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危城
落鳳郡這地方,原本便是數代王朝經營屯兵的所在,然而戰事遠非年年滋生。太平的時日久了,來往的商賈也多了,兵營附近漸漸便有了人煙百姓。
再之後,便有了這一座落鳳城。
此處胡漢雜居,民風剽悍,然而土質貧瘠不利耕種,是而鄉民多以放牧為生。便是想種田,愛種田的,也只有那麽些許薄地,種些耐旱黍米。日子不寬裕,飲食中又多肉奶,這地方的男女便分外直爽好鬥。城中多一半的男丁,此刻倒都随着出征了。剩下的無非老幼,而秦念此時在落鳳城中看到的,連拉車的都是女人。
“這地方有什麽好的?”在駛過街道的馬車上,秦悌的正室林氏問秦念:“七妹原本在京中,那是何等清貴的好地方。非得到了此處——你看,連風都是野的。時不時還能看到娘子拎了鞭子将郎君打出家門,當真不是個人待的地方。”
秦悌原本輪在落鳳城值守,正是第三年。他的家眷也便皆來了此處,秦念所住的便是他府邸,時日一久,也便和秦悌的正室林氏,良妾寧氏熟絡起來。這兩個婦人算不得什麽大家出身,然而素日裏行事無不一板一眼,想來是因了堂兄治家太嚴的緣故。與她們兩個待在一處,秦念生怕行止上露了狐貍尾巴叫她們看輕,也只好拿出阿娘裴氏教育的規矩來。
她的規矩,自然比林氏和寧氏所見到的要嚴謹的多,過不得幾日,兩個婦人的行動便模仿着她的樣子來了,再過數日,整座落鳳城中官員女眷,都尋着理由來将軍府看看京中來的貴女。
秦念這一回來,對外頭只說是為了來探看堂兄堂嫂與小侄兒。只是這大敵當前走親戚的事兒也實在太過蹊跷,落鳳城的女眷們雖然性子多豪爽直白,作為女性必要的閑言碎語卻也少不了。一個二個盤問打聽,也不知是誰将秦七娘的未婚夫婿這一回随同出征的事情講了出去。
這一回,女子們的說法便分了兩派。有人道這位京中來的小娘子好不知事,竟敢跑到這馬上要烽火連天的地方,亦有人死活不信,只說此事太過荒誕,那位小娘子看着知書達理的,怎的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她們私底下嚼的舌根,自然是順理成章要叫秦念聽的。秦念聽了,也是氣不得笑不得。如今想想,她自己也不知曉為何非要跟着來這一趟——只是因為白琅來了麽?
如若真的只為了白琅,那麽,她都到了落鳳城,便是偷偷跟出去,也不會比求懇阿爺更難了。可見了他那一眼,她便沒打算再追着出去了。
她為什麽要來這地方?林氏不解,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大概是那時候豬油懵了心,方才鬧着委屈,非要來一趟,實在任性又無理得很。
只是人都已然來了,想回去便是不能。還好落鳳城中還算得是安寧的,除了水鹹天幹,倒也沒什麽受不了的事兒。此地的人心也簡單,倒是更對她心思,便連秦悌的長子懷郎,也比一般年紀的京中孩兒直率許多,竟能牽着她的手,笑嘻嘻甜潤潤道:“阿姑莫要為白将軍擔心!我阿娘都不為阿爺擔心的!”
秦念聽得這一句,只覺哭笑不得,究竟是誰将這樣的昏話說給這四歲不到的孩兒聽?!再者,林氏又怎麽會不為秦悌擔心呢,那閨房中亮到天明的燈,與她這邊兒的交相映着,兩片壓抑的光,浮在夜中的将軍府裏,孤獨裏隐隐帶着些溫暖。
說來也是奇怪,大軍離開了将近一月,非但沒有勝利的信兒,連回來個人通報一聲的都不見。秦念眼看着林氏由先前的笑意滿面轉為雙眉緊鎖,胸中那一點兒沒來由的慌張便越放越大,抓着心肝兒難安。
她聽了不少父親講述的故事,也看過不少的兵書。然而卻不曾聽過這軍行千裏渺無音信的先例。
城中的女子們多有父兄也随同出征的,這些日子以來,街上巷裏,氣氛亦益發地低沉。
所有的人都在等,但一日日過去,什麽都等不到。
有時候秦念與林氏去城中佛寺聽經,也會揭開車簾朝外張望一眼,但見城頭軍旗獵獵,在幹烈的風中翻滾,竟顯得肅殺又蕭條。
林氏亦不問她為何來了,只尋她閑聊的次數見多,且還在某一日握了她的手,實心誠意道:“若不是七妹這一遭兒過來,我心慌都不知曉能尋誰陪着去。”
秦念點點頭,努力叫自己笑得可信些,她反手握住林氏的手,道:“阿嫂也莫要太着急,軍中若有機宜之事,暫不通傳消息也很是有的。此般情形,沒消息,已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林氏看着她,仿佛并不能卻又不得不信她所言。可秦念此刻如何能想到,消息第二天便來了,還是天大的壞消息。
那一日她剛剛起身,将軍府的婢子正為她挽發,便見得林氏腳步伧浮地沖進來:“七娘!”
秦念見林氏顏色慘白,心頭便是一沉,道:“怎麽?阿嫂這……您先坐了,慢慢說……”
“突厥人來了。”林氏卻并不坐,聲音雖然沒有打顫,秦念聽着卻覺得浮空得很,一時竟不敢信:“什麽?!”
“城下全是突厥的騎兵!”林氏道:“怎麽辦?怎麽辦?”
“怎麽會!”秦念霍然站起,全忘了一頭烏發還在婢子手中握着,這一站,頭發被拽着,疼得她險些落下淚來:“大軍已然北伐了,突厥兵士如何能到此處來?!”
“天曉得這些賊子從哪兒冒出來的呀!”林氏伸手,緊緊攥着秦念的手,指甲紮得秦念手心兒生疼:“七娘,怎麽辦?他們,他們……”
“他們如何?”秦念幾乎來不及反應,便道:“阿嫂莫非是覺得,他們……全軍覆沒了?”
她說出這一句,連自己都被吓了個寒噤。
林氏說不出話,面色森白,眼淚滾滾而下。
秦念這時簡直後悔之至。她大概并不算是個情深的小娘子,到得這般時候,她自然挂心白琅,但更着急的卻是自己這身處的一處危城。
城中守軍,不過四百來人,城外的突厥騎兵既然能落鳳城困住,至少需得有兩萬人衆才行得通。
此處是以寡敵衆,那十七萬出征的大軍卻是生死未蔔,遠在京中的皇帝未必能及時得知消息——便是知曉了,大抵也來不及遣人相救了。
她千裏迢迢來此,只怕并不是為了接受秦悌的教誨,反倒是來以身殉國的。
還有比這更壯烈的法子以求死麽?秦念素來覺得自己那靈光一閃的念頭都很準,可“靈光一閃”地來這處所在,真是眼瞎至極的決定。
她呆呆地坐着,連何時梳好了頭發都不知曉,亦不知何時林氏開始哭起來,等她注意到,林氏臉上的眼淚已然将領口都打濕了。
“阿嫂。”她勉強定了定心思,站起身,握了林氏的手:“城中守将可認得您?帶我上城牆看看。”
“你可有退敵的法子?”林氏擡眼看她。
“……放信鴿回京。”秦念道:“旁的能有什麽法子?”
“那你去城牆上作甚啊?”
“不親眼看看,總不能死心的。”秦念道:“或許,或許那些突厥人不過虛張聲勢呢?或許咱們……還有機會獲勝呢?城中沒有多少男子了,可我看此處的女子們也剽悍,說不定能拖延到援軍趕來……”
林氏看着她,搖着頭,眼神幾近絕望。
“阿嫂!”秦念急了:“容不得再拖了——您要知曉,若是守住落鳳城,阿兄他們或許還有回來的指望,若是守不住此處,周遭百裏之地再也無處可守,他們便再也回不來了!”
林氏的表情依舊是木怔的,卻終于抓着侍婢的手,掙紮着站了起來。
将軍府的馬車一路疾馳至城下,秦念見阿嫂與城頭守将說得幾句,士兵們讓開路來,便忙拽了裙擺,沖上了城樓。這一刻她再顧不得別的——城外突厥人的馬嘶聲聲入耳,那上臺階必平步的貴族風儀,如今要了也是累贅!
及至上了城牆,她方喘出一口氣來,心卻猶自提在嗓子眼上。那些突厥人列陣出來的,約莫是一萬人衆,而遠處煙塵滾滾,不知有多少人馬。
秦念是知曉假竈松灰的伎倆的,倘若遠方的煙塵只是突厥人鞭策空背戰馬踏出來的,那麽情形便比她的猜測要好,可若都是軍士,情形便不能更糟了。
城頭之上一片安靜,天軍士卒皆握了弓戒備,然而看着這般人數,秦念只覺心虛得很。
如今突厥大軍方至,守城的校尉們自然是将所有能上城頭的軍士都趕上來了,便如此也只能堪堪站滿垛口。戰端一起,士兵勢必要幾撥兒輪倒,那樣的話,射出去的弓箭只怕稀稀落落得可憐,哪兒能有半分效用?
後方空虛乃是用兵大忌,連秦念都知道,她不信堂兄秦悌不知道!可他們偏就做出了這樣的事,如今的情形,當真是合了“孤城落日鬥兵稀”一句了。
她站在城牆上,一句都說不出來,心裏發燙。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