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談情說愛

楊嶼霖對她的表現早有預料,也不吃驚:“哦,為什麽?”

他扶了下眼睛,似是很認真在探究這個問題的答案。

李秋視線投進沸騰的鍋裏,“因為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喜歡你,你喜歡我的時候我們都沒在一起,現在更不會了。”她還是沒說自己跟祁煜在一起的事,“你當初就因為個休學跟我斷聯的時候我恨透你了。”

那是她初嘗愛情的滋味,太過酸澀。

她甚至為此大哭一場,精神不振了一段時間。

這也是兩人第一次談到過去。

楊嶼霖解釋:“當時我爸出任務受傷了,那個時候我也脆弱,挺難消化那種消極的情緒。”

他父親是刑警,那個案件之後就殘疾了,李秋也是後來偶爾聽別人提起過。

“這不是你騙我的理由。”

“是,”楊嶼霖怔怔看着她,“我承認是我不好,我道歉,對不起。”

李秋脫掉身上的圍裙,擦完嘴之後又用濕紙巾擦了擦手,她早已經不計較那件事了,也早知道其中的原委,但人很奇怪,非要用一個結果來為過去釋懷。

實際上,就算沒有楊嶼霖的解釋和道歉,她也不會再因為那件事吃不下飯,或者難受心疼。

她開懷一笑:“ok,我接受。”

看她這麽坦蕩,楊嶼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回去吧!出來太久你媽那邊沒人看着也不好。”

“嗯。”

李秋傾倒了一點心裏垃圾後,明顯比剛進來的時候快意,說話語調帶着上揚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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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一樓的前臺結了賬,看見站在離她一米遠的楊嶼霖突然想起祁煜。要換做祁煜,為了面子,在外面打死也不會讓女人結賬。

但是楊嶼霖無所謂別人的目光,安靜地等待。他比以前更沉寂,像一艘穿着鐵皮铠甲看不透內裏的巨輪。會發出低沉的鳴笛聲,引人觀摩,卻難以攀登。

她嘴角咧着笑,“好了,走吧。”

又變成了一個沒心沒肺的路邊野玫瑰,楊嶼霖有時候很羨慕李秋這樣的自愈能力。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他希望她也是。

“李秋。”街道兩面的商鋪已經插上各種 LED 燈,蓋過了路燈的風頭,空氣裏的悶熱分子被晚風疏散,很涼爽,楊嶼霖在後面叫她。

李秋回頭,發圈裏面跑出來一些頭發,在額前和兩鬓淩亂,她用手順了順,“你要說什麽?”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很漂亮。”

“你也是依舊玉樹臨風。”她笑着誇回去。

“我很想你。”

空氣有一瞬凝固,堵在鼻口,帶來剎那的窒息感,但李秋很快調整表情。

“各有各忙啦!”她撩起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嘴角的笑很真,模仿《甜蜜蜜》裏張曼玉的粵語口音。

李秋突然想起這部電影也是他們一起看的,“各有各忙”也是她在裏面最喜歡的一句臺詞。男男女女的糾纏有時候亦真亦假,愛的含義是什麽,她十七八歲的時候很清楚,現在反倒越來越模糊。

橫豎排布的 LED 燈牌,夜愈深愈亮。來往車輛緩慢又擁堵,喇叭聲和紀城口音的叫罵聲把兩人都從過期的浪漫拯救出來。

李秋扶額,和楊嶼霖相視一笑。

李秋再回到醫院時王南方醒來,狀态有所好轉,但依舊疼。

伺候她喝了杯水,李秋坐在床邊絮絮叨叨:“你聽說過許了願還要還願的嗎?”

王南方牙齒貼着唇邊,忍痛道:“我在這兒活了一輩子,不知道豈不是白活了。”

“你幹脆說我白活好了,”李秋嘀咕,“疼得厲害?”

“能挨住。”王南方腦袋轉向窗邊,看着李秋。

“我不說話了,你睡。”李秋給她掖了掖被角。

但是王南方被那疼痛折磨得無法入睡,身上還插着尿管,動彈不得,“你陪我說會話。”

她溫聲溫氣,李秋看着面色蒼白的王南方瞬間又難過起來。

“你行不行啊?”

“生你的時候可比這疼多了。”

李秋蔥白的手指握住王南方因輸液變涼的手背:“那你還催我結婚生娃。”

王南方肯定道:“女人一生最高的使命就是生孩子。早生早恢複,也有精力照顧孩子,你越拖自己年齡越大,更力不從心。”

隔壁病床上老太太的兒子晚上回家去了,一個人待着無聊,聽李秋娘兩唠嗑。很是贊同王南方的說法,猛地點頭。

李秋垂眸,無所謂道:“都 21 世紀了,那沒有子宮女人還不活了。”她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有這種想法也不過随大流而已。

王南方身體不舒服,不然聽這話估計都要上手捶李秋了。

她恨恨道:“別人愛生不生,我管不着。你可別學那什麽獨立女性那套,我要是沒有你,現在躺到病床上一口水都喝不上。”

李秋看了眼手裏端着的水杯,重又放回去:“看見沒,就算有也可能喝不上。”

王南方翻了個白眼給李秋。

兩人僵持了幾秒。

李秋破冰:“還是說還願吧!我到底怎麽還?”

王南方也沒再堅持剛才的話題,解釋:“初一你去南山,先給觀音娘娘燒個香,放點香火錢。這次老人家保佑,你再買只雞到西北面那個山神廟裏殺了。”

“去廟裏殺雞?”

“大驚小怪什麽,”王南方說,“你小的時候摔了我和你爸就給你殺過一只,後來你考高中、考大學我們都給你殺過。”

李秋眼睛瞪得銅鈴樣,這些她都不知道,但她一個連踩死一直蝸牛都要心悸的人,弄不來殺雞的活:“我不幹。”

“你要不弄,那我這禮拜出院了自己去。”

“你就別折騰了。”李秋腦殼疼,“我去,我去成了嗎?你真是我祖宗。”

看李秋妥協,王南方舒暢了點:“祁煜呢?之前說的那個生意還沒有談完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什麽?”

“我是他肚子裏的蛔蟲,還是他把我挂褲腰帶上了。”

王南方無奈:“這次他來我要好好說說他,你們現在這樣子像什麽話,你那個婆婆還感覺我們上趕着。”

李秋想說,祁煜根本就沒有說要來看她的意思。又害怕王南方傷心,糊弄:“行了,你這會不疼了嗎?抓緊睡會。”

“他媽媽沒有再拿單親說事吧?”

“沒。”李秋起身,把床搖高一點,給王南方遞了水杯,“你操心自己吧!羅女士滋潤着了,你要不趕緊好起來,下次怎麽跟人家争芳鬥豔。”

她包裏手機響。

王南方問:“祁煜?”

李秋看了眼屏幕,沒吱聲。

醫院的走廊到了夜晚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的悶,消毒水的味道被稀釋,仿佛空氣中都漂浮着病人的皮屑。

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接起,楊嶼霖先她一步說話:“沒打擾你吧?”

“嗯。”她踢了腳放在牆邊的茁壯成長的滴水觀音,問他,“什麽事?”

楊嶼霖也不饒彎子了:“我找人問了下,你那層有個空的陪床,你晚上可以過去休息一下。”

李秋背對着月色,“你不用......”,她剛要出口拒絕,随即又改口,“你這樣欠人情好嗎?”

“沒什麽。”電話線傳來那邊的風聲,“就是打聲招呼的事。”

“看來我又要請你吃飯。”

“誰請都無所謂,”楊嶼霖的聲線裹了夜風,磁性十足,“下月初一,我們一起上山?”

李秋正在為王南方說的殺雞犯愁,随口問了句:“你會殺雞嗎?”

“怎麽?”

“我媽說讓我到西北面的山神廟殺只雞,我害怕。”

楊嶼霖在那邊笑:“有守廟的人,可以幫忙殺。”

“好吧。”

楊嶼霖沒有得到确切的回答,又問了遍:“一起去?”

“初一是幾號?”

“21 號。”

“你又要請假?”

“正好周末,不用請假。”

李秋沉默了好一會,想了想說:“我習慣了以前的生活方式,在西川歇業的時候幾個狐朋狗友一起去夜店蹦迪、喝酒,沿着回龍江撒歡。去逛街,買買買。很俗吧!但是我不想打破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什麽更大的志向。”

“嗯。”楊嶼霖站在醫院外面的槐樹下,白色的槐花冒着香氣。

李秋繼續道:“你別對我這麽好,我回報不了的。”

楊嶼霖半晌沒有說話,等那股緊繃的氣氛散開,他才道:“順其自然吧。”

他說不出不求回報的話,要是真沒有什麽想法,他最好的做法是厚葬回憶,而不是成為她生活裏的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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