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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茶”是百花苑的暗語,取自向客人敬茶之時,然後借機兜售自己苑裏的姑娘,其實與娼院的接客二字意思差不了多少,只不過娼院是客人選中姑娘陪睡,百花苑則是客人選中姑娘,買回去之後陪睡,其實過程和結果都異曲同工,只不過後者比前者的名聲和身體都幹淨些而已。

在百花苑,不少姑娘從十四歲已經開始“敬茶”,有的幸運一些,只一次便找到願意買她的客人,有的則是要不斷的“敬茶”,從十四歲一直到十六,其間被無數次淘汰後,才有可能選中一次,這樣的姑娘在百花苑也不在少數,選不中的日子極不好過,不僅遭受丫鬟婆子的白眼,且若過了十八歲還沒被人買走,那就要被送到倚春樓,也就是娼院。

提起這個,百花苑的姑娘就沒有不怕的,不提倚春樓的惡劣環境,單單一輩子伺候一個男人,和伺候數不盡的男人,就有極大不同的境遇,嫁給富人做小妾,那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多少也算是個主子,可是若進了倚春樓,那女子一輩子便被賣入了春樓,每日都要接客,百花苑的婆子也經常拿這一點來敲打不聽話的姑娘們,所以這些有如養在香閨的少女,對倚春樓談之色變。

所以“敬茶”對姑娘們而言,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因為每一次“敬茶”都是她們出頭的日子,甚至還有姑娘會花銀子暗暗托人打聽客人的情況,以決定她們“敬茶”時的妝容表現,苑子裏只要一提起這個,輪不到的羨慕不已,輪到的又都是喜不自禁,又帶些惴惴不安。

只除了一個人,就是羅溪玉。一等的姑娘本來就難得,韓夫人一向不會輕易讓她們去“敬茶”,出去一次也都會選的有把握的客人,而羅溪玉則更是被她自認為奇貨可居,牢牢收在手中,連消息都不外露,十五歲之前是絕不放去“敬茶”的。且她的目标早便畫好了範圍,畢竟在天寶城能為美人而一擲千金的人,也不過是在那幾大勢力之中,只等着一個月後放出消息,看客人價錢出的高低罷了,想必這一次定是能讓她賺的缽滿盆盈,這一舉不僅提高了百花苑的名聲,而風頭至少能壓過其它幾家苑子兩年之久。

當然,如果一切都按照她所想的計劃的話。

“小姐,太好了,你終于……能了,我就說嘛,人家伺候的小姐十四歲就都被帶出去了,可是小姐你都十六了怎麽夫人還不着急,這過了十六的年紀有富人眼裏就不新鮮了,到了十八歲連百花苑都留不得,都要被送到倚春樓的,可是,就算小姐琴棋書畫詩一樣也不精,甚至比倚春樓的姑娘還不如,可也不能到倚春樓啊,那地方……”

珊瑚正說着,卻被紅珠用力拽了下袖子,打斷了她的話道:“以小姐的姿容,就算不會珊瑚說的那些詩畫,咱們也不怕的,定會有人将小姐買回去,不過,小姐下個月就要見客人了,算算日子也有點緊,将将二十來日,我和珊瑚這次得找婆子好好給小姐準備些好看的衣着服飾。

所以小姐你也不能再懶散下去了,敬茶時的禮儀舉止還要重新溫習,夫人說不能丢咱百花苑的臉面,以後小姐嫁入了府裏,到時我和珊瑚就是小姐的貼身丫鬟了,我們定會助小姐一臂之力,那,小姐,你休息,我們先下去忙了……”一通話平板的說完也不等羅溪玉點頭,便拉着珊瑚飛快的離開了。

紅珠比珊瑚機靈些,知道小姐從剛才婆子離開就臉色發白,一語不發,這是心裏不舒坦了,這個時候珊瑚說的那些話不是戳小姐心窩子嗎,但有些話又不能不說,她只得一口氣把要說的說完,這才拉着人走了,給小姐時間自己想想,畢竟對她們而言,跟着小姐是幸運的,雖然時不時被牽連,挨婆子們訓,但是像小姐這樣對奴婢知冷知熱,不為難人,有好吃的一起吃的主子,百花苑裏還是不多的。

雖然有時候她們倆心裏都有些怨小姐的不争氣,但是都沒想過要離開她去伺候別人,她始終覺得,小姐并不是婆婆說的朽木不可雕也,她其實心裏什麽都明白,也并不是做不好,只是可能因為別的一些原因,雖然究竟是什麽她不清楚,但想來離開百花苑也許就能好些了。

羅溪玉臉色有些蒼白,之前熱出的紅暈現在已不見一絲,她擡頭見珊瑚和紅珠離開,便将手中的書放到一邊,雖然對這事兒早有心裏準備,但是臨到時還是覺得心頭發緊,難以接受。

除去小妾就是現實版的小三,這種上不去臺面的身份,自古沒有身份背景被人買來的妾,幾乎沒有幾個好下場,更何況像百花苑這樣的地方,正經家風嚴正的貴府是看不上的,能來的大多是些腰纏萬貫的“暴發戶”和一些勢力的頭頭,不說暴發戶的年紀和家中已有多少房姨娘,但就那個肥耳大腸的樣子,加上還有不少心理畸形變态,專門喜歡折磨小妾待婢的,據婆子們說就不在少數,更不提那些原配個個如狼似虎,視家中小妾為眼中釘,弄死一兩個在都是不犯法的。

更不提那些勢力的頭頭,對他們而言女人多的是,既然是買回來的自己用過了,無趣了,就賞給底下的兄弟們,大家一起高興,根本沒有将女人當人看待,一些殺人如麻的就更可怖,最後被凄慘虐殺都有可能。

想到這些,羅溪玉的臉上更不見血色了,也不敢再想下去,取出了“鴨蛋玉蘭”看着那只仍在枝上驕傲的展現出“風雅玉姿”的白玉蘭,心情多少好了一些,她目光看向鴨蛋,只見淺綠的蛋體底下有一塊白色指甲大的盈盈白茫,正在裏面無意識的飄動,那個就是羅溪玉幾年間積攢下的功德,雖然她做的不少,但得到的并不多。

也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恩小惠,又能有多少功德量,且她身上沒什麽銀子,做不了什麽更積累功德的事,也不能出百花苑一步,現在能有這些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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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溪玉取來一只瓷瓶,将玉蘭花蕊中心的幾滴“露水”接到了瓷瓶中,将塞子塞住,此時瓷瓶中已經攢了小半瓶的玉蘭露水,她也不清楚這露水從何而來,只是當功德量充裕的時候,露水自然而然的便凝結了出來,一開始她并沒有太當回事兒,無意才發現這露水泡茶兌上一兩滴,晚上竟是睡得出奇的香,安神效果特別的好,所以她一直用攢下的露水配着一些對身體有益的草藥,然後做成蜜丸給婆子家裏的小孩子吃,小孩體質弱,功德比大人還要好一些。

這些年她也摸索出這枝玉蘭花的用處,鴨蛋裏的功德是玉蘭花的養份,結出的玉蘭果有依賴作用,她每天都要吃一顆,不吃便會心口疼,吃了以後全身舒服,副作用就是皮肉越來越水嫩,也越來越弱小,看着雖美,卻如易碎品,這一點讓羅溪玉吃足了苦頭,她曾想,如果可以退貨的話……

不過也只是想想,心口疼到死的滋味兒不好受!

相比之下玉蘭花要好用的多,在不用每天吞它解饑後,羅溪玉便摘下來制成花茶存起來,等到身上有瘀傷疼痛時泡水喝上一杯,第二日便基本好的七七八八,這麽好用的東西斷沒有不存着的道理,所以她的木匣內已經攢了半匣子珠子大圓滾滾的玉蘭花茶,頗為好看。

總的來說,這株“鴨蛋玉蘭”還是很好用,只是如果它不帶那麽多的副作用的話。

夜晚,羅溪蘭邁進兌好玉蘭花瓣的浴桶,用掌大的瓢慢慢往身上舀水,直到身體染上了熱水的溫暖,這才低頭看了眼這一身精致的冰雪凝脂,用手在玉臂上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便是一個紅印,再慢慢加重,一種刺痛感襲來,咬住玉貝強忍,痛觸使她有了汗意,此時放開手紅印的地方已經微微有些發青,等明日恐怕就是一塊紫了。

無暇的水嫩雪肌上,有着刺目的一點青紅,這樣簡單便能造成的痕跡與效果,便是羅溪蘭自己偶而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更不要提那些變态喜歡虐待女人腰纏萬貫的教頭富商,對那些人而言,她這個身體就仿佛是最好的發洩品,能給那些人心理最滿足的快意。

一旦落到這種人手裏,可真是生不如死,水珠順着羅溪蘭玉潔的額頭臉頰往下淌,經過胸前又流入水中,她無所覺般蹙着眉尖想着事兒,半晌才猶豫了下,從桌邊摸來一塊進來時放好的瓷碗碎片,然後在身上慢慢比對着從哪下手比較不疼,或者還是直接在手腕……

可是比劃了半天,卻仍是拿不定主意,只有大面積的劃傷才有可能再躺半年,否則韓夫人必定會下狠心将她送人,以防自己血本無歸,并且那種痛她也受不了,猶豫了幾次,手擡起又放下,鼓了幾番勇氣,最後還是頹然的放了下來,拿自己的身體生命來做賭可真的無奈的下下策的辦法。

她一直坐在浴桶之中,微微低着頭靜靜的看着水面,黑而柔亮的長發垂在浴桶邊,熱水上升的蒸汽裏,朦胧的看着仿佛如水中芙蓉一般,美的讓人忍不住迸住呼吸,深怕驚醒了這一刻的寧靜。

兩日後,羅溪玉将安神蜜丸做好,每一粒外面都裹了層酥糖粒,裏面摻了蜜和一點玉蘭花露水,再加上一點清淡的草藥和蓋住草藥味的橙皮末,也不苦,吃起來酸酸甜甜十分可口,十幾粒已經裝在了瓷瓶裏,正帶着珊瑚經過亭廊向婆子們住的閣樓走去。

此時正是盛夏,有不少姑娘奴婢在窗邊搖着扇子納涼,正好能看到這條長廊,在那步履輕盈,行路袅袅婷婷的美人走來的時候,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那個羅溪玉,聽說夫人準備讓她下個月敬茶呢……”一個黃衫小姐道,“你們說,她這次敬茶是能掉馬還是上位?”

“誰知道呢,天天擺弄那些湯湯藥藥的,估計男人聞了那身藥味兒也要反胃了吧。”粉衫姑娘佯裝不看的搖快了扇子不屑的說,卻趁機瞄了一眼。

“聽說她什麽才藝也沒有,還被傳什麽百花苑第一美人呢,婆子們暗地都道她掉了百花苑的招牌,說不定買下她那個不日便來退貨了,到時,呵呵,那可好看了……”黃衫小姐幸災樂禍道。

“要我說,什麽百花苑第一美人,也就皮膚白點,遠看着唬人吧,近看那張臉也不怎麽樣嘛,說不定人家客人還瞧不上她呢?”粉衫姑娘哼了一聲道。

……

這女人與女人之間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尤其是美人,甭管有仇沒仇,只看不順眼一個理由就夠了。

幾個小姐雖說着話,眼睛卻是一直盯着走在長廊的美人,刻薄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穿戴實在素到極點,幾乎到沒有點綴,只穿了件衣服,但那一張臉,和那一身是個女人見了都要嫉妒的發瘋的冰肌雪膚,粉衫姑娘昧着良心說出這番話來也實在是不容易。

衆人靜了下,有人道:“不管裏面是不是裝了草包,她那張臉到底還挺能騙人的……”

幾人聞言悻悻然的撇嘴,卻又頂着日頭多看了幾眼。

這苑子裏姑娘小姐們不少,說話聲音也沒有刻意壓制,自然有那麽一句半句的傳入耳中,羅溪玉仿若沒見到般,目不斜視,表情淡然的經過長廊,珊瑚卻是聽得面孔漲紅,跟着小姐轉了個彎後,憋不住道:“小姐,她們這些人太過份了,以前都讓丫鬟去你這求這個求那個,現在又都幸災樂禍還背後說小姐壞話,真是可惡,早知道就不幫她們做藥膳了,有的還不給錢,還要小姐墊付呢,一個個狼心狗肺的……”珊瑚已經委屈的不行。

這時羅溪玉收起了剛才那副“高冷”神色,回頭好笑的看了珊瑚一眼:“你跟她們置氣才幼稚呢,況且我們當初幫她們也不是圖她們這個好那個好的……”

“那小姐,你那麽辛苦到底是圖什麽啊……”珊瑚忍不住問。

羅溪玉裝作沒聽到她的詢問,停下腳步催促道:“到了,我不方便過去,你快去把藥送過去吧。”

一到關鍵時刻,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珊瑚不由氣憤的跺腳,卻沒有辦法,只得拿了藥瓶去婆子屋裏了,一會兒的工夫,王婆子便出來,見了羅溪玉臉上帶笑的上前,“哎呀,小姐讓人支會我一聲,我過去拿就行了,還要小姐親自送過來,怪不好意思的。”

羅溪玉笑笑道:“不必客氣,左右我也是沒什麽事,就順便在苑子裏走走,這就走來了……”

“哎,這都是我那個侄子貪嘴,吃了一次就天天跟我要,我也是厚着臉皮跟小姐求了,沒想到小姐答應的這麽爽,這事兒我老婆子記着呢,別的我也幫不上什麽,小姐下個月敬茶,都是誰家的老父公子哥兒,我定會給小姐注意着,小姐就放心吧,斷不會坑小姐你的……”

羅溪玉聽罷微笑的柔聲道謝。

這王婆子可是管着“敬茶”前前後後的雜事呢,這方面最是靈通,就連珊瑚聽了都眼前一亮,有王婆子幫忙掌眼,那小姐定是能進個好人家了,至少也能是個正值壯年的……

而在天藥大會開市的前一個月,不僅惠州的藥商富甲齊聚天寶城,便是周邊五湖四海的外來客都已經千裏迢迢的到此,以至于天寶城在短短幾天人數就暴增一倍,且各種怪異服飾的人都出現在了天寶城街道上,有一些看着可以說是頗為猙獰可怖,或又有些古怪奇異的人不時經過,幸好這些人都有自己的規矩,并不與天寶城的人接觸,也不鬧事,除去這些倒也與往常的一般。

這一日,一行十幾人,炎熱的天卻穿的黑衣,手中還有着古怪的道具,身上挂着些奇怪的珠子,走路時發出一陣陣像銅鈴的響聲,不知是出自四海的哪一個教派,這些人一出現便吸引了周圍人的視線,因為他們身上帶着一股陰冷之氣,光看着就能讓人覺得膽寒,自動的繞離他們三尺遠,他們也并不互相言談,雖然走在鬧市,卻是死靜一片。

而走在前面那個人,身材瘦高,腰帶與其它人不同,乃是赤金之色,顯然是這些人的頭領,他的步伐雖然盡管保持不緊不慢,但神色間卻似極為不耐,像下一瞬便要忍不住拔刀殺人一般,渾身濃重血腥的殺氣掩也掩不住。大概這股讓人膽寒不安的氣息太過外露,所以在他們經過的街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後退,想要遠離這些人所在地覆蓋的陰冷氣息範圍內。

那首領似乎也不喜與人接觸,在等到所有人自動避開他們後才在空曠的地方行走。

但熱鬧的街市總有意外,一個八九歲大的孩童,手裏抓着東西,與人瘋鬧奔跑間,卻是一頭撞到了那男人的腿上,然後一個仰倒,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地,從中滾出幾顆蜜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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