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山高海深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納蘭性德

7 月 15 日

今天要去醫院做檢查,李秋害怕耽誤事,對了五個鬧鐘。但第一個響了沒兩聲,她就醒了。昨晚一夜迷迷糊糊,心裏裝着事,睡得也不怎麽安穩。

還夢見腳後跟被狗咬了,有個瘋子在追殺她,猙獰的面目現在回想起來都可怕,後面她還被裝進了棺材。

她摸到手機,打開浏覽器,輸入一段文字:夢見瘋子和棺材寓意着什麽?

回答都很籠統,她挑幾個講好話的看了下。又嘗試着用弗洛伊德的理論分析了一番,得出一個結論:她怕死?

沒錯,解釋得通。

說服自己不會遭什麽厄運後,她翻身起床。

昨天一整天,除了傍晚的時候她嘴饞,跑到菜市場裏面吃了碗炒涼粉,再也沒出門。上午窩在書桌旁查了半天手機,确保去醫院後每個流程都能順利銜接,不至于問路無門。

李秋除了性格讓王南方惱火,身體底子很好,從小能吃能睡,幾乎沒怎麽生過病。她讨厭吃藥、打針。王南方總罵她:吃不了苦也挨不住疼。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

最近一次去醫院,就是疫情停擺那個月,打游戲太狠,用眼過度,眼睑上長了顆要化膿的痘痘。

她疼得挨不住了,去醫院檢查。醫生當天就開了個手術單,讓她繳費,隔天手術。李秋一聽手術,吓個半死。掏出手機把能問的人問了個遍,後面看網上說可以自己弄破,但是會留疤。

看見留疤兩個字,她果斷選擇了繳費手術。

但是第二天手術前打麻藥,真的差點把她送走。

李秋一只眼睛包着紗布給王南方訴苦的時候還遭了一頓吐槽:“大驚小怪,就是個針眼。你小的時候也長過,你忘了。我帶你去你表姑父家,他一針就給你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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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茬她忘了,但是提起表姑父,李秋童年的痛苦記憶幾乎都跟他有關。這主要還是因為表姑父的職業使然,十裏八村出了名的獸醫,專業“割豬娃絕育”。

王南方對他這個表親十分信任,李秋哪裏有點毛病,都帶過去給他瞧。

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冬天下雪後,李秋跟一幫小夥伴找了個人少的斜坡,坐着尼龍袋子滑冰。玩到興頭上,李秋翻車,一個打滑給自己幹陰溝裏去了。

她正臉着地,冰碴子全怼臉上,眼周被紮傷,當場就流血了。

一衆小夥伴吓壞了,趕緊跑到她家去通知王南方和李國平。兩人風風火火趕來,李國平抱起李秋就要往附近的診所跑,王南方扯着李秋的腿要往表姑父家走。

最後王南方勝利,李秋被帶到表姑父家。他們一家三口進門的時候,她那個長得像地獄使者的表姑父正眼角半眯,享受着剛煮沸的茶。

火爐邊緣的鐵盤子上還烤着要給動物們注射的藥劑,李秋抓緊李國平的脖子更不願意下去了。

王南方着急:“哥,你趕緊給看看,這回又把眼睛給弄傷了。”

地獄使者表姑父長得瘦高,眉毛很黑,嘴角總是往上彎一個弧度,李秋以前覺得他那笑讓人瘆得慌。

表姑父用一塊開水燙泡過的白布在李秋眼角扒拉幾下,給着急的爸媽吃了顆定心丸:“眼珠子沒事。”

他笑眯眯看李秋:“都沒哭,看來不疼。”

李秋那一刻真想把臉上的血呲到表姑父身上,她疼得都快要扭曲了,他看不到嗎?不哭,是因為她淚腺不發達,淚珠子想擠也擠不出來。

看她眼眶紅紅的,表姑父沒再逗她:“放心,我給咋們小秋秋抹點藥,一定不讓小美女留疤。”

至今,她都不知道當時表姑父那個裝過甘草片的大瓶子裏裝的藥粉是什麽,但她真的一點疤痕都沒留。

李秋受的傷基本都是外傷,她上高中的時候還偶爾光顧表姑父家。

所以醫院對她來說很陌生,上次去做麥粒腫手術去的還是私人眼科醫院,錢沒少花,當然服務也一流。

她就害怕到時候在醫院,她手忙腳亂的讓王南方遭罪。

李秋跟王南方在醫院大門外排隊等着掃碼的時候,緊張地話都少了。

王南方看不得她這麽沒出息:“你呼吸,別把自己憋死,我還指望你給我推輪椅呢!”

李秋手挽着王南方,長籲一口氣,她今天素面朝天,頭發抓在腦後,腳上穿着便捷行動的白色運動鞋。

“媽,你不害怕?”

“有什麽好怕的,”王南方的表情,仿佛她們來的不是醫院,而是超市,“人一過三十,身體立馬釋放‘你不行’的信號,睡覺不得勁,吃飯不得勁,到我這個年齡,哪兒有點小毛病,不很正常。你不在的時候我也經常一個人自己上醫院。”

李秋突然鼻頭一酸,“媽,你是不是覺得我挺不孝的?”

“是挺不孝的,三十了,還不會給自己謀劃。”李秋今天難得沒有反駁王南方關于三十的論調。

她說:“那手術完了,你跟我回西川。”

“不去。”

“為啥呀?”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一把年紀,她不想看人臉色,也不想給人臉色看。自己一個人住當然難免頭疼腦熱沒人照顧,也閑得慌,但是自在。

她舍不得紀城,一輩子都習慣了這個地方的水色和風土,何必為難自己去适應新的地方。

李秋:“你是不是舍不得李老頭,要守着他的家?”她管她爸叫李老頭。

王南方往隊伍前方挪了一截,“祖宗,你可別給我帶這高帽,弄得我想再找一個,還有心理負擔。”

“我支持你再找啊,”李秋大言不慚,“但你找男朋友得告訴我。”

王南方笑:“男朋友?你以為你媽還十八,那叫找個搭夥過日子的人。”

“沒差。”

疫情影響,醫院出入政策比較嚴格。李秋一張臉半個裹在口罩裏,門診挂號處跑了幾趟才排上了一個專家號診。

出了一身汗。

昨天晚上她提前在網上已經預約過一次,不知怎麽,今天來了醫院又顯示預約無效。

好在有驚無險。她拿着醫生開的檢查單正要去繳費窗口繳費,迎面卻撞上個半熟不生的人,楊嶼霖也帶着口罩,臉上的焦點全聚集在他那雙單眼皮但飽滿,看狗都深情的眼睛上。

李秋有事在身,腦子短路,一時支吾,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是楊嶼霖先開口:“你生病了?”

“我媽,”李秋說着甩了下手裏的繳費單,“我要去繳費,先走了。”

她急匆匆,越過站在過道中心的男人。沒走兩步,身後的人又追上來,“我去繳,你先去陪你媽。”

楊嶼霖一臉真誠,但是李秋自覺已經不需要這樣的誠意了。

她拒絕:“不用,您忙。”

他輕嘆了一口氣,沒再勉強:“我來探病,你媽在幾樓,我等會去看望一下。”

醫院裏人來人往,天花板上的射燈白日裏也明晃晃亮着,冷氣吹得夏天無處遁形,李秋還是熱,她揪着衣領透氣,笑得很假:“三樓,婦科。”

王南方今天就做個宮腔核磁,等他上來,她們都估計都到家了。

楊嶼霖果然沒再跟着,李秋繳完費用,又爬上樓陪着王南方做了核磁。等結果的時候,兩人坐在外面的銀灰色椅子上,難得安靜又溫馨。

王南方抓着李秋的手,無奈地笑:“希望不用切掉子宮,臨了,臨了遭這麽個罪。”

李秋握緊她手:“好了,你再說我真要哭了。”

她一直都在強忍情緒,爸爸去世的太早,她情緒敏感度低,當時沒什麽感覺,直到後來一個晴天想起來要給爸爸擦皮鞋,從床底下翻出幾雙皮鞋,擺在太陽底下的時候,她情緒才失控,憋得眼眶紅腫,幹裂的眼角才混着血落下兩滴眼淚。

現在因為年紀長了,不光新陳代謝慢了,承受生老病死的能力也弱了。

檢查結果出來,王南方的子宮肌瘤已經長到了 7cm,醫生建議馬上住院手術。李秋剛才一直積蓄的緊張一下子到了頂點,她盡量讓自己說話口齒清晰。

“醫生,這個手術危險程度怎麽樣?還有我需要準備什麽東西嗎?”

王南方是單位體檢查出來的這個病,上個月就做過一次檢查,但是肌瘤的面積沒有這麽大,短短一個月就長了兩厘米,很唬人。

醫生年紀和王南方不相上下,操着一口純正的紀城方言:“小手術,怕甚麽!順利明天安排做了,後天就能下地,一個禮拜出院,一個月保你活蹦亂跳。”

李秋有被他安慰到,拿着幾張單子,要去大廳的窗口繳費。王南方跟在她身後,這種角色的轉換一方面讓李秋覺得難過,曾經她心裏無所不能的母親老了。一方面她又覺得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是個大人。

這是在外面工作,怎麽和客戶斡旋糾纏,賺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楊嶼霖就在那間主任醫師的辦公室門口,規規矩矩地站着。

要不是他出現,李秋已經把這茬忘了。

他見了王南方主動打招呼:“阿姨好。”

“誰啊?”王南方擡眸問李秋。

李秋簡單介紹:“我高中同學,楊嶼霖。”

王南方覺得這個名字熟悉,想起之前李秋上高中的時候,她姑姑告狀,說孩子疑似早戀,還偷偷給王南方一個男孩的名字,上面還寫着他各科成績和年紀排名。

對上號了。

王南方把李秋往角落裏扯了下,“你怎麽回事?”

李秋皺眉:“你打住啊,人家來探病了,剛在樓下碰上我了,就說上來看看你。”

等她兩說完悄悄話,楊嶼霖總算得着機會問:“阿姨看完醫生怎麽說?”

王南方圓潤的臉上挂着笑:“不是什麽大病,就是長了個瘤子,要住院動手術。”

楊嶼霖看見李秋手裏的繳費單,主動請纓:“我去幫忙繳費,你陪着阿姨。”他這話是對李秋說的,眼神卻看着王南方。

王南方頭大,壓力抛到她這邊了。

好在李秋果斷:“這點事,我還能應付,不麻煩你。”

楊嶼霖堅持:“舉手之勞,沒什麽麻煩的。”

王南方不想摻和年輕男女的感情,往邊上站了站,她又遠遠打量了楊嶼霖一眼,不由自主把他和祁煜進行比較。

模樣都不差,就是氣質迥然有別。

李秋一雙漆黑,中心亮着光的瞳孔看了楊嶼霖一眼,“好啊,那就麻煩老同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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