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重逢
連聲通報都沒有,就讓周韞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莊宜穗觑了一眼顧妍顧妍雖是垂着眸子盡守規矩的模樣,但莊宜穗依舊覺得顏面盡失。
她和顧妍,自幼就不甚對付。
兩人家世相仿,都是世家貴女,又都得才女之稱,曾經顧氏夫婦還在時,顧妍總壓着她一頭,如今,她方才能看着顧妍在她面前低眉順眼的模樣。
周韞這一來,就将這種現象全然打破了。
莊宜穗捏緊了椅柄,擰眉冷眉看向周韞:
“放肆!”
一個側妃在正院中大放厥詞,的确有些沒有規矩。
往日周韞再張狂,也都是挑着傅昀在時,在正院請安時,周韞雖算不得太恭敬,卻也不會張揚肆意。
可謂是将欺軟怕硬、狐假虎威二詞演繹得淋漓盡致。
莊宜穗沒成想,她會直接闖進來。
想至此,她不由得又看了眼顧妍,素來如此,周韞總這般在乎顧妍。
顧妍也一般,選秀時,竟肯為了周韞背鍋出宮。
再思及顧妍如今落魄的模樣,莊宜穗眸子中閃過一絲嘲諷和莫名的情緒。
聽了莊宜穗一聲訓斥,氿雅才緩了過來,退後一步,躲在了莊宜穗身後。
莊宜穗不着痕跡地涼觑了她一眼。
沒用的東西。
氿雅瑟瑟地垂了垂頭,縮了縮脖子,心中苦不堪言。
周韞抽回被時秋扶着的手,搭在腰肢後方,慢條斯理地朝前走了兩步,她眸光悠悠地劃過氿雅臉上,才輕嗤:“王妃姐姐言重了,妾身倒不知妾身究竟哪裏放肆了?”
她挺着肚子上前,也沒人敢攔她,恨不得離她遠些才好。
莊宜穗視線落在她抵在腰肢後的手上,稍頓,才移開視線,冷聲:“在本妃院中大呼小叫,就是側妃的規矩?”
周韞輕甩了下手帕,裝模作樣地抵在唇邊,她說:“妾身也是一時氣急。”
傅昀早就免了她的行禮,她一直沒行禮,莊宜穗也拿她沒有半分辦法,就聽她不緊不慢的,甚至透着些怒意的話:“顧姐姐是妾身請來的客人,姐姐身邊的奴才對其冷嘲熱諷地言語擠兌,這是姐姐院中的待客之道?”
“還是說,”周韞眉眼一寸一寸冷了下來:“姐姐身邊的婢女這般不将妾身放在眼底?”
她往日怒極時,皆是顯于臉上,如今只冷着眉,眸色淺涼,模樣的确甚為唬人。
周韞話說得稍嚴重,本是心知肚明的事,若不挑撥尚好,一旦挑撥,皆鬧得難堪。
莊宜穗堵着聲,一字一句擠出話:
“側妃多心了。”
周韞不耐地打斷她的話:“多未多心,姐姐心中自然清楚。”
說罷,她轉身看向一直垂眸做不語狀的顧妍,眸子尚亮,越發不耐留在正院,她稍斜眸:“妾身與顧姐姐尚有話說,不知姐姐可能放行了?”
周韞幾乎是話趕話地說,沒給莊宜穗插嘴的機會,她一口氣堵在胸口,甚為憋屈,偏生說到了這裏,莊宜穗還不能不放人,她扯了扯嘴角:“本妃和顧姑娘許久未見,本想敘敘舊,但既然妹妹這般着急,本妃也不做這惡人了。”
周韞斂下眸子中的輕諷。
敘舊?
她倒不知,莊宜穗和顧姐姐之間有何舊可敘?
周韞可對莊宜穗不敬,但顧妍卻不可以,她恭敬地服了身:“既如此,臣女就不打擾王妃清淨了。”
幾乎是周韞和顧妍前腳剛走,後腳莊宜穗就站起身,氿雅猝不及防地,臉上狠狠一疼,遂後就是火辣辣地灼痛感。
她眸子一紅,頓時跪在地上:“奴婢沒用,請主子息怒!”
氿雅單手捂着臉,害怕地瑟縮着身子,自主子身子不好後,性情越發古怪,她本想刺顧妍一句叫主子高興,誰想竟會弄巧成拙。
莊宜穗堵着的那口氣,不得出氣,她一手按着案桌,氣得身子輕抖着。
半晌,她才咬牙平靜下來:
“去,請孟良娣來一趟。”
氿雅哭聲一頓,瑟然擡頭看向主子,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看見主子臉色,又忙忙咽了回去。
她趕緊爬起身,朝綏合院跑去。
另一側,剛出了正院,周韞一直端着的架子就松了下來,她轉身拉住一直落後她半步的顧妍,又氣又怒,抱怨道:“一年不見,姐姐要和我生疏了不成?”
懷孕期間,情緒敏感,說着說着,她就鼻子一酸:“姐姐是不是在怪我?”
顧妍被她說得連連啞聲,遂後一陣無奈心疼,又有些欣慰。
她哭笑不得地撫着周韞青絲,點着她額頭:
“你啊你,都快當娘親的人了,怎還這般不穩重?”
顧妍用帕子,輕柔地替她擦着眼淚,眸光和話音皆溫柔:“多大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般,總愛哭鼻子。”
顧妍和周韞相識許久,顧妍一直被教導着守禮,渾身大家閨秀的矜持和雅韻,可周韞卻總是容易情緒化。
周韞任由她擦着眼淚,哝糯軟軟地抱怨和訴苦:
“我給姐姐送信過去,姐姐一直不回我,姐姐可知曉我多擔心你?”
兩人快走到了錦和苑,聽這話,顧妍臉上的神色稍頓,似愣了下,她才回神,斂眸輕聲說:“我沒收到。”
珠簾被掀起的聲音稍清脆,遮住了顧妍的話,周韞沒聽清,她踏進去後,回頭:“姐姐說什麽?”
顧妍吓得忙扶住她,輕聲責備:“你小心些,身後的門檻!”
周韞吶吶,半晌悶悶應了下來,一點沒有在傅昀面前的嬌蠻,叫傅昀看見她這模樣,不知要多堵心。
被這一打岔,顧妍也不敢路上和她說話,直到進了內室,皆坐下來後,顧妍才重新說了遍:“我沒收到過你的來信。”
周韞稍頓,遂後反應過來她是何意,猜到什麽,她眉頭一擰:“混賬玩意!竟敢騙我!”
罵完,她一頓,側頭去看顧妍的臉色。
畢竟,她罵的是顧妍的外祖父家。
誰知曉,顧妍只是垂着眸眼,見她望過來,也只溫柔笑了笑:“側妃別氣,不值當。”
父親母親去後,她還未去過外祖父家。
這次去後,她才知曉,原這世間的所有慈愛友善也都是可以假裝出來的。
父親母親在時,外祖父家對她有多好,去後,才會發現有多薄涼。
周韞啞聲,不知該說些什麽,想罵人,又怕提起顧妍的傷心事。
可顧妍卻輕描淡寫地将過去一年的事皆說了出來,說罷,她還笑了笑:“側妃作何擰眉?清苦了些,卻還好,無人打攪,也落得自在。”
周韞細眉依舊蹙着,她想不通,顧妍怎能做到不怨不怒的?
若是擱她身上,被人推入湖,再尋個調養身體的借口叫她在山上的寺廟中住上一年?
她即使沒能耐鬧得人仰馬翻,也會在心中恨死對方。
那般生活,只想想,就覺得寡淡乏味。
畢竟太過孤寂,是會把人逼瘋的。
周韞恨鐵不成鋼地看向顧妍:“姐姐就是太過好脾氣了,一個四品官員府邸,竟敢這般對你,還敢欺上瞞下!”
她雖只是側妃,卻也是皇室中人,單府昧下她送去的信,還敢說謊欺瞞于她,這皆是不敬。
周韞恨很地說:
“待來日,本妃必叫他們好看!”
這句待來日,她說得絲毫不心虛。
太子如今似要倒臺,安王腿腳有礙,不可能得大位,就還只剩她家王爺和莊王而已。
若有一日……
周韞眸色閃了閃,沒再想下去。
顧妍也失笑搖頭,雖對她這态度暖心,卻也不想叫她這般任性鬧脾氣:“好了,側妃待我如何,我心中清楚。”
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血緣關系,哪有那麽容易就掰扯清楚?
她若做得過了,不過得一個不孝的名聲。
不如就這般,不再有瓜葛,想必單府也怕她這個孤女再回郭城攀上她們。
過去的事,可不再提,只是……周韞擡眸,看向顧妍:“姐姐,你和裴時……”
周韞剩餘的話卡在了喉間,因為她看見對面的顧妍臉上淺笑一下子淡了下來。
周韞擰眉,不解:“怎麽回事?這一路上,他叫你受委屈了?”
顧妍稍別開臉:
“沒有,裴大人身份高貴,行事磊落,如何會叫我委屈?”
這話說得,将裴時高高捧起,卻又無形地拉開距離。
可周韞太熟悉她了。
周韞眉眼眼神稍沉,直接看向知婳:“你說,裴時怎麽欺負你家主子了?”
顧妍錯愕,可知媜卻知無不言:
“周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裴大人這次回長安城,還、還……”她觑了眼顧妍,躲過顧妍的眼色,咬牙說:“裴大人還帶了位姑娘回來!”
倏地,周韞氣得站起來,她恨不得将手邊的杯子砸在裴時臉上:“本妃就知道他靠不住!”
顧妍眼睫輕顫,想勸她冷靜,可話卻說不出口。
她斂了斂眸,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周韞觑了她一眼,氣得來回走:“他既心思在外,又何必惺惺作态地留在郭城一月!!一副情深的模樣究竟做給誰看!”
裴時留在郭城的原因,周韞猜得到,顧妍也猜得到,畢竟裴時沒有絲毫掩飾。
先接聖旨,前往郭城赈災,領了一份苦差事。
後又公然拒絕聖旨,只為多留守郭城一月。
這般用心良苦,顧妍又非鐵石心腸,怎會沒有一點觸動?
顧妍在郭城一年,不曾提過回長安,卻在這時選擇回來,原因幾許,周韞甚至不用猜,都知曉必有裴時一份原因在。
周韞氣顧妍不争氣:
“姐姐你還包庇他!”
顧妍哭笑不得:“甚叫包庇?他和我之間本就不可能。”
周韞冷呵:
“既不可能,他作甚打擾你!”
顧妍倏地啞聲,維持不了臉上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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