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氣放晴是在十一號下午,這場雨下了兩天兩夜,明明是四月的天氣卻更趨近于深秋,陣陣的涼意透過窄小的縫隙冒出來,幾乎無孔不入。
濕潤未幹的道路,隔了兩天終于袒露在薄弱的日光下,天際的烏雲被太陽照射的微透,成了淡淡略微透明的淺灰。
一字樓另外又收拾出來了兩個房間,是專供他們幾人居住的。
無論是撣悸街還是憷場街,距離一字樓都有些距離,他們來來回回很是麻煩。尤其是蘇珩芷的住所,最靠近鐵絲網牆的選址,離外面很近,想要從韶陽區逃跑,必須要路過她的樓下。
早上九點,樊化的鬧鐘響了一遍又一遍,那鈴聲簡直樂此不疲。
早起的連劍帆過來叫人,被這鈴聲吵的不勝其煩,忍無可忍将這人砸醒,連帶着睡在樊化隔壁床的靳沛殘也被驚天動地的聲音吵醒了。
兩個人坐在床間,一個人站在兩床之間,三人莫名其妙地大眼瞪着小眼。
十分鐘後,樊化拖着靳沛殘去查看下水道去了。
謝緋靡停在9155的房間門口,這間房是給她和蘇珩芷居住的,樊化和靳沛殘一間,他們房間在9155的隔壁,9156,而連劍帆則可憐兮兮地一個人單獨一間。
一字樓是科研樓,房間內的空間存儲量跟普通的教室一般大,住兩個人綽綽有餘,這個綽綽有餘最終在性別和習慣上敗下陣來。
男女有別,連劍帆睡覺聽不得一絲一毫的動靜,樊化和靳沛殘都是夜貓子。
連劍帆從9156房間裏出來,朝她過來,随意問了一句:“睡的可好?”他的房間是很早以前就收拾好的,比臨時收拾出來的房間要好上數倍,可謝緋靡他們的不是。
“一般般,”謝緋靡打着哈欠,補了一句,“我認床。”
言下之意就是,非常不好!
蘇珩芷跟她在一個房間睡覺,她要是睡的好才怪!
“将就吧,穩住我們能贏哈哈哈。”連劍帆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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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啊,怎麽将就嘛?”謝緋靡看了一眼屋內,現在補覺還來得急,只要蘇珩芷趕緊從這個房間出去!
說話的間隙,蘇珩芷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語調淡淡,聽不出喜怒:“謝緋靡你過來一下。”
連劍帆很有眼力勁,沖她暧昧一笑,“她叫你呢,那我先去試一下樊化昨天搞來的機器吧。”
謝緋靡點了點頭,目送連劍帆離開,而後才關了門踱步進屋。
這個房間比其他的房間都要小,原本是個儲藏雜物的雜貨間,收拾出來放了兩張床後空間小了三分之一,最後的效果有點類似她初中時期住的那種六人宿舍。
房間內很幹淨,一眼看過去整整齊齊,下一秒就能迎接檢查似的。
她的床緊貼着窗戶,坐在床上就能看見外面的景象,躺在床上一偏頭就能包攬夜空。蘇珩芷的床與她床之間還保留了一道間隙,就像她和蘇珩芷的關系一樣,不可逾越毫無瓜葛。
蘇珩芷坐在床上,從包裏翻出了一袋子口罩,擡手扔在她的床上,說:“以後出門都戴上。”她又相繼扔了好多東西,謝緋靡只感覺眼花缭亂,那些雜亂的東西裏,有大部分都是蘇珩芷之前提到的信。
那些署名為“謝緋靡”的信封,仿佛是一個個巴掌,甩的她暈頭轉向。謝緋靡莫名地生出一種虛心的錯覺,當蘇珩芷翻完信擡頭的時候,這種錯覺漸漸上升了一個檔次,升為荒唐。
她被人冒名頂替不說,還給前妻寄信?
這個世界瘋了嗎?
哦,一定是的,不然為什麽她能從蘇珩芷眼中看到甜甜的笑意。
蘇珩芷仰頭時彎了彎眼角,純良和善地沖她示意:“坐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謝緋靡腦中浩浩蕩蕩地飄過這一行字,蘇珩芷身為她的前妻極具自知之明,離婚後怎麽會跟她表露暧昧不清,意味不明的笑意?
所以,蘇珩芷自認為缱绻的恰到好處的笑,在謝緋靡眼中成了稍縱即逝的風,完全不被在意。
謝緋靡将對方扔在自己床上的口罩收起來,放在床頭擱置的小盒子裏,坐在床上看着對方将雜亂無章的信封理好。
“最近收到的信上寫的還是游戲開始?”謝緋靡想起蘇珩芷說過的話,莫名其妙出現的除了寫着“游戲開始”的信,還有一個打不開的鐵盒子。
蘇珩芷回頭撇了一眼門的方向,确定門已經關閉嚴實,才開口:“不是,最近收到的一封信,信的內容變了。”
“寫的什麽?”
“謝冷心。”
剎那間,謝緋靡倒抽一口氣兒,手腳突然發起麻來,作為現在的他們,應該沒有多少感覺才對,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周身好冷,渾身上下被浸在冷雨中,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蘇珩芷察覺到她的狀态不對,扶着她的肩膀,“你怎麽了?”
謝緋靡擡頭,掩蓋在劉海下的眼睛微微拉下一道弧度,“謝冷心死了。”她到現在還記得靳沛殘的語氣,輕輕的話,更像是無形的山,一壓下來能将人的脊背砸彎。
“死了就死了,你... ...”蘇珩芷突然止住了口,謝冷心好歹是謝緋靡有血緣關系的妹妹,這樣說是否太不近人情?
謝緋靡搖搖頭,拂掉對方的手,“沒事,也不知道這信……寫着謝冷心是什麽意思。”
多久了?也許是在心底種下了種子,還發了芽,只要一聽到“謝冷心”這三個字,她就條件反射似的不舒服,簡直不要太膈應!
外面是難得的晴天,風雨之後現彩虹,臨近中午時,天上的烏雲已經消散殆盡,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謝緋靡的床上,還有一部分打在她的背部。
一瞬間,蘇珩芷有些分辨不清今夕何夕,似乎記憶中有一個場景也是如此,謝緋靡坐在床上,而她的背後是一扇大開的落地窗,純白色的窗簾在風中飛揚。
她年輕漂亮,恣意輕狂。
“你怎麽了?”謝緋靡問,“不就打一下手嗎?至于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嗎?”
蘇珩芷收回心神,坐回自己的床上,兩人面對面的坐着,氣氛有些微涼。
謝緋靡咋舌。
蘇珩芷說:“這事情肯定不對勁。”
在對方再三要求下,謝緋靡給靳沛殘打個電話,再三确認謝冷心真的死亡後,她還是難逃厄運,被迫跟着對方趕去了靳沛殘的住所。
中途,靳沛殘又打電話過來,“寶貝兒,門鑰匙在我這兒,過來拿,別把房門撬了,給你老公省點錢?”
正迎着風,蹬着自行車的蘇珩芷重複這兩個字:“老公?”
她說的聲音不大,呼呼的風輕輕一吹就散的不成樣子。
謝緋靡自然也就沒能聽到那幾乎茹毛飲血的兩個字。
謝緋靡默默把擴音關了,用手擋在嘴邊,她佝偻着腰,目光追尋着不斷移動的地面。
片刻,才尴尬地問:“你們現在在哪兒呢?”
透過手機,她能聽見靳沛殘那邊傳來的稀裏嘩啦的不知名的聲音,她聽着有點像空的易拉罐掉在地面上。
靳沛殘回:“西區燕南二中這邊,樊化正在讓何靖帶人搜下水道。”
“燕南二中... ...這麽遠?!”謝緋靡驚了。
燕南二中是一所學校,所處的地域算是西區的最外圍,只要游過一條江就能抵達臨市。韶陽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東西區的下水道四通八達,所有地下管道的排洩口都通向一個出口,那是無水江。
無水江寬長的流域将啓陽市和隔壁的A市分隔兩地,從此,你來我往不是坐船就得繞道,啓陽市市/政/府有意在無水江上架一座高架橋,可這橋還沒開始架,韶陽區就被封禁了。
潮濕的冷風中,謝緋靡突然理解靳沛殘和樊化為什麽去燕南二中那邊了。
假如真如連劍帆說的,有人利用地下管道往韶陽區投放什麽神經毒素的話,那遺留的蛛絲馬跡一定會經過管道排放到無水江中,而他們,只要在燕南二中那邊的管道口守着,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堵到線索。
縱使這樣,從一字樓這邊去往西區外圍那也... ...太遠了吧?
相當于橫跨半個市!
謝緋靡猥瑣且心虛地看了一眼蘇珩芷瘦弱的背影,微皺眉頭,果斷回了靳沛殘,說:“我還是踹門吧,你在二中那邊等着,我們找到謝冷心後再去那邊跟你們彙合。”
呼呼的風從江邊吹過來,單薄的黑色風衣翩然翻飛,靳沛殘看了一眼正在和何靖說話的樊化,以及正在下水道撿易拉罐的巡邏隊,忍不住地抓了一把頭發,急躁躁地說:“女人,你敢!”
“嘟嘟嘟... ...”
靳沛殘:“... ...”
靳沛殘長嘆了一口氣兒,打心底知道自己家的房門這算是保不住了,謝祖宗真會敗家,唉……自己選的女人,就算死也得寵着... ...他踢飛了路邊的一塊石頭。
力度不大,石頭順着力道滾啊滾,最後落入了地下管道,在隐秘晦澀的陰暗下,造成毫不起眼的聲響。
那邊,樊化拍着何靖的肩膀,吩咐:“忙完了帶兄弟們去吃一頓,飯錢我出。”
“哎呦!那哪兒能啊?”何靖點頭哈腰的變向拒絕。
樊化摸了一把對方的光頭,又推開,“我出就我出,別廢話!”将人踹走後,他向着靳沛殘的方向過去。
兩人站在一棵已經發出新芽的柳樹下,靳沛殘不用墊腳,毫無吹灰之力地将一根柳條從根部折斷。
抽芽的柳條脆弱不堪,像韶陽區內的他們,柳條在長而白稚的指尖下被擺弄成各種造型,而他們在無形的大手下遭遇死亡,複生。
岸下的無水江波濤洶湧,深不見底,像極了風雨欲來的暗流湧動,未知與陰謀。
不多久,正在忙活的巡邏隊,突然有人從彌漫着惡臭和腐味的下水道裏探出頭,沖他們喊了一聲:“樊哥!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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