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愛恨情長

祁煜雙手無措落下,“我盡量。”

他還想說什麽被敲門聲打斷。

呂歡探頭進來:“沒打擾你兩吧!”

“什麽事?”李秋問她。

“樓下社區的人來了解情況。”

李秋知道大概就是商戶的一個摸底調查,祁煜跟着她一起下去,等處理完這事已經六點。

黃昏逼近。

天空暈染了一層橘紅色,架在橫豎交錯的電線杆上,鳥兒在上面曬吃飽的肚皮。

這樣恬淡的又熱烈的夏天讓李秋心裏安定,當然更多的是離開祁煜獨自幹一份事業的勇氣讓她更無畏。

呂歡很有眼色地拒絕了他兩一起吃飯的邀請,李秋也沒生拉硬拽。

她上了祁煜的車,盡量跟以前一樣去享受那個副駕駛位,但她發現自己的心境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單純的享受狀态。

遠處的雲越來越低,壓着低矮的樓層浮動。

祁煜提議:“我帶你到山上去吃飯吧!”

南山上有一些飯莊,專做紀城特色菜,還能欣賞夏天的夜景。李秋看了眼他,說:“好。”

路上祁煜随便問了幾句關于李秋托管機構的事情,對話有一搭沒一搭的進行,過了天橋,車子開始迎着嶙峋的黃昏盤旋而上,李秋打斷他:“好了,不說這些了。”

祁煜手骨上的青筋爆了爆,“為什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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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并不是真的上心想了解,每句話的潛臺詞都是在鋪墊怎麽勸退我。”李秋音調有點高,她開始恨自己都二十八歲了,為什麽學不會不動聲色。

祁煜放慢車速,有從山上下來的車,在拐彎處相遇,雙方車主都在小心翼翼地避讓。

等順利爬上第一個彎道,祁煜說:“我就這性格,那你想讓我怎麽問?今天你怎麽說我怎麽做,行不行?”他盡量收起了不耐煩,表達誠懇。

李秋将胸前的長發一攬子收到後面,咬唇盯了會窗外的夕陽,她轉頭鄭重道:“祁煜,一段關系不是吃吃喝喝,互相浮于表面地表達一下聊勝于無的關心就可以長久的,你不覺得這幾年我們一直都這樣嗎?才會沒有任何進展。”

南山蔥郁的樹木被風剮蹭,輕擺腰肢。李秋半降車窗,希望他們能借這個機會頭腦清醒地聊一下兩人之間真正存在的問題。

祁煜即使不願意複雜化這段關系,但他還是沒有逃避這個話題,直言:“那你想聊什麽?”

“你這樣會把天聊死。”

“我們之間還需要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他眉心蹙起,“老實說我真的分心乏術,沒法時時刻刻窺探你在想什麽。”

李秋看着窗外,眼周被柔風按摩得很舒服,她說:“我不需要也不喜歡別人來窺探我的內心,但這不代表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留守的玩偶,在你心情好的時候抱一抱逗一逗,或是用這漂亮的外表撐起你作為男人的尊嚴。”

祁煜對她這樣帶刺的直白表示不悅,但他始終記得自己的目的。

“你話倒也不用這麽說,”祁煜悶聲道:“這個社會運行的規則就是這樣。為什麽男弱女強,男的就會被稱為鳳凰男。但是女人普遍幕強,要找門當戶對,更甚者是比自己強的。你不覺得既要又要有點貪心嗎?”

“如果我們的關系裏帶入的是勝利者有理的邏輯,我寧願舍棄。”她還是說了狠話,甚至想到可能要分開,痛感比預設的強烈。

祁煜對她最近的反常很無語,但是他又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很奇怪,像挨了一記悶拳,起初不太痛且沒有痕跡,都找不到兇手。

他嘆氣:“我承認沒有早點考慮結婚的事,沒給足你安全感是我的問題。”

“不,”李秋打斷他,“你知道我不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況且這種東西如果自己是個坑,別人怎麽做都沒法填滿。我們的問題是在其他方面。”

“你以前不這樣。”祁煜好看的雙眼皮攢起一些褶皺,很像為情所困的少年。

李秋哼笑一聲:“以前的我?什麽樣呢?”她自問自答,“膚淺,除了吃喝玩樂一無所長。還是甘願為你洗手作羹湯,做你在外叱咤或是逢迎的背景板。”

“我從沒要求你做過這些。”

李秋點頭:“是,你從沒要求我做這些。”她感覺和祁煜之間存在過的愛正在被焚化,一點一點燒得心疼,“可你默認了我該做這些。”

“你直接點吧!”這已經是他們繞過的第三道彎,車子還在繼續往上,快要到達南山上最陡峭的一個轉彎。

李秋提醒他慢一點。

越過這一層彎道,路面相對平緩,能看見右手邊一些掩映在蔥翠樹木裏的房屋,都是二層的玻璃房,帶着寬敞的院子。

李秋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我現在很認真地告訴你,這個機構我是要做的,并且要做好。你先問問你自己是真的能接受嗎?

“我們不差這點錢,我并不認為你有做這個的必要。”祁煜坦言。

李秋不遑多讓:“別逼我說髒話,你自信驕傲,你家人趾高氣揚。不就是錢給的底氣嗎?讓你們說想說的話,你現在跟我說我不需要去做那些苦事去賺錢。那你告訴我你請別人吃幾千一頓的飯,甚至不惜摸黑自己的靈魂,把自己裝扮成和他們一樣的嫖客是為了什麽?”

“心平氣和一點。”祁煜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李秋搖頭,鼻頭的酸意沖到額頭,有點眩暈感,“我也盡量,我想和你好好談談的。”

祁煜啞口,他明白自己不是單純為了李秋,現在的她就算他違心地撒一個滿懷愛意的謊言也不會被蒙騙。

他無言。

但略感煩躁。

話題開了頭,李秋并不打算就此終止,她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說:“你的問題在于,你僞裝大方。你跟我說你的生意了,你的野心。你其實不是想我高看你,你很自信自己有吸引異性的魅力點。你真正需要的是讓你爸爸服輸,你想贏過他。至于你出手闊綽,那不過是你想對自己占據話語權、決定權的一種自願買單而已。 我們的問題在于,你清楚明白這套壓迫與被壓迫的游戲有多麽的讓人黯淡,陷入自證的惡循環,但你依然選擇重蹈覆轍。”

這風真有魔力,李秋發誓上山前,包括截止今天為止,她只是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但是根源問題是什麽,她想不明白。甚至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作了,但那些話從嘴裏往出來蹦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摸到了冰山一角。

祁煜對她這樣的回答不置可否:“有些事是你多想了。”

“但願是我想多了。”李秋轉頭,沒有再看祁煜。

他要是不願意正視問題,李秋也沒法強摁着驢嘴喝水。

祁煜把車開進周圍的飯莊專門為游客建的停車場,通過剛才的一番對話,兩人之間的氣氛莫名又冷了起來。

但祁煜有意破冰,他摟了摟李秋肩膀,“好了,就算是有問題。先吃飯,吃飽了我們再一點點解決。你也別太較真了。”

李秋很熟悉這是他的緩兵之計,但她被九年這個時間挾持了,還存有一絲僥幸心理,即便此刻很心累,但還是忍住了再和祁煜短兵相見。

他們進去的是一家能俯瞰南山夜景,也有各種娛樂設施的飯莊。老板娘熱情地在門口迎客,夏天的傍晚是這些飯莊的營業高峰季。

“兩位?”

祁煜點頭:“天臺有沒有位置?”

“有,有,就是今天風稍微有些大,你們不怕冷就可以。”

祁煜剛想自己做決定,又轉頭看了看李秋,問她:“你可不可以?”

李秋不願在天臺上吹風,她說:“還是在二樓吧,落地玻璃也能看景。”

老板娘又招來服務生将兩人引到了二樓,裏邊很多位置已經坐了人。靠窗邊有個六人坐空着,祁煜問:“這兒行不?”

服務員有點尴尬:“先生,這兒已經有人了,他們去後院選魚。您要不介意等會我可以幫您問一下看他們可不可拼桌。”

李秋本意是想拒絕的,她和祁煜現在分隔兩地,平日裏都忙,能這樣坐下來好好溝通一下的機會很少,她不想自己鞋底一直放着一顆石子。

可剛要拒絕,就聽見有人叫了祁煜的名字。

兩人同時回過頭,就看見李思文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頗有腔調的短 T 和工裝褲走過來,他留一點小胡子,比上次見多了點文藝範。

聽呂歡八卦,前段時間李思文去了趟北京,回來非要搞一個什麽 livehouse,但是至今在紀城地界還沒找到合适的樂隊,從外地請加上過路費又不劃算。

他過來很熟稔地在祁煜肩頭捶了下,“你可是稀客,怎麽舍得從西川回來了?”生意場上的人有一種瞬間消除陌生的能力。

祁煜也不意外,回擊他一下:“你又沒請我。”

“得,倒是我不對。”李思文不介意,“我結婚不是通知所有同學了嗎?你不還是沒來。”

“真有事。”祁煜搪塞過去,“不過家屬到和我到,代表的心意都是一樣的。”

李思文目光放在李秋身上,“你今天這裝扮也稀奇。”

李秋笑笑:“沒辦法。”

“聽說呂歡跟着你在柳蔭街開了家培訓機構?”李思文眼裏的探究是一種男人對女人不信任地審視。

李秋偏就仰起頭,自信道:“沒錯,以後同在紀城免不了要求着你。”

“我還能請小朋友們喝酒不成?”李思文打趣道。

李秋回他:“我們雖然管的是小朋友,但掏錢的都是大人。你那要是有什麽優惠券多給我點。”

祁煜擡手摸了摸下巴,他愈發對李秋感到陌生。

意識到他們還站着,他開口問李思文:“這位置是你定的嗎?”

李思文一拍腦袋,“我定的,你們要是不介意一起坐。”

李秋還沒開口,祁煜已經邁開長腿往那桌去了。他問:“你和誰?”

李思文這才想起這茬:“也是我們同學,你們都認識。”他餘光看見楊嶼霖,“喏,過來了。”

楊嶼霖剛剛在下面院子裏接了個電話,前段時間的事情稍告一段落,今天算是忙裏偷閑過來放松一下。

他剛把手機揣兜裏,擡頭就撞上不太輕松的畫面。

李秋覺得她上輩子一定幹過很多壞事,最近才會接二連三的黴運。

她扯了下祁煜袖子,輕聲道:“我不想吃魚。”

祁煜聽懂了她的潛臺詞,但他一正牌男友在她的初戀面前,不想落敗,而且在看見楊嶼霖的那一瞬間,他的勝負欲陡然達到頂峰。

“不吃魚,還有雞鴨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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