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一直愛×8

賀霆川在秦熙身旁坐下, 秦熙自動自覺的往後拱了拱, 腦袋枕在賀霆川的腿上，眨巴着眼睛看他。

賀霆川身體後靠在沙發背上，手指輕撫着秦熙的頭發, 目視前方淡淡道，“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秦熙想了下, “前天我們去落楓湖的時候，很多水，就想起來了。”

“為什麽不說？”

秦熙笑出聲, 腦袋微仰起來一些，看着賀霆川的下颌。

其實她是想看他的眼睛的，可賀霆川不低頭, 她這個姿勢, 勉強能看到鼻子的部分。

秦熙擡手，指尖摩挲了兩下他的下巴，有一點點的紮手。

秦熙突然轉移話題道, “需要我幫你刮胡子嗎？”

賀霆川低頭看她, “秦秦, 不要轉移話題。”

秦熙哼笑, 随即收手坐起身來, 長腿一伸跨坐在他身上。

秦熙雙手攬在他的脖頸上, 傾身過去, 目光直視賀霆川, 唇角勾笑, “你一定要聽我的答案嗎？”

良久，賀霆川點點頭，低聲應了句“是。”

秦熙自被保姆傷害過以後，便長住在了賀霆川的家裏。

每天早上兩個孩子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跟另一個人打招呼。

賀奶奶每次看見二人的這種互動，都笑着逗趣兩個孩子感情好到像連體嬰一樣分不開。

對于秦熙和賀霆川而言，秦熙是賀霆川打開心扉的那把鑰匙，而賀霆川是秦熙最恐慌害怕時照射進來的那抹陽光。

秦熙從外傷好了以後，便不再像以前一樣喜歡出去玩了。

更多的時間，秦熙用來陪伴賀霆川，雖然她年紀小，可她卻覺得只有在賀霆川身邊的時候，她才會感到安全。

那種恐慌、無助，甚至是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感覺，都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并沒有随着外傷的痊愈而逐漸恢複，她有很重的心理陰影，但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賀霆川。

賀霆川心思比較細膩，很快發現了秦熙的不對勁兒。

以往愛笑愛鬧愛瘋玩的小姑娘，傷好了也不出去，而且只有在他身邊時才會展露笑顏，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她的眼睛裏有茫然，有無措，更多的時候卻是戒備。

賀霆川心很痛。

他自己剛從這種狀況裏邁出來一只腳，他很明白秦熙是什麽感受。

秦熙還小，他不希望秦熙因為這件事，失去童年落下一輩子的心理疾病。

為了讓秦熙能恢複成以前的樣子，賀霆川開始思考解決辦法。

從來都是喜靜不太合群的賀霆川，為了秦熙開始找村裏的小朋友出來。

他帶着這一群孩子和秦熙一起走以前過的路，玩以前玩過的東西，努力的帶着秦熙跟他們打成一片。

只是。

都沒有用。

每次賀霆川喊秦熙出去的時候，秦熙也會去，但眼中始終都是帶着一些抗拒的。

她不喜歡跟別人一起玩了，她知道的，他們都在背後議論她，說她是一個壞孩子，所以才會被家裏的阿姨那麽對待。

人言可畏。

孩子之間更是不懂什麽叫做遮掩，不知道什麽叫做口出傷人。

村子只有那麽大，哪怕是發生一點很小的事情，也很快就會傳開。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會說，“這真是個可憐孩子，長的漂亮嘴也甜，怎麽就碰上這樣的事情了？”“哎呦，那保姆真是喪盡天良，太沒有良心了，拿着人家的錢還虐待孩子？”

可後來，風向又變了，刻薄的話也多了。

“哎呦，這有錢人家的小孩是不一樣，不就是被打了兩下，也值得報警。”

“是啊，聽說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嬌生慣養的，那個阿姨啊，我感覺她也挺憋屈的，天天做飯做家務伺候孩子，還沒落到好。”

“對啊，要我說啊，這孩子肯定脾氣挺驕縱的，這電視裏不都是那麽演的嗎？仗着自己家有錢，沒有禮貌摔盤子摔碗，用冷眼看人，啧啧啧。”

“......哎，你們說，這小孩會不會真有什麽問題啊？她來的時候那車隊，你們都看見了吧？那麽有錢的人家，為什麽要把孩子放在村子裏養 ？”

“！！！”

“？？？”

“對啊......”

大家對于秦熙的事情，保持着一種“熱情”，似乎只要看到比自己條件好、生活好的人過的不好，他們就覺得心裏舒坦了。

賀霆川對這一切并不清楚，他一心只想着讓秦熙能活潑一些，像以前一樣愛玩一些，再加上他年齡稍大一些，小孩子從家長那邊聽來的風言風語，也不敢當着他的面說。

秦熙則不同了。

秦熙和村子裏的小孩子年紀差不多，最近又總是在一起，那些小孩子有什麽想知道的，便會直接開口去問。

“喂，秦熙，我聽我媽媽說，你不聽話所以才會被保姆打的是嗎？”

秦熙抿唇不出聲，垂着頭目光落在地上，她不想聽關于阿姨的事情。

那孩子見秦熙沒有回答，還以為她是默認了，便跟另一邊的朋友“小聲”說，“秦熙真的是不聽話才被打的，她怎麽不乖呢？”

那孩子看了眼秦熙，“我媽說了，有錢人家的小孩都跟我們不一樣，很......”小孩皺着眉想了一下，才繼續說，“哦，很嬌氣。”

“哦，嬌氣的秦熙。”

“哈哈哈哈，秦熙不是好孩子。”

“我們才是好孩子。”

“不乖的小孩要被打，不聽話的小孩活該被打，略略略~”

這兩個孩子一開始皮，朝秦熙做鬼臉嘲笑她不是好孩子以後，又有兩三個孩子湊過來，四五個人一起，手拉着手轉着圈把秦熙圍在裏面，不停的重複着這些話。

秦熙很難過。

明明被阿姨傷害的人是她，可為什麽在大家看來，都是她的錯？

秦熙咬着唇，擡起頭來，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瞪着周圍的人，然後起身用力推開他們，“你們走開走開！”

秦熙哭着跑了。

賀霆川是在幾分鐘後才發現秦熙不見了的。

他知道自己年齡大不愛說話，那些孩子會怕他，不喜歡跟他一起，所以每次秦熙跟別的小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會站在一邊看着。

今天他還覺得挺高興的，因為秦熙跟大家呆在一起的時間，比每天都要長一些。

可沒想到，竟是出了事。

賀霆川順着秦熙跑走的方向一路找，一路喊，可沒有回應。

每看見一個人，賀霆川就會去問“有沒有看見秦熙”，但大家都是搖頭。

秦熙不見了。

找不到了。

賀霆川的腳步逐漸停下來，站在原地四處觀望，秦熙...究竟去了哪裏？

“哥哥，我看見秦熙姐姐了。”

賀霆川的衣角被人拉住。

他垂眸，孩子指指不遠處，“秦熙姐姐去了魚塘哦。”

賀霆川面色一喜，摸摸小孩的頭，“謝謝。”

有了目的地，賀霆川很快跑到了魚塘。

這魚塘是被村子裏的人承包的，大大小小有十幾個，賀霆川跑到第七個才找到了秦熙。

小姑娘坐在地上，雙.腿曲起，手臂抱着膝蓋，埋頭在臂彎中，肩膀上下聳動，明顯是在哭。

賀霆川心中嘆氣，他好像逼她太緊了，是他自以為是的想要秦熙變成以前那樣，可他沒有問過秦熙，她是否願意變成以前那樣。

賀霆川坐在秦熙身邊，靜靜的陪着她。

秦熙哭了會兒，擡頭擦了下眼淚後，偏頭看着賀霆川。

賀霆川擡手揉揉秦熙的頭，輕聲道，“對不起，是我做錯了。”

秦熙打了個哭嗝，“哥、川哥哥......”

“嗯？”

“小熙是乖孩子，小熙沒有不聽話，小熙只是...只是不太喜歡阿姨做的飯，可是，可是小熙也有吃的，嗚嗚嗚嗚嗚......”

說着說着，秦熙又委屈上了。

別人家的小孩也會挑食，可他們都沒有被打，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遭遇這種事情？

賀霆川把秦熙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後背哄着，“哥哥知道，不怪小熙，小熙沒錯的。”

秦熙像是在汪洋大海之中抓住唯一的一塊救命浮木一樣，雙手緊緊揪着賀霆川的衣服，不停的重複着“小熙沒有不聽話。”

而賀霆川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溫柔告訴她，“小熙沒有錯。”

兩個人在魚塘邊從天亮着坐到天黑，秦熙的情緒終于穩定了。

賀霆川的胸口有一片濕濡，都是秦熙的眼淚。

賀霆川好笑，手指輕刮着小姑娘的鼻子，“眼淚真多。”

秦熙有些不好意思。

賀霆川一把抱起秦熙，“哥哥帶你回家。”

“恩。”

秦熙很乖的趴在賀霆川懷裏。

魚塘這邊的燈前幾天壞了還沒有修，賀霆川抱着秦熙只能摸黑走。

好在，他來的時候有記住這裏的路，倒沒有覺得多難走。

兩個人從第七個魚塘走到了第二個，眼看着只要再經過一個大的便能走上回家的路時，異變突生。

賀霆川身後，突然傳來了很急促的腳步聲。

下意識的，賀霆川回頭看去。

天很黑，對方又包裹的很嚴實，完全看不見臉，只能隐約看見他的懷裏抱着一個很大的包。

賀霆川皺眉。

那人已經到了他和秦熙面前。

賀霆川身體側過去一些，讓對方先走。

可沒想到的是，那人在經過賀霆川面前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

緊接着下一秒，他伸手，用力推了賀霆川一把。

賀霆川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前傾抱着秦熙掉進了魚塘。

魚塘很深，秦熙掉下去的瞬間便被淹沒。

賀霆川猛然瞪大雙眼，嘶吼一聲“小熙！”

緊接着，“嘩啦”一聲，水面上浮現了秦熙的身影。

賀霆川面帶喜色，又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後，左腿突然抽筋，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栽進水裏。

“哥哥！！！”

賀霆川記得的最後一幕，便是滿臉驚恐的秦熙正奮力朝他游過來的樣子。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小熙！”賀霆川猛然坐起。

床邊守着他的是賀建國，見他醒了連忙按鈴喊醫生。

“小川，小川你怎麽樣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賀霆川偏頭，緩慢的喊了句“爸？”

“哎，是爸。”賀建國笑了笑，将賀霆川抱在懷裏，“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賀霆川目光看了眼周圍，“爸，小熙呢？小熙在哪裏？”

“小熙？”賀建國松開賀霆川，“什麽小熙？”

“跟我一起落水的女孩子。”

賀建國搖頭，“是一個名叫媛媛的女孩子發現你落水，然後喊了人，你才被救了上來的，我沒聽說有人跟你一起。”

賀霆川擰眉。

不對，不對的。

救他的人是秦熙。

是秦熙才對。

賀霆川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差錯，一直到了出院回家後的一個月以後，都沒有聽見任何關于秦熙的消息。

賀建國跟他說的很簡單。

他意外落水，剛好這個叫媛媛的女孩子經過，看見他落水便喊了人過來救他。

據說當時為了救他，七八個村民一起跳了進去，才将他拽了上來，也是村民将他送到醫院，聯系的賀奶奶，賀奶奶又聯系的賀建國。

在這其中，秦熙的存在被抹掉了。

......

這兩個月以來，賀霆川幾乎快要被逼瘋了。

賀建國不許他出門，不許他打聽跟秦熙有關的事情，而關于那個救他的女孩媛媛和一幹村民，賀建國已經給了報酬，他不許賀霆川再說起關于落水事件的任何話，一個字都不許提。

賀霆川被關在家裏不能出門，也無法去尋找秦熙的下落。

縱然他心裏着急，卻也無可奈何。

賀霆川一直努力裝作很平靜的樣子，想等賀建國看着他松懈一些的時候，找人查秦熙的下落。

可沒等他付諸行動，便從電視新聞上，看見了關于秦熙的消息。

【XX村一家三口被殺案的兇手夏某落網，夏某被抓的同時，警方還解救出了被夏某綁架、意圖勒索其家人的女孩，秦某。】

新聞上女孩的照片被打了很大一部分的馬賽克，可賀霆川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秦熙。

殺.人.犯，綁架勒索，消失的秦熙。

黑夜的魚塘，匆忙跑出來包裹嚴實抱着大包的陌生人。

一切都明了了。

真相竟然是這樣，他都做了些什麽？錯過了些什麽？

“啊！”賀霆川抱着頭嘶吼一聲，整個人陷入了魔怔。