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番外三(高中篇)
夏天很唬人,用無休止的悶熱來制造爆裂因子,尤其是對一群剛開學的學生。午後的噪音簡直要把教室的牆穿透。
科中開學時間比縣裏其他學校要早一周,大家不滿又亢奮。李秋暑假偷偷染了幾縷頭發,青灰色,藏在最下面,下午一來就偷偷跑到後面給呂歡看。
兩人正叽叽喳喳說話,祁煜一腳蹬開後門進來,吵鬧聲瞬間被捏住,看見不是班任又放開。在收放自如這一點上中學生們拿捏的都很好。
祁煜徑直走到李秋邊上,雙手插兜對她擺出一副不屑的姿态。
“回你自己位上去。”
李秋擰眉,擡頭瞧了他一眼,脫口而出:“這又不是......”她原本想說這也不是你的位置,她又猛然想起,他确實坐這。
她邊挪位置邊吐槽:“小氣鬼,不就坐一下你位置嘛!那麽兇幹嘛?”
祁煜哼笑一聲,“要坐也行,”等李秋把位置讓開他一屁股坐上去,“來,坐我腿上。這回夠大方了吧!”
“你有病。”
“你沒病?”他挑眉,“弄一撮綠毛。”
李秋瞪他:“你不光這有病,”她指了指腦袋,“還色盲。”她氣哄哄地撥開自己馬尾上面的頭發露出下面那捋在光影下很好看的發,“看見沒?這不叫綠色,這叫青灰色。”
祁煜剛想側身去逗她,餘光就看見班任手背在後面,腳步輕輕從後門進來。他原想提醒李秋的,但是她的嘴更快:“色盲,這下看清了沒?”
“看清了。”
李秋聽見話音剛要嘲諷一下祁煜,冷靜一秒,發現不對勁。說這話的人不是祁煜,她一回頭對上班任尖利的眼神,立馬吓得縮了下肩膀,又胡亂扒拉兩下頭發。
這下教室裏徹底寂靜,李秋能聽見自己短促的呼吸,像被擱在斷頭臺上一樣。
班任眼神掃了眼她的裝束,不滿地皺眉:“你自己看看你什麽樣子?簡直跟個風塵女一樣,還有沒有點學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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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低頭,忽而委屈,将校服的拉鏈拉上:“我今天放學就染回來。”
科中對學生儀容儀表的要求很嚴格,不穿校服不能進校門,不拉拉鏈不能進校門,男生頭發不能過長,女生不能燙發染發,要是誰敢把電子産品帶到學校,班任當場報廢。
李秋今天是踩着雷了,按班任的性子已經是給了李秋姑姑面子了,她雙手在後背攪着,等他發配的空擋偏頭看了祁煜一眼,他依舊一副沒所謂的樣子翻着手裏一本英語閱讀理解。
她又擡頭把視線移到自己位置上,邊上空蕩蕩的,楊嶼霖不在,應該是去圖書室領書了。
班任在班裏轉了一圈,走到她邊上:“去,站我辦公室反思去。”
李秋心一橫出去了,在班裏被同學看笑話,這會到辦公室去,免不了要被科任老師們品頭論足,她是丢臉丢到家了。
一想起祁煜那張臉,恨不能撕下來揉成渣渣。
班任在的大辦公室有一扇很大的窗戶,午後兩點半的太陽正是烈的時候,照得她腦袋發昏。
就這樣在太陽和羞愧的雙重壓迫下站了一節課。
王南方被叫到學校來的時候,看見她直戳戳站在辦公室裏,差點用眼神在她臉上摳了個洞,再加上下課的時間辦公室各班同學人來人往,她臉上和心裏都燒得疼。
楊嶼霖進來的時候額頭上滲着汗水,他手裏提着兩個袋子放到班任辦公桌邊,“老師,數學和英語的卷子都提回來了。”
“好,放這抓緊回去,快上課了。”
楊嶼霖回頭看了李秋一眼,眼睛快要把腳下的那塊地看穿了,臉上耳朵後面都紅撲撲的,好不可憐。
他将兩提卷子往整齊放了下,“咋門班這節數學課,張老師說要開必修三的新課,很重要。”
“那你趕緊回去,鈴都響了。”就在楊嶼霖說那話的時候預備鈴确實響了,原本吵雜的辦公室瞬間冷清下來,王南方在一邊等着班任空下來跟人談話。
她看了楊嶼霖一眼,再回頭去看李秋,更是恨鐵不成鋼。
楊嶼霖面色凝滞一下,又說:“老師,那張老師要是點人我怎麽說?”他視線盯着李秋。
班任往他看的方向瞅了一眼,沒好氣道:“行了,別杵這兒了,先去上課。”
李秋如釋重負,給王南方使了個實在對不住的眼神,腿顫巍巍地往教室走。楊嶼霖跟在她身後出來,快要追上她的時候,冷然道:“今天晚上去染回來,要是舍不得我陪你去。”
他們班任在年級裏是出了名的狠,今天已經是收斂很多。
要真收拾起人,她不一定能着得住。
李秋回頭看了他一眼,更委屈了:“連你也這樣。”她本來就想着今天給呂歡炫耀一下,晚上就去染回來的。
誰承想運氣這麽背,被抓住了。
她說完頭也不回打了報告進班,楊嶼霖跟着進來。
桌上的書還沒翻開過,低頭能聞見印刷紙的油墨味,李秋翻開一頁,那味道更濃了。她從筆袋裏拿出一支筆在首頁随意劃拉幾下。
數學老師已經開始講新課的內容,李秋腦子還被剛才的情緒控制,心思不在數學概念上。
他們班有大部分同學主課一般都會先修,她暑假也被王南方趕着去補了十來天的課。這些內容少聽一點影響不大。
她手裏捏着筆打算在書上寫自己的名字,轉頭看了眼身邊的男生,側臉投射了一點從窗簾的縫隙逃進來的陽光,下颌線清晰,鬓角和鼻翼浮着一層細細的汗珠,一本正經的,長腿在桌子底下微微岔開,左手翻着書頁,右手勾勾寫寫。
很認真。
李秋故意把她的數學書往兩人中間推了推,碰到他胳膊,他側眸看她:“???”
她指了指扉頁的右下角,楊嶼霖了然,拿過去,洋洋灑灑寫了幾個字,遞還給李秋。
看到上面的字,李秋剛降下去的火又升騰起來。
“李秋”兩個字旁邊還有一個被劃掉的“楊”字,顯然他差點寫成了他的名字,她憤憤地斜眼瞪他,但是人根本沒看見,全神貫注地聽數學老師講課。
李秋用筆頭戳他大腿側面,戳了兩下沒反應,她胸口堵着的氣快要漏掉了的時候,倏地手被抓住。
他手勁很大,将她右手包在手心,她心底浮起一片悶熱的潮濕,心髒像是經歷了一場馬拉松,快要從胸膛裏抖出來。
不清白的眼神她感受到過,但是如此直白的肢體接觸還是頭一遭。
她低頭咬唇,忍不住要低笑,很想給呂歡傳個紙條。
結果聽見楊嶼霖低聲說:“聽課。”
但他握着的手一直都沒松開,李秋用左手勉勉強強記了筆記,歪歪扭扭的。
那是那年夏天她感受到的最炙熱的一天,在青春裏燙了一個足夠深刻的印記。
直到下課鈴響,他才松開她手。
李秋咬唇笑着戳了戳他胳膊:“你真要陪我去弄頭發?”
“嗯。”他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口水,邊聽她說話邊寫數學作業。
這時,李秋還沒有被數學老師從數學課代表的職位上辭退,她從楊嶼霖身後繞出去,“我先去拿要抄的題目。”
數學作業除了課後的練習題外,還有額外的題目需要抄在黑板上。
他依舊只點頭,但李秋往出去走的時候擦過他後背,看見他耳朵後面紅了一片。
等她風風火火拿來數學題目,繼續剛才的話題:“頭發我自己去弄,你幫我抄數學題目吧!”她把剛剛從老師那拿過來的題目擺在楊嶼霖面前。
他接過,眸光盯着她:“把你數學本給我。”
“嘻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離他很近,手指扯着他藍色校服短袖的袖口,“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
她這種抄題目的活基本都是楊嶼霖幫忙幹的,他寫字又快又好看。
晚自習前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用來解決晚餐,李秋決定速戰速決,要是沒辦法染回來,她就索性剪掉那捋頭發。班任實在可怕。
夜自習前十分鐘她回來了,黑板上兩道題目已經整整齊齊抄在上面。
李思文坐後面看不清,挪第一排抄題目,看見李秋進來,調笑:“李秋,夠有能耐的。班長都被你奴役了。”
李秋揚揚下巴:“怎麽?你不服氣?”
“服氣。你們這叫婦唱夫随。”他大聲笑。
聽到這話的同學也跟着笑,李秋臉有點燒。既有尴尬,也有一種甜滋滋的感覺在心房裏發酵冒泡。
“李思文,你嘴上缺個把門的。”
祁煜從後門進來就聽見這話,随意瞥了眼傻笑的李秋。今天他原本心裏還挺過意不去的,但是看見那兩人上課的小動作,愧疚瞬間被沖沒。
他朝李思文喊話:“你廢話真多,抓緊抄完滾回來。跟個頭發長見識短,還喜歡綠毛的綠毛怪有什麽好說的。”
李秋騰地轉身,眼神冒冷氣:“祁煜你有病就去看,別天天在這發癫。吓人。”
“哦,我看是你颠。”
楊嶼霖洗完手回來,剛進班就看見李秋氣鼓鼓跟祁煜鬥嘴,他提醒:“班任過來了。”
教室瞬間恢複安寧,頭頂的白熾燈運轉發出的聲響在筆尖的唰唰聲裏飛舞。半開的窗戶裏透進來夏夜舒爽的風,不熱,腦袋也清醒,學習的好時候。
李秋筆頭戳着臉頰寫數學本上的習題,她的筆跡有點幼稚,跟楊嶼霖的風格完全不一樣,但是看着卻出奇的和諧,她盯着做完的題目傻笑。
等了會,班任走了。
她戳他:“你幫我把這句話抄在本上。”
那是一句從雜志的底部看來的情詩,李秋覺得正好跟她當時的心境契合。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
別問是劫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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