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棄舊憐新

呂歡也不知道人為什麽一定要結婚生子跟另外一個陌生的異性建立親密關系,她只是心裏覺得大衆路線既是保守路線,也是安全路線。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他攤牌?”呂歡問。

李秋眉頭微蹙:“原本剛發現這事的時候我就想攤開的,但是那個時候太沖動,多半不理智。我們訂好了明天開業,我不想耽擱正事。等這事完了我回一趟西川。”

“牛,”呂歡故意打趣,想讓氣氛不那麽沉悶,“你這就封心鎖愛了。”

“不至于。”但也不好受。

“我網上看來的昂,人說女人一旦過了情關那就無敵了,你現在是不是無敵了?”

李秋無端想起楊嶼霖,那日南山一別,兩人再沒見過。他也恰如其分地保持着一個适當的距離,沒有逾越。

她不高看自己在處理男女關系上的能力,不然和祁煜也不至到這般田地。

“無敵才好,做到比說到難,我只希望能和平解決這件事吧!”李秋悵然,“好了,題外話就到此為止。”

正好劉阿姨來敲門,“李小......”她還是不習慣,但糾正了,“小李、小歡,我把小孩們的休息室打掃完了,你們過看一下,看還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嗎?”

“好。”李秋披上外套,雨天把溫度打了下來,有點涼。

埋頭整理東西一上午,中午呂歡提了飯,三個人對付了一頓。下午李秋處理公賬跑了趟銀行,等雨變小了,又裝點了下門面。

一切準備停當她讓大家早早回去歇着,養精蓄銳。

她也難得天黑之前進家門,王南方嘀咕了兩句,對她做這件事仍然頗有微詞。

負面情緒李秋通通無視,她問:“你認不認識這兩所大學的老師?”紀城有兩所本二的院校,她想看情況找些兼職的學生。

“認識倒是認識一個。”王南方不情願,但還是向着自己的女兒,“要我說你就适當搞一搞行了,還能折騰出一朵花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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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幫我說不定能成。”

王南方給她盛了碗飯:“我操勞半輩子,臨了還要給你打工。”

“什麽臨了,人均壽命七八十,你這還有年頭,真的考慮一下,我需要你。”

王南方拿捏她:“那你答應我抓緊結婚。”她記着祁煜的叮囑,沒有說他要求婚的事。

李秋沉默着扒了幾口飯:“這件事先放一放,暫且不談。我先顧着眼前機構的事。”

王南方知道她最近壓力大,也沒再唠叨。李秋扒了兩碗飯吃了點助眠的藥,回屋倒頭就睡。

從一個光怪陸離的夢裏醒來,已是次日,她滿身是汗。洗澡化妝,随手拿了個包子邊吃邊出門。

呂歡打電話過來:“你到哪裏了?”

“剛過廣場東口。”她往外看了眼。

“你快點回來,真有監管局的人來檢查。我有點害怕,應付不來。”呂歡一畢業就結婚了,也沒有在外面工作過,很多事情對她來說都是第一次。

恐懼正常。

李秋到路口,堵車嚴重。今天那邊幼兒園和小學一年級的新生報名,柳蔭街暑假以來最喧鬧的一天。

她下了車,往機構跑。昨天積攢的雨水已蒸發掉不少,但路面還是濕漉漉的。雨後清晨空氣清涼宜人,是個好的開頭。

李秋到的時候兩個穿深藍色制服的人正樓上樓下檢查,看見李秋進來,問:“你是管事的?”

“我是。”

“衛生許可證、從業人員的健康證還有我看你這個地方有竈臺,要做飯得有餐飲許可證。你這些手續呢?”

李秋讓呂歡把昨天裝裱好的營業執照和證件拿出來,“證都是齊全的,我們絕對合法經營。”

“這事不是你說合法就合法,你們這個床的擺放還是有隐患的。需要采取一些措施。”兩個男人,一個年輕瘦高,說話還客氣,另一個中年男人,鼻孔朝天,就差把傲慢兩個字帖腦門上了。

李秋賠笑:“我們現在就重新擺放,謝謝兩位指點,安全問題不容有半點差池。”

“現在紀城在創建文明城市,我們柳蔭街這一片子肯定不能拖後腿。”

“肯定,我們全力配合。”

“今天到我們局裏去一趟吧!我們再了解一下你們的情況。”中年男人喋喋,“把你的證件帶全了,我們還需要備案。”

“好。”兩人視線又尋梭了一圈,離開了。

李秋粗喘一口氣,剛才跑過來脖子都出汗了,她抽了張紙擦汗。

呂歡憤憤:“嚯,你說說那辦事的大廳裏挂的幾個字不是‘為人民服務’嗎?怎麽感覺人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老男人眼睛長天上了。”

李秋擦汗的手停下,“好了,邊發牢騷邊幹活。”她指了指外面,“這波抓不住我們兩就要到河邊買醉,抱頭痛哭了。”

“不天天傳什麽出生率歷史新低,怎麽還這麽多小孩。”

李秋笑:“學校門口你再看不到小孩,那人類真的要滅絕了。”

“也是。”

李秋說:“你和劉阿姨兩個重新布置一下床的位置,盡量仔細,他們快來了,我去接人。”安排完,她剛要上樓拿東西。

聽見呂歡喊:“阿姨。”

李秋回頭一看,是王南方。

“你怎麽來了?”

“我還不能來?”王南方四下看了看,“誰昨天還說要我來錦上添花的。”

“我我我,”李秋心裏湧上一股暖流,走過去下巴在王南方的肩頭靠了靠,安心了許多,“你這是雪中送炭。”

大家各自分頭行動,李秋拿着印發好的傳單跟着營銷員找位置支桌子,周圍來發傳單的大小機構不少,輪滑、圍棋、繪畫、吉他......豐富得很。

她已經打聽好了,學校報道活動大概十點結束,在這之前她需要做好完全準備。

營銷團隊的領頭是個年齡和李秋差不多的女性,短發幹爽利落。穿一件正肩深藍色短 T,下面是一條牛仔褲。

李秋跟她把整個方案又複盤一遍,即使面上看着淡定,但是她心裏也忐忑。

“別擔心,李小姐。我們做了兩天的調研,就目前情況來看,不管是選址還是能提供的服務上你都做到位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靜待花開。”

她的寬慰确實起到了作用,但李秋仍然有些緊張。

她徹底松懈下來,是看見賬戶裏多出的那筆錢之後。沒到她提的最高要求一百五,但是 98 也是個好的開始。

回到機構的時候她已經累癱了,門口湧進來一批實地體驗的家長。等人潮徹底散去,午飯的點早過了。

李秋得空剛回到休息室坐下,呂歡捧着一大束花進來。

“有人給你送花。”

李秋詫異,接過那束包裝精美,又馥郁芳香的花束:“誰送的?”

“當然是觊觎你的人。還是你有其他追求者沒有告訴我?”呂歡雙手撐在桌面,湊到她跟前眼神探究。

李秋邊抽裏面的卡片邊回她:“我其實一直都很少有人追求。”

“可能美女給人距離感比較強吧。”呂歡聳肩,“我沒猜錯的話楊?”

“嗯。”李秋點頭,那張卡片是他自己寫的,筆跡很容易辨認,他寫:祝生意興隆。短短幾個字也情真意切。

關鍵是言簡意赅,祝福到位。要寫什麽古詩詞或是文绉绉的句子,她還得費力去翻翻浏覽器才能讀懂。

李秋把花放到陽臺:“我等會去一趟市場監督局,下午你和劉阿姨盯着點,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媽我讓她回去,手術才痊愈,我現在最害怕她身體健康出問題。”

呂歡表示沒問題,他們這個營銷活動要做三天,有的忙。

下午兩點,正是太陽烈的時候。雨後初霁,水分還有,空氣裏是一種濕潤潤的熱。

李秋在路邊等車的時候撥通楊嶼霖的電話,呼叫時長快到最後幾秒的時候他才接起。

“打擾到你了嗎?”李秋問。

楊嶼霖從包廂出來,順手關上門:“中午有個飯局,裏面人多有點吵,沒聽見。”

“理解。”

“你那邊結束了嗎?”

李秋在公交站,看着路上的小電驢想要不買個小電驢先解決出行問題:“剛忙完。你的花收到了,謝謝!”

楊嶼霖并未接這話,而是轉頭問:“你打電話來應該不只是說謝謝吧!”

一束花,對李秋來說還不至于大費周章,按她的性子大概會發個消息,道一聲禮尚往來的謝。

還是她選擇的天平已經朝他傾斜,上次南山一見。雖然祁煜表現出的親昵讓他不快,但是也能從細微處窺見他們之間有了嫌隙。

“跟你說話真的可怕,三言兩語就被看穿了。”

“這話聽起來不像誇獎。”

幾日未見的陌生在幾句俏皮話裏消弭,李秋說正事:“我确實有事想請教你。”

“你遇事能想起我,我很欣慰。”他的态度明确。

李秋坦言:“今天有市場監督局的人過來檢查,他說讓我到局裏去一趟,他們還需要了解一下情況。我跟周邊的商戶打探了下,但因為關系不熟,對方不是很願意談。我想問你,這句話是字面意思,還是有某種暗示。”

楊嶼霖今天穿了件冷灰色的襯衫,袖口挽起,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機,側面看去很吸睛。

“我的建議,你別空手去,先探探虛實。。”這樣的事,好像成了一種默認的規則,多數時候他也被這樣的約定俗成裹挾着走。

李秋眼皮垂下,看見地上有一只螞蟻從水泥的縫隙裏爬出來,她腳尖輕輕一動,它又滾落下去,周而複始:“我很想爆粗口。”

“如果你不介意形象的話,我可以當你的宣洩桶。”

李秋冷笑:“搞得跟上供似的。”她已不是剛走出校門的熱血青年,但對這樣的“規矩”還是心存抵觸。

趙正禮今天跟着楊嶼霖一起來的,看他出來了一會,來尋人。

“楊主任,你沒事吧?”他看見楊嶼霖在打電話,壓低聲音詢問。

楊嶼霖示意他先回去,自己馬上過來。

他語氣如常,不着急:“發洩歸發洩,做事講話還是謹慎點。這事我也沒辦法百分百判斷他們的意思,但按他說的話應該不差。”

“上次呂歡找你辦事,她給你煙酒你怎麽沒收?”李秋想起這事。

“你把我想成什麽了?”他笑問,李秋也并非就這麽想他,只是面對這樣的不公,無能為力的一種轉移方法,“她沒跟你說嗎?我收錢了。”

“嚯,你這麽黑。”·

“辦事總得請人吃飯吧!人情債算我的,錢總不好再從我兜裏陶!”楊嶼霖笑着叼了一根煙出來,想了想又放回去。

李秋嘆氣:“真是要命,整天猜猜猜。我他媽做生意,又不是比猜心術。”“他媽”兩個字她還是用舌尖做了模糊處理,略微維護一下自己所剩無幾的形象。

楊嶼霖理解她的怒氣,剛開始他面對各種各樣沖擊以往三觀的事,也覺得難受。但他很快就适應了這一切,這套生存法則她遲早也得會。

獨善其身,多數時候意味着被邊緣化。邊緣化又意味着放棄改造的機會,而他和李秋都不是能輕言放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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