好。

病弱得,叫太子總派太醫常守沈府。

可即使如此,她玉镯落湖,他卻縱身下湖,為她打撈了許久。

後大病不起。

旁人因此,說他心悅她。

她那時不信。

可……

周韞心思有些亂。

沈青秋?

那年狀元郎垂眸一笑,聲色驚豔。

但凡長安城的姑娘,誰不曾閨閣中偷偷讨論過他?

論才情,論相貌,論權勢,論這個人……

他都是整個長安城姑娘曾有過的一個夢。

周韞亦然。

只她知曉,她和他不可能。

周韞不動聲色地斂下眸,悄然抿緊了唇。

沈青秋袖子中稍稍捏緊扳指,卻顧不得周韞會不會知曉他的心思。

他總是将周韞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此時,他心生些許不安。

傅巯的手段,絕非這般簡單。

他究竟遺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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