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狗奴才

錦和苑請太醫的消息沒能瞞住,畢竟王府後院中的焦點皆在錦和苑上,錦和苑一請太醫,消息就傳得人盡皆知。

正院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傅昀已經到錦和苑了。

莊宜穗一怔後,冷笑有些輕諷:

“本妃當她能一直不服軟呢。”

氿雅不敢搭話,只半晌才堪堪說了一句:“那王妃,我們可要過去看望一番?”

莊宜穗不耐地揮手:

“行了,她哪裏是身子有礙,想見的人已經去了,本妃何必去礙眼?”

氿雅臉色讪讪,心想不然難道還真心去看望側妃不成?

不過是去添堵罷了。

莊宜穗知曉她的想法,可莊宜穗擡頭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近日常喝湯藥,似乎身上都浸了一股子藥味,澀澀地,臉上都仿佛泛着苦色。

這副模樣,去見爺?

她厭煩地閉了閉眼,無力地說:

“将藥端進來。”

氿雅剛要出去,就聽身後傳來主子的一句問話:“府中近日可有傳消息來?”

氿雅渾身一僵,她背對着主子,主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額頭都快冒了冷汗,堪堪才穩着聲音說了一句:“并未,”頓了頓,她才添了一句:“府中近日好像将三小姐的婚事推遲了一年。”

畢竟貴妃剛去世兩月餘,這時候大肆親事,恐會惹得聖上不喜。

她口中的三小姐,是莊府二房的嫡女。

莊宜穗聽得稍擰眉。

和莊宜馨定親的,是卓候府上的小公子,這門親事,還是莊宜穗成了賢王妃後親手促成的。

姻親姻親,扯不斷的糾紛,有卓候府做後盾,她這賢王妃坐得也更安穩。

她回頭,細細問了句:“是府中的意思?”

縱使如今是在貴妃孝期,可推遲一年,卻有些長了。

氿雅遲疑地搖了搖頭:

“聽說是卓候府那邊的意思,将親事推遲了一年。”

莊宜穗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些事,為什麽府中沒人和本妃商議?”

氿雅聽得啞聲。

她悶不做聲地退下,将湯藥端進來,果然,莊宜穗一見那藥,就擰起眉,也沒甚心思再去想旁事。

時過經日,再難過的事也會過去,處了綏合院的孟安攸外,其餘人漸漸走出那日的陰影。

只是府中少了一位側妃罷了。

近六月時,去往郭城赈災的裴時回到了長安城。

翌日,一封帖子送進了錦和苑。

周韞剛看見那帖子上的字跡,就眸子一亮,蹭得坐起身,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顧姐姐回長安了!”

時秋和時春見她這般高興,對視一眼,也忙搭話:“如今顧姑娘回了長安,就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主子可能放下心了?”

周韞又想笑,眉眼又忍不住透着一分擔憂,嗔瞪了她們一眼:“哪這般容易。”

若定國公府容得顧姐姐,顧姐姐當初何必被逼得遠走郭城?

不過,這些還不是她擔心的事情,她忙忙吩咐:

“明日顧姐姐要來府中,且都仔細備着。”

這封帖子,不過是顧妍告知她,要來府中拜訪,問她是否方便。

周韞盼了那麽久,自是方便的。

當日傍晚,傅昀剛回府,就在錦和苑和前院的那條長廊中,看見了周韞的身影,她被奴仆擁護着,沒有故作矯情地撐着腰,卻動作間皆小心翼翼。

被時秋扶着朝前院走來。

傅昀彼時剛進了院子,聽見動靜回頭,前院守門的也不敢攔。

他就這般看着周韞大搖大擺地進了前院。

莫名地,傅昀有些想笑,他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今日周韞态度甚好,離得還有幾步遠,就彎起眼眸笑,快步走過來,搭在傅昀的手臂上,輕輕軟軟地喚了句:“爺!”

無事獻殷勤。

傅昀眉眼的笑很快斂下,略一想過,就猜到她是為何事而來。

傅昀扶着她,娴熟地護着她腰際,低聲看似輕斥:“什麽事,不能派奴才過來請人?”

她一出院子,就不禁叫人心驚膽顫的,總怕她出些什麽意外。

誰知周韞不僅沒和往日一般怼他,反而仰臉朝他笑:“妾身許久沒來爺這前院,就想過來走走。”

她這般态度,傅昀尚有些不自在。

進了書房後,他頓了頓,才無奈地說:

“行了,你有何事,直說就是,作甚拐彎抹角的?”

他直接戳破周韞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心思,偏生周韞沒有一絲尴尬,勾勾纏地繞上他手指,軟聲軟氣地和他撒嬌:“爺,明日您派張崇府門前去接顧姐姐可好?”

她張口,也不說甚前院的人,直接提了要求,點了張崇。

要知曉,就算是前朝重臣來,也不一定需要張崇親自去接。

宰相門前七品官,大概就是這個理。

張崇在一旁聽了一耳朵,莫說覺得折辱勉強,他連頭都沒敢擡一下。

傅昀稍眯了眯眸子。

這一頓,周韞臉上軟和的笑就收了一分,推了推他:“爺和妾身直說,行與不行?”

傅昀額角青筋稍抽,有些頭疼,一口氣堵在胸口,反問她:“你求人辦事,就是這般态度?”

明明有求于人,态度卻還這般強硬,不得不說,傅昀還是頭一次見識。

誰知曉,周韞當場和他撇了撇嘴,道:

“誰求爺了?爺就說應不應?”

她往身後的椅子上靠去,裝模作樣地一手撫着小腹。

傅昀伸手撫了撫額,抑制住那分頭疼,低聲無奈:“你就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

他沒明說“她”是誰,可周韞和他卻都心知肚明。

顧妍若要進府,按往日規矩,理應先去給王妃請過安,再去錦和苑見周韞。

但周韞提了讓張崇去接顧妍的要求,為的就是去掉這一步驟。

偏生,這般又是有些不敬重王妃。

周韞仰起素淨的臉蛋,頗有些不耐:“爺明知妾身和她不對付,若她明日為難顧姐姐,妾身找誰哭去?”

說罷,她見傅昀擰起了眉,又軟下聲音:

“妾身盼了這麽多日,爺舍得叫妾身傷心?”

傅昀諷了她一句:

“你就舍得叫本王難做?”

周韞低頭攏了攏耳邊的青絲,雖不說話,卻似默認了般。

傅昀被她氣得一口氣堵在喉間。

甚至覺得自己是自找的。

周韞低着頭,沒瞧見他耳垂似有一閃而過的紅色,近似剝開心中想法的一句示弱的話,叫他生了幾分不自在。

可周韞沒聽出來,那抹情緒快得甚至傅昀都沒怎麽察覺到。

一旁張崇看得咂舌,心知明日恐怕正院又要碎幾套茶具了。

周韞求傅昀的事,少有不成功的,這次也是如此,傅昀說着刺她的話,卻在她回去的時候,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張崇撓了撓頭,低聲問了句:

“主子爺,明日真的直接領顧姑娘去錦和苑嗎?”

傅昀觑了他一眼,眸色平淡:

“顧妍是定國公府的嫡女,自幼教養規矩皆極好。”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張崇苦笑,心中搖了搖頭。

主子爺的确應了側妃的要求,可若顧姑娘自己要去給王妃請安,這誰也沒辦法。

他頓了頓,才遲疑地說:“可這一來,怕是側妃要生主子爺的氣了。”

即使是顧姑娘自己要去請安,可側妃又不是講理的主子,她未必不會生氣。

傅昀手中動作一頓,淡淡瞥了張崇一眼:“所以,才讓你跟着。”

請安是規矩,守和不守皆由顧妍自己決定,但若顧妍真在給王妃請安時受了刁難,依周韞對顧妍的看重,明日府中恐能大亂。

翌日,未到辰時,周韞就早早地起了身。

彼時,時秋進來禀告,見她坐立不安,時不時探頭看向門口,忙說:“主子別急,張公公親自去迎了。”

周韞嗔瞪了她一眼,說得輕松,她和顧姐姐近一年未見,怎會不急?

可不等她再派人去催,就有婢女進來禀告,顧妍去了正院請安。

周韞動作一頓,她擡手撫額,無奈苦笑:

“本妃倒是忘了,顧姐姐素來守規矩。”

時秋忙忙安慰:“主子,有張公公跟着呢,想必王妃不會為難顧姑娘的。”

周韞卻放不下心來,往日沒進府前,她和莊宜穗之所以不對付,就是因為莊宜穗總針對顧妍。

她和顧妍交好,是以,對莊宜穗也就多了幾分不耐煩。

周韞想了想,還是起了身,擰眉道:

“去正院。”

如今的正院中,不得不說,周韞擔心得有道理。

顧妍請安後,莊宜穗雖讓她起了身,卻一直不放心,上下打量了顧妍一番,她似擔憂地輕擰眉:“近一年未見,顧姑娘怎得清瘦了許多。”

顧妍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聽言,她臉上也沒什麽變化,依舊溫柔娴雅:“勞王妃惦記着。”

她這一年近乎皆在寺廟中,素齋清淡,如何能不消瘦?

顧妍只想請個安,就去找周韞,她和莊宜穗素來沒什麽話說。

還未進長安城,就聽說王府有人小産,她心中惦記着周韞,一進長安城,就送了帖子進來。

她沒甚心思和莊宜穗說話,可莊宜穗就拉着她不放,似要看她如今的狼狽模樣一般。

顧妍不着痕跡地掃過莊宜穗一眼,心中些許無奈,她擡手抵了抵鼻尖,似有些不舒服的模樣。

氿雅端着茶水進來,她是知曉自家主子和顧妍不對付的,将茶水遞給主子後,就斜眼觑了眼顧妍,見她那作态,當下嘀咕着說:“聽說郭城災情還未結束,顧姑娘這……莫不染到什麽了吧……”

她話音吐着一股擔憂和嫌棄,看似輕聲嘀咕,卻叫顧妍聽得清清楚楚。

顧妍動作僵在原處。

莊宜穗佯瞪了一眼氿雅,怒道:“閉嘴,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還要本妃教你嗎?”

這句訓斥,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顧妍甚至不用去看,就可猜得到。

氿雅臉上有幾分不平,似要開口說些什麽,卻陡然被外間傳來的一句話打斷:“依妾身看,王妃身邊的奴才的确該好好教導一番了。”

室內衆人臉色一變,莊宜穗眉眼的不好意思以及淺笑皆數淡了下來。

只有顧妍聽到熟悉的聲音,眸子稍亮,回頭看去。

就見簾子被掀開,周韞被幾個婢女扶着,不緊不慢地走進來,架子端得比誰都大,她斜眸,冷掃過氿雅:“狗奴才,若那舌根子無用,不如拔了去。”

氿雅倏地想起那日被割了舌頭的青靈,狠狠地打了個冷顫,半晌,她才堪堪大着膽子回了一句:“奴、奴婢也是擔心顧姑娘會驚到側妃腹中的胎兒……”

周韞不耐地打斷她的話,眸眼皆涼:

“本妃的事,何時輪到你一個奴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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