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遠行
過了七八天,白琅果然來了翼國公府,只是這一回,并不是應了崔窈的邀前來吃酒玩耍,卻是直接去見了翼國公。
這即将成為翁婿的兩人閉了門談了許久,秦念聽聞白琅上門,便偷摸溜到了窗外竊聽。翼國公府人人知曉七娘無法無天,竟也無人攔阻告發她,由着她站在堂後聽着。
下人們為了避免叫旁人發現自己看到七娘卻不攔阻的名頭,見得堂後的一襲裙擺,都紛紛繞路而行。秦念站了一個多時辰,臉色由粉潤漸趨蒼白,到得白琅要告辭的時分,她整個人竟倚靠在牆上,腿軟得時刻會跌倒。
而隔着一堵牆,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說:“明毅告辭。”
秦念從窗縫裏瞥過去,她多想再看他一眼,但從這裏窺去,只能見得半扇繡着山水的屏風,卻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她慢慢蹲下身子——他要走了,離定下的吉日只剩下四個多月,他要出征。
她知曉他身經百戰,但當着這樣的時候,她卻只覺得恐懼如山崩海嘯,向她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她避無可避。
不知過得多久,她聽得阿爺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你可偷聽夠了?”
秦念勉強擡起頭,看着他的面容,笑了笑:“阿爺……我……”
“失魂落魄的,像什麽樣子。”
“阿爺……”秦念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朝中那麽多良将,為什麽是他呀!”
“做将軍的,沒有戰功,哪兒有前程?”秦雲衡看着她,笑嘆道:“他便是現下不去,早晚有一天也要去的。莫非你便希望他在鷹揚衛困一世?”
“可鷹揚衛好賴是守宮城的,阿爺,兒怕他遇險呀。”
“你當守宮城便沒有危險了麽?癡女兒!”秦雲衡道:“他既然是個将軍,造化富貴,便全都在槍尖子上了。你便是哭,又有什麽用?讓他出征,那是聖人的意思,是提拔的意思。”
“可……馬上就要成婚了呀。他這一走……”秦念的眼紅得活像個兔子。
她阿爺反倒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道:“不過是突厥牲畜病疫,因而生了搶掠心思南下罷了。天軍威武,還有打不過的事兒麽。你們的婚期還有四個月,他定能在吉日之前得勝還朝的。”
“……阿爺。”秦念默然一陣子,突然擡頭,道:“兒能跟着去嗎?”
這一句話,卻把秦雲衡驚了個寒噤,他看着秦念,似是不敢信般,問:“你說什麽?你要跟着去出征?”
秦念點點頭。
秦雲衡當即沉了臉下來:“你一個女兒家,疆場厮殺之所,你怎麽能去?”
“……堂兄不是主将麽?”秦念極小聲道:“阿爺既然說這一回出征不危險,兒去一次,也當是無所謂的……”
“軍中不可有女子。”
“可是,本朝立國之時,不就有長公主所率的娘子軍?”
“長公主是長公主,你是你,你……”
“可見這軍中不能有女子一言,全然沒有道理呀!”秦念道:“阿爺,阿念發誓,便是去了,也好生聽堂兄的話,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行。”
“阿爺……”
“你當我不知曉你什麽心思?若是白明毅不去,你會鬧着要去?”翼國公壓下臉來,道:“你年輕輕的女孩兒家,未嫁之身,為了個男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只有那些個年幼無知的小娘子才會覺得是一段佳話!”
“阿爺,兒定不會做出什麽有辱門楣的事情……”秦念心裏頭一慌,道。
“我知道你不會,可旁人未必便相信你不會。”秦雲衡沉聲道:“秦氏行伍出身,原本算不得尊貴,然而自你曾祖,代代迎娶的皆是有聲望的世族出身的正妻,你可也想想自己身上流的是何等尊貴的血。素日你頑皮我不管你,可疆場上安危難蔔,容不得你這樣放肆下去了。”
秦念垂了眼,悶聲道:“阿爺,當真是不行?”
“不行……”秦雲衡說罷便轉身,走出幾步,卻又停了,看着孤零零立在那裏,垂着眼淚一聲不吭的小女兒,僵持一忽兒,嘆了一聲:“待我與你阿娘商議一聲。這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你若要跟去,還得禀報了聖人。你與明毅不曾成親,今日做主将的又是秦悌,也尋不出堂兄帶着堂妹的先例來……”
秦念聽得父親這言語,算得上是松動了,顏面上不由便現出喜色來:“阿爺,兒若是去得,一定好生聽堂兄的話,不該做的,是一件都不會做的。阿爺您放心……”
“你一個女兒家,在軍中可如何是好。”秦雲衡嘆道:“起居用度,處處不便啊。”
秦念眼裏頭淚花還沒幹,臉頰上便勾出一雙酒窩兒來:“阿爺,兒知曉了,到了那邊,若是堂兄果然以為不便,那将兒安置在某處城中也無妨的。”
“你……那你又是何苦來哉!”秦雲衡擺了擺手,道:“你回去吧,莫要再這副委屈模樣兒看着我!”
秦念點點頭,極規矩地行禮:“兒告退,阿爺萬安。”
而秦雲衡看着她,似是想嘆,卻終究只是苦笑了一聲。
大抵是半個月後,白琅率軍至塞北落鳳郡,與先期到達的秦悌所部會合。他是做副将的,自然是要去主将那邊兒拜會,卻不料擡眼之間,正看着秦悌身後着一身铠甲的人特殊得很。
而彼人目光與他一觸,登時便垂下了眼神兒去。
須臾出得帥帳,白琅便沉着臉在不遠處等着了。果不其然,那人也随了出來,站在他身邊稍遠地方,卻是期期艾艾,像是要說話,又說不出話。
“這地方是你該來的麽?”他先開了口,口氣全然不善。
“我……我想來。”秦念不敢看他,道。
“你是個小娘子!這軍中盡是男兒,你在此間多有不便,你可知曉?過得幾天兩軍交戰,敵我交錯生死相搏,你一個身嬌骨軟的女兒家又能做什麽?不過是個拖累!”白琅道:“翼國公竟也許你來!”
秦念低聲道:“我求阿爺的。”
白琅素來少話,能一氣兒說這麽多,顯然是動了火氣,秦念哪兒敢對他眼睛?然而要她走,她卻是不依的。好容易求來的,怎麽能這麽就算了?這白琅訓斥她,倒也無妨,反正她抵達落鳳郡中第一日,便叫堂兄秦悌給訓了個狗血淋頭了。那也不過是哭了一晚上的事兒——秦悌當下也抽不出人手把她送回去不是?
連聖人都同意了的事兒,他們這些個将軍,便是再不樂意看得她在軍中,又能怎麽的?
“你……”白琅道:“七娘,你聽我一句勸。如今突厥人聲勢雖不大,然而兩軍接戰的時候,當真不是好做戲的。你如今來了,想走只怕也不那麽容易,便留在落鳳城中吧。再莫要耍小性兒和我們出征了。”
“白将軍如何知道我還想随你們出征的?”秦念叫他說中了心事,不由問道。
“你穿着铠甲,不是要上陣的意思?”
秦念擡擡眼,對上白琅的目光。他眼神中的不悅何其明顯,她幾乎要沮喪地哭出來了。
他不願意讓她随行,誰都覺得她是個女兒身,便不該到這塞北苦寒之所來。只有她一個人相信自己不會成為他們的拖累,可……可他們都不信啊!
“我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拖累你們的。”她小聲道:“我跟着,不行麽?我的箭術,白将軍也見過的。我堂兄不知道,可您知道啊。”
“不行。”白琅的回答,卻比她阿爺的要斬釘截鐵千倍。
秦念滿面委屈地擡眼望他,卻終究發現,便是同她定了婚的白琅,也還和從前那個油鹽不進的白琅一般。對于她堪憐的神情,他全然不作反應。
白琅這人啊,怎的這樣難說話?秦念在心中抱怨一句,又想着——他要是不這麽俊美,她一定不會這般忍他的脾性。
如白琅這樣的性子,簡直讨人嫌到有些許好玩。
但秦念心裏頭其實也并不怕他不帶她——這軍中的主将,是她的堂兄秦悌。帶她不帶,秦悌說了才算數兒,白琅說的,畢竟什麽都不算。
她若是真不随軍前行了,一定是為了顧全他的願望,而不是被他們嫌棄地丢下。
揣着這樣的念頭,秦念口上便答應了個滿滿當當,白琅這才罷了口——此人能為她啰嗦這麽多,秦念便是挨了訓,也頗覺得有些隐隐的歡喜。
只是這般歡喜,待得大軍出城的前一日,卻盡數被掃了個幹淨——秦悌喚了她去,竟是将一封信遞到了她面前。
秦念捏了信,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慌,便開言道:“阿兄,這是……”
“這便是二叔要你帶來給我的那一封信。”秦悌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微微挑起一絲笑:“你可真是個老實的小娘子,一路過來竟也沒想着偷偷拆看。也罷,今日你可以看了。”
秦念那一股子心慌的勁兒更明顯了。她顫着手抽出信箋,眼光落下去,面上的神色立刻便換了驚詫:“這是我阿爺要我帶來的書信?就寫了這些個?!”
“正是。”秦悌颔首,道:“我爺娘早亡,全靠了二叔與嬸娘教養,如今二叔的言語,便如同生父的囑咐一般,半點兒不能違拗——七妹便好生在落鳳城裏等着吧。哪一日王師凱旋,哪一日許你出城。”
秦念原本見得白琅一面,又親眼看了将士操演,那些個不安心思早放了多半下去。能留在落鳳城将軍府裏頭,她原本也願意的。只是,自己願意留下和被兄長當個拖累一樣丢下,這兩般情形,哪兒能一樣?
她阿爺才真真是老奸巨猾,不忍心看她委屈,便把她送到這裏,還連铠甲弓刀都為她準備好——最後卻叫她帶一封信給秦悌,好把她關在落鳳城裏頭不得前行半步!
她可是被秦悌念叨了小半個月啊!每日價道她性子太野行事堪虞,她若不是還要維持身為貴女的優雅模樣,早就摔門而出了。她千裏迢迢從京中趕至此地,難不成就是為了聽素來嚴肅毫不可愛的堂兄啰嗦她麽?
秦念苦着一張臉,她現下是當真恨透了這“千金有禮”的行止規矩了。她極想哭鬧一場,但是,秦悌不同她阿爺,更不同秦愈,看着她哭鬧,只怕非但不會妥協,更會以長兄的身份罰得她再哭不出來。
“這般溫和賢淑多好。”秦悌看她一副既不敢怒複不敢言的模樣,悠然道:“二叔說你性子潑悍不服管,我看,七妹柔雅得很啊。崔盧李鄭世家女,亦不過如此啊。”
秦念聽得這一份誇贊,但覺胸口塞了塊泡脹的胡餅。她阿爺一定是有心将她塞到秦悌手上磨性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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